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別吵,我做夢呢!
穆劭回京後頭一去上朝,皇帝就以龍體欠佳為由罷朝一日,幾個成年的皇子陸續前去探望,均被陸庭業擋在了門外,唯獨穆劭被放了進去。
這件事在宮裏被傳的沸沸揚揚,大家都覺得這皇儲的位置是非穆劭莫屬了。
這樣一來,後宮明麵上還是一派祥和,可私底下各宮的主子都炸成了一鍋粥,尤其是那些育有皇子且皇子已經成年的嬪妃們,開始爭先恐後的來自薦為皇上侍疾,但絲毫不意外,全都被拒之門外。
穆青瞻隻穿了件明黃色的中衣,窩在祥和苑的臥榻上,手裏拿著一本河山誌看的津津有味。
當皇帝這麽多年,他覺得自己有大半輩子沒像這幾活得這樣輕鬆了,甚至萌生寥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安定下來之後,他幹脆就直接禪位,做個悠閑自在的太上皇安度晚年的想法。
“皇上,皇後娘娘來了,見還是不見?!”陸庭業從外間走了進來,心翼翼的詢問。
穆青瞻一怔,將手裏的書往枕頭下麵一放,然後拉好薄被像模像樣的躺好,臉上流露出幾分痛苦的神情,聲道:“宣!”
不一會,唐婉玉便邁著沉穩端莊的步子緩緩的走了進來:“臣妾參見陛下!”
穆青瞻沉聲虛弱的道:“皇後平身吧!咳咳咳!”
還沒一句話,穆青瞻就咳嗽起來,唐婉玉連忙上前輕撫他的心口幫他順氣,好半穆青瞻在喘勻了氣,問道:“皇後可是有事?!”
“臣妾隻是擔心陛下的病情,過來看看。”
“隻是恙,並無大礙,勞你掛心了。”穆青瞻伸手拉住了唐婉玉動手輕輕的晃了晃。
唐婉玉的臉上流露出幾許嬌羞:“臣妾掛心皇上那不是合該著麽!”
夫妻二人一副柔情蜜意的好光景,半晌之後,唐婉玉猶疑著開口道:“陛下,您如今身體有恙,正是需要人照鼓時候,雖陸庭業做事周到,可這種時候身邊還是有個貼心的人更好。”
穆青瞻的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隨即道:“太醫都診治過了,並無大礙,歇幾日也就沒事了,何必勞師動眾。”
“臣妾知道,今您之所以將塵妃妹妹他們全都打發回去了,也是怕厚此薄彼,寒了誰的心都不好,所以臣妾想了想,臣妾身為皇後,來侍疾也是理所應當,姐妹們也不出什麽來!您看可好?”
“皇後有心了,如此甚好。”
幾日後,隨著穆青瞻‘病情的痊愈’,勸著穆青瞻早立皇儲的折子就如臘月的雪一樣紛紛而至,禦書房裏穆青瞻看著奏章,臉上陰晴莫測。
“啪!”他將手裏的奏章狠狠合上,拍在案上,冷笑著道:“朕不過是的中了個暑,這些人就忙著操心朕死了之後的事了!”
陸庭業戰戰兢兢的看了一眼穆青瞻,聲道:“皇上您是九五之尊,莫是中暑,就算是打個噴嚏,那也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臣工們跟著緊張也是應分的,您別因此而動氣,要著緊著自己的身子。”
“你這老家夥,慣會和稀泥!”
雖明知道陸庭業的是些沒用的稀泥話,可穆青瞻的臉色還是緩和了下來,他起身在地上來回的溜達了兩圈,算是活動筋骨。
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他駐足看向陸庭業問道:“淮安王的府邸建成也有些日子了,還沒搬出去麽?!”
“回皇上的話,東西已經搬的差不多了,正式移府出宮,應該就在這幾日了,昨個就和內府那邊請了日子,等著內府這邊的回話呢。”
穆青瞻點零頭:“若是出去了,那邊少不了要多安排些得力的人伺候著,甄選人手的時候,你費點心。”
陸庭業了然的應了一聲:“是!”
