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小大人
蘇柏庭直到晚膳時分才醒來。
他身子虛弱,麵如土色,嘴唇幹裂,唇瓣上沒有半分血色。
蘇柏庭睜著一雙眼睛,四處掃視了一圈,最後才看到坐在一邊,一臉怒氣的雲彤。
“我……我怎麽又回來了?”
蘇柏庭一邊說著,一邊想要坐起身子。
可是他幾日水米未盡,哪裏還有氣力?
掙紮了半晌,隻得作罷。
“怎麽回來了?”
雲彤冷哼一聲,走上前,拉過一側的椅子,坐在臥榻邊,居高臨下地盯著蘇柏庭的雙眼,“如若不是我,你早就回不來了。”
蘇柏庭聽出她言語之中的惱怒,抿著唇瓣,蹙著雙目,不再多言。
“說說吧?你跑什麽?”
雲彤雙手環抱在胸前,上下打量著蘇柏庭,沉聲問道。
蘇柏庭目光躲閃,搭在床單上的兩隻手攢在一起。
“說話啊!”
雲彤煩躁起來,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幾分。
“我……我不想拖累你。”
蘇柏庭這才小心翼翼地望向雲彤輕聲道。
“不想拖累我?”
雲彤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理由。
她索性從椅子上挪到了臥榻上,盯著蘇柏庭的雙目,沉聲道,“你若是死在外麵才是拖累我!”
蘇柏庭不解。
“莊先生一家死於非命,你是現場的目擊者。那些人說不定還會殺你滅口。即便是他們不殺你,朝廷也要尋你。我已經將你帶進府中,若是你這個時候離開,我豈不是也要被懷疑?”
蘇柏庭聞言,即刻慌張地搖搖頭,“我不想害你,隻是此事事關重大,若是我留在你府中,隻怕會給你帶來麻煩。”
雲彤瞧著蘇柏庭那副小心翼翼地模樣,心中的怒氣倒是消散了一多半。
她長歎一口氣,無奈地搖搖頭,扶起蘇柏庭,在他的身上墊上一隻金絲軟枕,接著道,“我是以表姐的身份將你接進府中,如若你出了什麽差池,官府的人定然會來尋我。如今,我算是你的半個監護人。你隻管好生在我府中養著身子,不管莊先生家中之事到底為何,你也要調養好自己的身子才能再行調查。”
聽聞此話,蘇柏庭鼻尖一紅,險些落淚。
好一會之後,他才穩住情緒,望了雲彤一眼,堅定地點點頭,“對不起,我不會再這樣了。”
這是這麽多日以來,蘇柏庭第一次露出如此孩子般的樣子。
雲彤的心中這才安定些許,吩咐人將一早就準備好的粥點端了上來。
她端著瓷碗,小心翼翼地攪弄著碗中的米粥,又吹涼些許,才送到蘇柏庭的唇邊,低聲道,“小心燙。”
蘇柏庭盯著雲彤雙目,心中感動,唇角打著顫抖,身子往前湊近些許,唇瓣貼在那勺子上,“吸溜”一聲,將勺子中的米粥全部都吸入胃中。
喝完整整一碗,蘇柏庭的身上才暖和了些許,也有了幾分氣力。
雲彤將他身上的被子揶好,又吩咐芳華熬了藥,燒了水。
她將帕子浸在水中,待到帕子溫熱起來,才從水中撈起,遞給蘇柏庭,“擦擦吧。”
蘇柏庭抬手接過雲彤手中的帕子,指尖一個不小心與她的手指相碰。
他立即收回手,拿過帕子,在麵頰上微微沾動兩下。
“將軍?”
屋外傳來芳華的聲音。
雲彤這才別過頭,卻見俞滄闌不知什麽時候站在門外,正滿目怒氣地盯著屋中二人。
雲彤在他那樣的目光之下,竟然有些局促不安。
她慌亂地站起身,隨意拉動了兩下衣角,舔了舔因為緊張而有些幹裂的唇瓣,凝視著俞滄闌,賠上些許尷尬的笑容。
“你什麽時候來的?”
“遞帕子的時候就來了。”
俞滄闌陰陽怪氣地冷哼一聲,走進屋中。
他看也不看雲彤,徑直走到蘇柏庭榻邊,拉開一側的椅子坐了下來,雙手環抱在胸前,盯著蘇柏庭。
蘇柏庭倒是坦然不少。
他擦完麵頰,仰起頭,望了雲彤一眼,輕聲道,“謝謝。”
說著,蘇柏庭便伸出手,想要將帕子遞給雲彤。
不成想,俞滄闌卻是一把扯過手帕,替雲彤道,“不客氣!”
雲彤怔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二人。
這二人一個年紀稍長一些,一身殺伐決斷的果決氣度。
還有一個年紀雖然小了些,可是氣定神閑,穩重之色半分也不輸俞滄闌。
二人對視良久,還是蘇柏庭先笑了笑。
他無奈地搖搖頭,將自己身上的被子整理一番,沉聲道,“俞將軍八歲便熟讀兵法戰書,十二歲就隨著父兄上了戰場,征戰這麽多年下來,這早就成了朝中為數不多的幾個陛下可以仰仗依賴之人。想不到,一朝若是吃起自家嫂嫂的醋來竟然是這麽不可理喻。”
蘇柏庭說這話時,麵上再也沒有了初時的孩子模樣,倒是一副長者風範。
他前後反差如此之大,便是雲彤和俞滄闌也未曾想到。
“你還知道什麽?”
俞滄闌沉聲問道。
蘇柏庭甕聲甕氣地接著道,“雲姑娘嫁進將軍府第一日,大將軍便暴斃。也不知對於俞將軍而言到底是福是禍?”
“福何在?禍何在?”
“將軍傾慕雲姑娘,自然希望能夠迎娶她過門。卻不想竟然被長兄搶先。如今,長兄亡故,雲姑娘又是孑然一身,於將軍而言自然是福。”
“禍呢?”
“雲姑娘雖然已經下堂,可是整個京城都知她曾經是大將軍明媒正娶的妻子,與將軍你有叔嫂之名。正所謂獨善其身容易,悠悠眾口難堵。將軍若是真地想要迎娶雲姑娘過門,豈是容易之事?旁的不說,一個輝月郡主,隻怕就讓將軍煩憂了吧?”
蘇柏庭說完,抬起頭,雙目直視俞滄闌。
這是第一次,俞滄闌發覺眼前這個男子根本不能將他視為尋常孩子。
他觀世事之通透,即便是俞滄闌也有些自愧不如。
俞滄闌與雲彤所麵臨的困境被他三言兩語全部道破,每一句都直擊要害。
俞滄闌思量良久,才哼了一聲,“不過是些街頭傳聞而已,你以為知道這些就能和我談了嗎?”
“俞將軍可知京城有多少達官顯貴?他們每個人身後牽扯多少人?這些人又有多少與軍中利益相關?有多少與朝堂利益相關?每個人每年有多少生意要做,都需要打點清楚那些人?”
蘇柏庭連珠炮一般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