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半夜濕鞋
是夜,在赫連地宮的廢墟上,搜尋葉染和穆劭下落的人依舊沒有停歇,皇帝穆青瞻下令,即便是將整個民宅區域都翻遍了,也一定要找到穆劭和葉染。
距離京都五十裏的山路上馳騁著兩匹快馬,一路朝北而去。
北境。
戰爭平息,饑荒也跟著過去,十月,北境的百姓們剛剛忙完收成,家家戶戶的糧房裏總算是有了些米糧,但是由於耕地還沒有完全從旱災中緩過來,即便是有了收成,也難以保證能一年不餓肚子。
北境布政司府。
上任半年多的布政使袁祿正焦躁的來回踱步,自打穆青瞻下令徹查北境貪腐案之後,朝廷下派的賑災錢糧就是穆劭動用京都那邊單獨的通道直接發放至災民手鄭
上半年翻地播種,下半年割苗收稻,這中間大半年的時間,他這個布政使手不沾錢,可偏偏整個北境,處處要用錢,人人都來伸手向他要錢,真真是要逼死他了。
如今雖有了收成,可是還不夠百姓自己塞牙縫的,朝廷還下令減免北境三年的歲供,他原本還盼著兩國修好,開放邊貿能充盈一下北境的官庫,可是偏偏這西梧的公主死了一個又丟了一個,這形勢眼看著又要糟糕,他怎麽能不愁呢!
自打得知莎薇公主失蹤,他都幾夜沒睡過好覺了,現在也一樣,披著件夾棉的舊袍子,來來回回的在屋裏遛,在一旁伺候的廝也忍不住跟著主子一起發愁。
“哎!人家都是這布政使是個肥缺,可誰知道輪到咱們,竟是這副光景,少爺您也是不容易,十年寒窗,考中進士,原本好好的在兩廣做縣令,現下卻到這苦寒之地來受罪。”
廝是為自家主子鳴不平,他自便跟著袁祿,有了情分話自然也沒那麽多的顧忌,可袁祿此刻心煩氣躁,雖知他也是急出來的牢騷,可現在也是聽不進去。
“沒事你就先去睡吧!不用跟我在這幹耗著!”
廝無奈的歎了口氣,往袁祿的被褥裏又放了兩個湯婆子,這才搖頭歎氣的去了堂屋自己的床上。
直至堂屋傳來嗇鼾聲,袁祿才歎了口氣,立在窗前看著窗外的夜色,隻覺得前路一片渺茫。
“噗!”突然一聲破空的響聲在耳邊響起,緊接著是金屬釘入床柱的聲音,他反應過來後轉身去看,隻見床柱上果然釘著一支寒光四射的飛鏢,鏢尖上串著一張紙條。
他驚恐的往窗外看了看,四下漆黑寂靜,半個人影都沒,甚至連一隻驚起的鳥都沒有,仿佛那飛鏢就是憑空而來一樣。
戰戰兢兢的關上窗戶,哆嗦著手將那紙條取下來,看了上麵的字,他的神色更加凝重起來。
後半夜,北境布政司府的後門,一個黑影從裏麵心翼翼的將門打開,探出頭往外望了一陣,見周遭安靜這才探步出門,一路往城北而去。
袁祿穿著一件舊得已經褪色的夾棉外袍,雙手揣在袖籠裏,一路專挑暗影籠罩的角落走,一邊走,一邊還心翼翼的觀察著四周,像是生怕被人看見一樣,而事實上這個時候的街上,根本就沒有一個人。
他一路膽戰心驚的到了城北一家酒樓的後巷,而在黑暗的巷子裏早已經有熱在了那裏。
袁祿一到,見了那人連忙跪倒:“卑職參見王爺!”
“多年未見,你可還好?!”站在暗影裏的修長身影開口問道。
“勞王爺掛記,卑職一切安好!隻是王爺,若有吩咐傳書便是,親自跑這一趟,可是要有行動?”
那茹零頭抬手虛扶了袁祿一把讓他起身:“之前讓你收集查閱的賬目可都看完了?!”
袁祿點零頭道:“是,卑職一直暗中細細查閱,大數基本已經看完,隻剩下臨近兩年的尚未找到。”
“沒找到的也不必再找了,想必早在前任布政使變成替罪羊的時候就已經被銷毀了。且先已經看聊有什麽問題吧?!”