“你找人秘密去安定王府帶個話,讓穆劭今晚進宮一趟,記得叮囑他,來時不要驚動任何人。”
陸庭業躬身行禮應了聲‘是’然後轉身退出書房。
與此同時,青羊宮裏,唐婉玉斜躺在塌上,在她身側,兩個宮女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整個房間裏除了在塌後的宮女打扇發出的輕微響聲之外就是那兩個跪著的宮女因為忍不住發抖牙齒碰撞發出的聲音。
半晌之後,唐婉玉沒什麽溫度的聲音響起:“拖下去吧!”
守在門口的兩個侍衛進來將那兩個宮女提起來就往外拖,那兩個宮女仿佛是這個時候才驚醒一般掙紮著重新趴回到塌邊,哭求道:“娘娘開恩!娘娘!奴婢知錯了!皇後娘娘!”
唐婉玉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不耐煩的朝著侍衛擺擺手,這次侍衛們擰住那兩名的雙手再不給她們任何掙紮的機會,不顧她們口中歇斯底裏的哭求,徑直拖了出去。
兩個宮女的死,在皇宮裏就連綠豆大的一個水花都激不起來,這樣的事,幾乎每個月都會在皇宮的某個角落裏上演,今日是皇後,明日是塵妃,或者其他哪一宮的主子,沒有人會去追究發生了什麽。
隻是在這兩個宮女死後,原本計劃跟隨淮安王穆晁移府出宮的宮女們都被撤換了個幹淨。
夜裏宮禁落下之後,穆劭隻身入宮,陸庭業在宮門口接他,兩人一路朝著禦書房疾步走去。
“陸內官可知父皇深夜招我入宮所為何事?!”穆劭一邊走一邊問道。
“陛下未有明言,王爺恕罪。”
這幾日,左相紀清和朝中幾個身居要位的老臣都動作頻頻,他不是不知道,皇上想必也已經有所察覺,隻是他不明白,在這種時候他的父皇為何要招他進宮。
到達禦書房的時候,穆青瞻正在練字,書案上高高疊起的奏章被擱置一旁。
“兒臣參見父皇。”
“來了?起來吧,找地方坐!”穆青瞻轉腕將筆下正在寫的那個下字的最後一點完成,招呼穆劭坐下後,將鎮紙移開,取下寫著‘兼濟下’四個字的紙,吹幹墨跡後左右打量一番,扭頭看向穆劭:“來看看,朕這幾個字寫的如何?!”
穆劭起身上前,恭敬的從穆青瞻手中接過那幅字,盯著端詳半晌後笑著看向穆青瞻道:“父皇深夜招兒臣來,不會隻是品字這麽簡單吧?!”
“你就先這字怎麽樣?!”穆青瞻就著陸庭業端著的銅盆洗了手,一邊用帕子擦手一邊道。
穆劭眯著眼睛又看了一眼那幅字笑道:“字自然是好字,不過……父皇要寫的話,不應當是寫清平盛世,寫國泰民安,怎的寫起兼濟下來了?!”
穆青瞻將擦過手的帕子丟進銅盆,一邊整理著卷起的衣袖一邊沒好氣的道:“你別裝蒜!現在那些跟在左相屁股後麵的老東西一個個的擠破頭似的來給朕上折子,要求朕早立皇儲,朕不信你就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穆劭將那幅字規規整整的放在書案上,重新用鎮紙壓好,這才慢條斯理的道:“兒臣知道是知道,不過這臣工們關心國祚乃是常情,立不立,立誰,那都是父皇的決定,與兒臣能有什麽關係?!”
穆青瞻臉色鐵青,伸手指著穆劭的腦門怒道:“你都快成了別人眼裏的釘子,肉裏的刺了,你當你還能置身事外麽?!”
穆劭也不再嬉笑,斂去麵上故作玩笑的神情,正視著穆青瞻指向他的那根手指沉聲道:“兒臣知道,自打兒臣出生那起,庶長子這個身份就已經注定會有這麽一,可是這些年兒臣避出京都,為的就是讓那些常戚戚的有心人放下心裏的芥蒂,可是這一次,把兒臣推到這個風口浪尖的不正是父皇您麽?!”
他自打知道穆青瞻將所有前往探病的皇子都拒之門外,卻偏偏隻接見了他的時候,便明白穆青瞻的目的了,隻是有些事,在他看來,即便是父子之間,尤其是皇室的父子之間,也隻能是看破不破。
“你知道立皇儲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將來誰坐在那把下人都趨之若鶩的龍椅上!你這些年東征西戰,拿命搏功勳為的是什麽?!你在戰場上的那些血性回到了朝堂上就都沒了麽?!作為我穆青瞻的兒子,你的抱負和野心難道就止步於做一個輔佐之臣麽?!”
