再次看到“都安鎮”的木雕牌匾,張靈夕的心還是一陣刺痛,她覺得自己這一輩子都忘不了白雲澗的事。
馬車進入鎮子,放慢了腳步。張靈夕整個人趴在窗口,喃喃道,“雖然那個人暴烈,但不得不說這些年南方卻是太平的。多年休養生息,讓有大世家聚集的地方,哪怕是個小鎮,也是一片繁華。”
進入小鎮後,眾人就很有默契的分道揚鑣了。
張靈夕“理所當然”的跟著楊禕,而出山門時負責駕車的王謹,已經坐在了馬車內,崔甯在外麵駕車。
馬車過了主街後,轉入一個寬敞的巷子,沒走幾步,停在一座大宅子前麵。
“……”車內詭異的安靜。
張靈夕來回看著一旁的王謹和楊禕,不明所以,開口問到:“停在這裏是啥意思?”
“有人到家了,卻不下車,我在等他下車啊。”楊禕賤兮兮地倚在車廂上說道。
王謹欲言又止,頓了頓,說,“你們這幾日怎麽安排?”
“帶她到處逛逛。”楊禕抬起下巴指了指張靈夕。“我反正閑人一個。你們各位公子先回去處理自家的事兒吧。靈夕妹妹就交給我了。”
王謹深深的看了張靈夕一眼,點點頭。下車了。
馬車繼續緩緩向前,張靈夕若無其事的盯著窗外,心道:“楊禕這小子看好戲心未免太明顯了。我最好不要給他眼神。”
可惜楊公子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嘿嘿,你眼中所見的一半鋪子的房子和土地,都是王家的。”
“哦。這樣。”張靈夕淡淡的應了一句。
楊禕看張靈夕沒反應,開始自說自話,“王家可是南朝第一大世族。圈了最廣闊的土地,當然就會遇到最多的問題,最初就是王宗主提議世家子弟上青城學道的。因為山上住著不方便,哈哈,其實是師尊不允許隨從上山啦,王家就開始在這建造房子。一開始隻是提供給王氏家族的人居住,後來各個世家陪護的隨從越來越多,他們就分了一些出來放租。你看著都安也算是個繁華鎮子吧,其實就在十幾年前,這還隻是個十幾戶人家的小村子。”
張靈夕心不在焉的點點頭,這些信息她太知道了,王家這走到哪就圈地到哪的臭毛病,可是那位金陵貴人心中最大的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嗬,可有的人偏偏膽大妄為的讓它變成“王”土。
楊禕繼續說道,“王氏家族大多從仕,心中,咳咳,不屑從商吧。其實大多數世家的主家,都是靠屯地收租啦。但這些年商業發展,世家中也會有一部分人開商置業。像我家六叔開的那種小鋪子,是小打小鬧自己玩的。反正我爹也不管的。崔家的碼頭和漕運,是甯夫人家陪嫁過來的。我們崔甯的母上大人,可是大名鼎鼎的漕運鐵娘子。蕭家掌管了糧食和鹽巴的經營,其實不算一般的商人。至於謝家,他們是開鋪最多的,酒樓客棧驛館這類應有盡有。溫少遊祖上都是位列三公的。到他父親接任宗主後,就辭官歸鄉了。溫氏一門曆代都有很多名醫,歸鄉之後更是隻發展醫館和藥鋪了。”
聊著聊著,馬車又停下來了。崔甯掀開門簾,“到月下蘭舟了。”
“走吧。”楊禕幫張靈夕拿上背包,跳下了馬車,再回頭看了一眼崔甯,就走入店中。
“靈夕姑娘。好久不見。”楊青山迎麵而出,滿臉笑容地邀請她進去。
“你好。好久不見。”張靈夕回以燦爛笑容,“又來叨擾啦。你做的七白膏和凝脂,超級好用,我的臉都是靠它們。”
聞言,一身咖啡色短打的少年笑得見牙不見眼。而不遠處,已經架起二郎腿喝茶的楊禕翻了個白眼,“不用這麽誇他。這裏的東西你隨便拿,本公子給你付賬,趕緊過來誇我。”
張靈夕回了他一個白眼,轉頭再笑道,“我是說真心的。真的超級好用。六叔呢?怎麽沒看見他老人家。”
“哦。六叔去買菜去了。聽說你們要來,他高興得很,趕緊張羅去了。我們這兒平時就兩個人,一切都是自己做的。”
“不用這麽客氣呢。你們平時吃啥,我們跟著吃點就好……”
楊六叔做的是金陵菜色,出來三年多了,這是張靈夕吃得最正宗的一次“家鄉菜”,她簡直不想把頭抬起來。
飯吃完沒多久,崔甯來了。隻見他一身墨綠長衫,中衣是淺一色號的青綠棉衫,寬袍大袖,袖口和衣尾都刺繡著崔家的家族象征——江波紋路。張靈夕一愣,心道:“突然穿得這麽正式是為何?不過真好看。小時候就覺得崔哥哥最好看。現在長高了長大了,還是這麽好看。”
聞言,張靈夕心中一緊,甯夫人是她母親莫雪的多年好友,她見過自己長大後不帶麵紗的樣子嗎?應該是沒有。在她記憶裏,她隻要女裝踏出房間,都是有麵紗的。男裝出去野,即使見過,也不會把他和蕭靈兒劃上等號。想想又放下心來。
“好啊。好久沒去成都了。”楊禕兩眼放光,“等我去換身衣服。”
一刻鍾後,楊禕一身玄色長衫出現了。寬袍大袖,連插在發髻中的也換成了一枚雕工精細的翡翠玉簪。腰封上繡著非常精致的仙鶴圖案。腰帶則係上了一串看起來複雜又華貴的玉佩。
張靈夕掃了他一眼,心道:“哇哦,其實楊禕還是挺帥的。可我小時候怎麽完全不覺得呢?嗯,應該還是人靠衣裝。”
簡單寒暄幾句,崔甯就領著他們上馬車走了。
崔家的漕運業務遍布長江水係,中心據點在江州,成都則是支流上的重要據點。業務整體上都是由崔甯的母親甯夫人親自打理。都雲鎮距離成都不過百裏遠,而水路發達,乘船過去雖稍微繞行,卻仍比陸路馬車過去輕鬆和快速數倍。
馬車很快將幾人送到了岷江碼頭。
這是張靈夕第一次看到崔家的船。因為隻是送幾位公子去成都,沒有重貨,船體並沒有特別大。但比起旁邊的小漁船,這絕對稱得上是豪華氣派。擁有平整寬闊的甲板,和上下兩層的房間。船頭懸掛著一枚大旗,上麵有一個大大的“甯”字,底紋則是和崔甯衣服上同風格的江波紋。
張靈夕好奇的站在船頭東張西望,笑嘻嘻地說道:“成都比金陵繁華嗎?我沒有去過唉。”
縱然她這些年將自己的心偽裝得成熟又冷血,但她內心還隻是一個見到新鮮事物會興奮和好奇的十七歲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