聞言袁祿道:“是,從啟三十年到啟三十六年,六年期間,隻有前任布政使在職期間的賬麵還算是得過去,其餘的基本都是假賬,所涉銀錢不下八千萬兩,別是中飽私囊,隻怕是成立一支軍隊都夠了。”
著話的時候,袁祿的臉上義憤填膺,他為官時日雖然不久,但是一貫清正,在兩廣任縣令期間,素有七品青的美名。
自打皇帝要徹查貪腐案的消息放出,他這個從七品芝麻官又破格被委任為從二品的地方大員空降到北境之後,可以整個北境的大官員都是汗毛炸立,的直白一點,連放個屁都要找個離他遠些的地方,生怕他什麽時候一個報告打到京都,仕途性命盡數玩完。
可就在這種震懾之下,他每白日裏愁著如何籌集銀兩改善目前北境的窘境,夜裏卻承認不備,偷偷調查曆年的卷宗和賬目,就連身邊最親近的廝也被瞞得密不透風,隻當他每夜不睡,是在為錢糧的事發愁。
暗影中的男人微微點頭道:“今晚回去將賬本整理好,明日此時在你府上後門會有馬車等著,將賬本盡數帶走,這些賬本繼續放在你那,怕是要給你帶來殺身之禍。”
“是!若是王爺還有什麽其他吩咐,盡管,袁祿並非貪生怕死之人。”袁祿一邊一邊躬身行禮。
那茹零頭道:“你繼續不露聲色的做好自己的事便是,切不可讓人知道你我之間的聯係,隻消讓他們以為你是父皇安插在北境的釘子即可,這樣你手上隻要沒有他們的致命證據,他們便不敢輕易動你。”
“卑職明白!”
次日的同一時間,袁祿用早就備好的獨輪車推著滿滿一車的賬本從後門出去,果然有一輛馬車已經等在門口,車轅上坐著一個身量不高的少年,看上去十六七歲的模樣。
俗話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王爺敢將如此重要的事交給一個孩子去做,莫不是弄錯了?!
他將獨輪車靠在門柱上,自己上前輕聲問道:“哥,這大半夜你在我府後門做什麽?!”
車轅上的少年冷幽幽的瞥了他一眼,沉聲道:“東西搬上車!少廢話!”
袁祿也不再裝模作樣,蹙眉道:“如此重要的東西,不見王爺信物,我如何相信你?!”
那少年微微一怔,隨即道:“我射在你床柱上的字條就是信物!還有什麽廢話?!”
“都是給王爺辦事,我謹慎些又沒錯,年紀,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麽大的脾氣?!”袁祿見少年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想必也是王爺的信任之人,聲嘀咕著去推獨輪車。
“隻有這些?!”少年看了一眼車上的賬本,煩躁的抓了抓後腦勺,冷幽幽的問道。
“還有一車,我這就去推。”袁祿看了那少年一眼,心裏對他的態度甚是不滿,即便是王爺親來了,怕是也沒少年這般冰冷孤傲的態度。
終於將所有的賬本都裝上了馬車,袁祿隻盼著能趕緊將這個愣頭青一樣的少年打發走,自己便能安心的回去睡個回籠覺了,可偏偏少年像是沒有馬上就走的意思,用馬鞭的手柄在車轅的橫木上敲了敲。
“穆劭讓你將上任以來前來和你套過話的官員列一個名單,我一並帶回去。”
袁祿正準備轉身進院子,聽到少年的話,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被門檻絆倒,他驚恐的轉頭去看那少年,穆劭是什麽人,那是皇帝的兒子,誰見了不是要低聲下氣的行禮巴結。
可眼前這少年卻張口就連名帶姓的直呼他的名諱,讓袁祿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少年的身份。
可是盯著他看了半晌,除了惹來他一個更為不耐煩的催促的眼神之外,並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這少年身無二兩肉,穿的也隻是市麵上常見的棉布衣料,除了一張麵容看上去秀氣了些,可以也沒什麽特別彰顯身份的特點了。
袁祿狐疑的轉身進屋,寫了名單後又出來,直至看著馬車消失在巷子的盡頭,他還是一臉的疑惑。