穆青瞻一步步的緊逼,一句句的質問,滿臉都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怒。
穆劭卻始終麵無表情,冷靜的看著穆青瞻在那邊口沫橫飛暴跳如雷。
半晌,禦書房裏才歸於平靜,之聲下穆青瞻喘著粗氣的聲音,不知又過了多久,他才終於又再次開口:“不管你願不願意,局麵都已經變成了現在這樣,你要求生,就為了朕,為了這下搏一次,你若求死,朕也不攔著你!”
穆劭輕哼一聲道:“父皇要趕鴨子上架,兒臣也沒辦法,隻是父皇,您還記得母妃臨終前的話麽?!”
穆青瞻一震,臉上的表情一僵,整個人仿佛被什麽東西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的站在那。
“您明白她當年為何要留下那樣的遺言麽?!”穆劭看著穆青瞻,眼神中也流露出痛意。
“朝堂爭鬥也好,後宮的博弈也罷,兒臣雖厭惡至極,卻也並不畏懼,隻是人若是一輩子都被禁錮在這樣的生活裏,與其求那幾十年的生,不若求那一瞬間的死。”
完,穆劭躬身行了一禮:“時辰不早了,父皇也該休息了,兒臣就先告退了,今夜隻當兒臣沒來過,父皇什麽也沒,兒臣什麽也沒聽見。”
離開皇宮後,穆劭一個人緩緩的走在京都空無一饒街道上,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他特別想見葉染,可是明知這個時候,她肯定已經睡得很熟了,再過兩個時辰她就該起來練槍了。
振武侯府,月朗星稀,四下寂靜,各院都陷入沉睡之中,隻有值夜的護院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來巡邏一遍。
穆劭在這裏住過一段時間,便是被裝上了,也不擔心被當做刺客引起騷亂,是以他也沒有刻意去避開,隻是在進了沁園之後才放輕了腳步,葉染一向淺眠,即便是很微的聲音,也很容易將她驚醒。
由於氣熱,為了能采些室外的涼風,葉染睡覺基本都是門窗大開,這到也剛好方便了穆劭,他悄悄的進了屋,就著月亮投射進來的光線一路摸到葉染床邊。
彼時葉染上身就隻穿了件肚兜四仰八叉睡得正香,穆劭沒想到會是這樣,驚得連忙後退,卻因為過於驚慌忘記了隱藏腳步聲,等他意識到的時候,葉染已經坐起來朝他的方向看了過來。
穆劭整個人都僵住了,正準備開口解釋,卻見葉染又重新倒回枕頭上繼續閉上了眼睛,口中還呢喃道:“別吵,我做夢呢!”
緊接著,屋裏又響起了輕微的鼾聲,穆劭真是尷尬又好笑,輕輕的擦了擦方才驚出來的一身冷汗,重新來到床前,就著月光朝床上的人兒看去。
葉染睡著時的樣子和她平時清醒時判若兩人,沒有了冷漠的氣場,沒有了那股直愣愣的勁兒,多了一分柔軟,微微嘟起的嘴看上去很是俏皮。
因為氣太熱,她額角有一層薄汗,幾縷碎發也黏糊糊的貼在臉頰上,穆劭明知道觸碰她會弄醒他,卻不知道為什麽還是鬼使神差的用指尖去撥開那幾縷擋住她眉目的頭發。
就在他的指尖第二下碰到葉染的臉頰時,葉染的眉頭動了一下,卷翹的睫毛微微一抖,眸子再次睜開,穆劭避無可避,剛好對上了葉染迷蒙的視線。
穆劭任命的閉上了眼睛,做好了被葉染一腳踹出房間的準備,卻在下一刻聽到耳畔的人發出一陣清淺的笑聲:“嘿嘿!真好看!”
“阿染……”穆劭驀然睜開眼睛,再看向葉染,他從沒見葉染這樣笑過。
平時葉染本就不愛笑,即便是笑,也最多就是微微彎一下嘴角,算是象征性的表達了情緒。
可現在,她在清冷的月光下,一雙睡眼惺忪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嘴角咧開露出一排整齊巧的牙齒,笑得格外的甜美。
就在穆劭愣神的時候,感覺到一隻微微帶著汗味的手攀上了他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