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最後,一麵
裴皓辰躺靠在床上咳了幾聲點點頭,一字一句,說的又輕又慢,“看過了,也就這樣,算了。”
他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本就活不了多久,再加上吃了景清送來的速效藥,隻不過,提前些時日罷了。
新月盯著床上形容枯槁的人看了許久,想起前幾日他還曾教她下棋,如今卻成了這副模樣,心中有種莫名的煩躁。
察覺到她投來的目光,裴皓辰笑著衝她招了招手,新月遲疑一瞬上前兩步趴在床邊,很乖。
他費勁力氣伸手摸了摸她的耳朵,軟軟的,很有靈性。
那隻手順著耳朵往下,輕輕地覆上眼角,說一個字喘一口氣,“我能……拜托你一件事麽?”
新月想了想點頭。
他鬆開手,從枕下掏出那隻小鈴鐺親手放到她手上,“想必另一隻,你大概是扔了,這一隻……也幫我扔了吧。”
不必用鈴鐺束縛她,就當……就當他是這隻鈴鐺,將他扔了,這樣……也就自由了。
新月怔怔看著手中的鈴鐺,腦中突然閃現她挖土埋一隻鈴鐺的畫麵。
那隻,也是他的?
“我隻是埋了起來,沒有扔。”她連連搖頭否認。
裴皓辰笑著撇開頭咳了兩聲,眼底藏著深深的疲倦,“罷了……埋起來,也挺好的。”
新月看了看臉色蒼白的他,又低頭看向手中的鈴鐺,耳朵微動,“這隻,要送給我麽?”
屋內安靜極了,在她說完這句話後,裴皓辰詫異的回頭看著她,此時眼前已出現重影。
他閉上眼過了很久艱難的睜開,周身仍帶著初見她時的溫和,“願意,收下麽?”
新月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想了一下,“我記性不好,可能過不了多久又會找地方埋了。”
他道:“沒關係。”
本也沒打算讓她一直戴著。
新月這才將鈴鐺係到耳上,小小的鈴鐺沒什麽重量,搖了兩下,叮鈴鈴的響,音色清脆。
任誰都不會想到,這隻鈴鐺已經放了十多年。
他笑著看向那隻晃了兩下的鈴鐺,音量很輕,似沒了力氣。
“……好聽。”
“裴堇夜,要照顧好她啊。”既然找回來了,可別像他那樣弄丟了。
“自然。”裴堇夜抱臂站在一旁,臉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裴皓辰半抬眼眸朝他看去,說一句話緩了很久,“有時……我真羨慕你。”
即便生的不光彩,也能得人憐愛,而他,說的好聽是裴家長孫,可這麽多年,又得了什麽。
裴堇夜一聽,沉默半晌。
大舅他們對裴皓辰的態度,早在很多年前就看出來了。
對於沒有任何助力,注定走不了多遠的孩子,就算再疼愛也沒有價值。
沒有價值,就隻能舍棄。
“你別亂想,好好休息,明日我再來看你。”他隻能這樣安撫著。
新月仍趴在床邊,想起母親哄她睡覺時的舉動,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我明日也來看你,要快點好起來,再教我下棋。”
裴皓辰感受著頭頂的小手,笑著跟她道了聲好。
在他們離開房間之後,閉上眼聽著鈴鐺的聲音距離他越來越遠,直至再也聽不見。
酒燈在裴堇夜和新月雙雙離開後進屋,瞧著床上的人也放輕了聲量,似不願吵到他,“聽說表少爺準備在這裏住幾天,少爺要是想見,我隨時去請。”
他知道,新月在少爺心中的分量很重。
裴皓辰睜開眼看向窗外,陽光斜射,光影灑進屋內,想必外麵的天氣還不錯。
他真想,再出去走走。
“酒燈,我累了,想先睡一會兒。”
聞言,酒燈遲疑一瞬應了,上前給他掖好被角,帶上門守在屋外。
聽著屋內不時傳出幾聲咳嗽,從未覺得這咳嗽聲親切極了。
直至夕陽偏西,光影慢慢消散,那聲聲熟悉的咳嗽似乎也消失了。
他轉身敲了兩聲房門,“少爺?”
屋內沒有回應,不知為何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徑直推門走了進去。
床上的人,睡著了。
他上前兩步,意外發現床頭櫃上多了封寫給他的信,看兩眼收回視線,微微俯身想將少爺露在被子外的手放回被窩。
剛碰上那隻手,眼眶霎時紅了一圈,輕聲喚道:“少爺……”
床上的人沒有回應。
也許,真的,真的隻是睡著了。
酒燈咬白了唇,伸出發抖的手探上鼻息,片刻,指尖一頓,隨即撲通一聲跪倒床前。
雙手緊緊攥著那床被子,趴在床邊埋著頭嗚咽不止,直至最後大哭,哭聲傳出院落。
“少,少爺!!!”
出生28年的一個秋日傍晚,和新月再相遇不到一年,安排好一切的裴皓辰。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