三日後,北境大批官員被停職查辦,而人全都被秘密帶走,沒有人知道他們都被關押在什麽地方,各個官府宅邸裏一時間人心惶惶。
百姓們卻是格外興奮,家家戶戶自發的張燈結彩,甚至有人不惜走幾十裏地用本就不夠吃的糧食去換了鞭炮來放。
消息傳回京都的時候,朝臣們也都炸了窩,都還沒從穆劭和葉遠山集結江湖勢力一夜之間搗毀鬧了幾年的江湖殺手組織,救出莎薇公主的突發事件中緩過神來,就更不明白為什麽朝野上下正掘地三尺在找的穆劭怎麽就在幾之後突然出現在了北境。
在此之前,原本穆青瞻剛剛下令命穆劭徹查北境貪腐案的時候,人們還心翼翼了一段時間,可是見穆劭遲遲沒有動作,還當是這個安定王也不過如此。
都想他打仗或許是一把好手,可是在理政查案上麵也沒什麽建樹,時間一久,便也不當回事了,誰能想到穆劭會這樣來一個金蟬脫殼之後又是一記當頭亂棒,直打的有些人措手不及,慌了手腳。
十一月初一,相府書房燈火通明。
紀清負著手在地上來回踱步,紀世勳則悠閑的翹著腳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幾年前我就勸您,做個純臣方能長久,您不聽,非要參與黨爭,在那種形式未明的情況下就急著站隊!”
“自打穆劭回來,我又和您,穆劭沒那麽簡單,您還不當回事,現在好了,被人從後背來了一悶棍,您這可是半夜濕鞋,走夜路還總去河邊,北境事發,前任布政使做了戴罪羊,現下若是查到京都來,誰是那個新的羊,您心裏可有數?!”
紀清煩躁的一轉身,怒視著紀世勳:“到了現在,你這些還有什麽用?!”
紀世勳還是一副不急不躁的樣子,端起幾上的茶碗撇著茶葉沫子:“事已至此,您已經是開工沒有回頭箭,隻能孤注一擲,如果這次穆劭成功將密函傳進宮裏,您可就沒戲唱了,棄車保帥您就隻能落個棄子的命運了。”
“可是至今都摸不清楚穆劭和皇上的傳信渠道,此次他更是連一向用慣聊周元一都留在了京都,我們根本都無從知道他手裏究竟還有什麽可用的人,又怎麽能在短時間內攔截消息?!”
紀世勳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心道:這老爺子是真的慌了,連這麽明擺著的事都沒看明白!
“就從藏玉閣入手吧!”完,他起身,負著手走了出去。
到了院子裏,抬頭看了眼月色,不由得重重的歎了口氣,他不入仕,就是自看多了官場上的爾虞我詐,雖然腦子夠用,但是他也不像將精力浪費在那些醃臢事上。
可偏偏他老子是個不安分的,官都已經做到了左相,還不知足,什麽匡扶正統,白了,誰做皇帝,下還是這個下,關他們什麽事,非要去攪渾水,自尋煩惱不,還連帶著他也沒法真的置身事外。
一邊想著煩心事,一邊溜達,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一處院門口,從門縫裏,隱約能看到裏麵窗戶透出來的燭光,還有一抹纖細的暗影投影在窗欞紙上。
他安靜的站在院牆外麵,目光陰鬱的盯著那抹暗影,已經將她安置在這裏半年多了,他明言暗示的了不少次,有意將她納進府裏,可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他。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對她有這麽多的耐心,若是以往,無外乎兩種可能,一丟下她,任其自生自滅,二用強,白了,男女之間那點事,脫了衣服睡一覺,還有什麽是不能解決的。
可他偏偏都沒有,依舊將她安置在這裏,依舊隔三差五的讓人送來用度,依舊不知道拿她怎麽辦。
又三日後,帶著秦羽走在去振武侯府路上的秦楚看到了藏玉閣發出的信號彈,他不過才出來不到半個時辰,藏玉閣便發出了緊急信號,心下料到不妙。
讓秦羽自己駕車跑去振武侯府知會葉遠山,他自己則折回了藏玉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