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咧開了嘴笑
就這樣，陳漢生在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屋子裏，睡了個昏天黑地。等他再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早上七點多鍾。
“醒了？昨天你兩頓飯沒吃。娟兒說你交代過，不要讓人擾了你的睡夢。一家人就沒喊你起來，看這光景，是睡飽了？”
庭院裏，陳老漢正坐在杏樹下的石凳上，抽著旱煙鬥，聽到動靜抬眸，見是陳漢生，他吧嗒吧嗒兩大口將煙抽盡。
邊將煙鬥頭朝石凳腿上磕去，邊揚起有些滄桑的嗓音跟兒子說著話。
“嗯，娟兒和秀兒呢？”
陳漢生在院子裏尋了一圈，沒有看到往日這個時間點，就應該在廚房裏忙活的兩個妹妹，心裏不禁一陣好奇。
“我讓她們去集市上買些肉，中午做些好吃的，給你補補。”
陳老漢看著半個月不見，瘦了一圈的陳漢生，心裏泛著酸。
“老三，你去政府大院這些天，跟那馮老漢處得咋樣？”
上次劉家嘎小子來告知陳老漢，漢生要在外麵呆幾天，他本以為兒子是在嘎小子家玩兒。
可沒想到慢慢地就有人開始傳叨，說陳漢生去了政府大院，鞍前馬後地伺候著馮老漢。
甚至更有人酸不拉幾地說，陳漢生和政府大院裏的許多大人物，關係往來密切，這是在為他自己幾年後回西安地界混官場做準備。
陳老漢一個老實巴交的市井小民，聽了心裏自然是五味雜陳。
那馮老漢走馬上任後，大院裏許多人都紅了眼，後悔當初沒有哪怕給孤僻老頭送送飯啥的。
這些人中當然也包括陳老漢，可如今兒子不吭不聲跟馮老漢套了近乎，他心裏又不是滋味起來。至於到底為啥，陳老漢也說不清道不明 。
“您都知道了？我在那挺好的。馮老漢看著古怪，實際上是個不善言辭的好人，他對我挺照顧的。
……當初給你的那3500塊錢，就是他找人幫嘎子二叔解決了歌舞廳開業的事，嘎子二叔獎勵給我的。”
說到3500元的來曆時，陳漢生頓了頓，但他最終還是將事實告訴給了自家老漢。
因為陳漢生非常了解老漢的為人，他雖然沒啥文化，思想也古板地讓人著急。但他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好東西也都留給了自己。
認馮老漢幹爹這事，陳漢生知道早晚有一天要傳到老漢耳朵裏，那時，以他那有點狹隘的見識，一定會以為自己瞧不上他這個老爹。
生氣發火倒是小事，就怕他不溫不火，心裏鬱結成疾，這是陳漢生萬萬不想看到的後果。
所以陳漢生決定變著法子地將認幹爹一事告訴給陳老漢。
“啥？人家幫了那麽大的忙？”
果然，老實淳樸的陳老漢，聽說那像天文數字一樣的3500元錢，是馮老漢幫了忙拿到的，他眼珠子瞪得溜圓，一副欠了天大人情的震驚模樣。
“嗯，我去政府大院伺候了他十來多天，就是想還馮老漢這份恩情。爹，你也知道老馮沒有子嗣，他看我人機靈又能幹，就在昨天回來前，認我做了他幹兒子。”
看陳老漢那神情，陳漢生知道認幹爹這事算是交代了過去。
“啊，這樣啊，那馮老漢也真是實誠。這人胸襟坦蕩，怪不得都那樣了，還能再次翻騰出個大風浪來。”
聽陳漢生這麽一說，陳老漢先前的一切說不清道不明的擔憂，瞬間消失。他咧著嘴，對馮老漢讚不絕口。
“老馮還讓我給您帶了兩條煙回來，就在屋裏頭，昨天太困了，我給忘了。”
陳漢生這才想起來昨天馮老漢讓帶回來的兩條煙，他給隨手扔在了自己屋裏的床頭。
“咋還帶了兩條煙嘞？這馮老漢真是太客套了。”
一聽馮老漢送了東西，還是自己喜歡抽的煙，陳老漢的嘴咧得更大了些。
“他這不是知道你喜歡抽煙嗎，正好有同事給了他兩條玉溪，就讓我帶回來給你。而且他也說了，認幹親，需要長輩給晚輩一些東西。他兩袖清風的，也沒什麽能給，有啥就給啥了。”
96年許多地方認幹親，長輩都是要送給晚輩禮物的，陳漢生知道陳老漢看到那兩條煙為啥那麽高興，是因為他覺得特有麵兒，畢竟那是已為人上人的馮老漢送的，而且還是他兒子的幹爹。
“嗯嗯，好嘞，改天你再去馮老漢那，別忘了給人家拎點水果啥的。俺們不能怠慢了禮數。”
接過兩條煙，陳老漢翻來覆去地看了無數遍，這煙他隻聽說過，卻沒抽過，因為一包就要好幾塊錢，不是他這種貧苦人能抽得起的。
可現在竟活生生的兩條煙擺在了臉前，陳老漢心裏不興奮地翻騰雀躍都難。
“曉得的，家裏有吃的嗎？俺有些餓了。”
陳漢生摸著突然咕咕作響的肚子，看向陳老漢問道。
“你兩個妹妹去買菜應該馬上就回來了。俺剛剛給了她們錢，讓她們買些油條，包子回來的。你這好不容易回了，也不能委屈了你的胃口。”
“爹，我們回來了。咿……哥你醒了？正好給你買了肉包和豆漿，你趕緊趁熱吃。”
說曹操曹操到，不待陳漢生順著老漢的話音搭腔，門口就響起了陳娟的聲音 。
“好嘞，你們都吃過了嗎？”
陳漢生聞到了飯香，肚子餓得更厲害了，他接過那些早餐，快步來到馮老漢身旁的石台旁，剛要將飯放在台子上，又扭頭看向兩個妹妹問道。
“嗯，吃過了，哥你趕緊吃吧，涼了就不好了。”
陳娟捏了捏身旁妹妹的小手，遞給了陳漢生一抹甜甜的微笑。
可她越那樣，就越讓陳漢生明白，她們隻不過是給自己買了一人份的早餐而已。
“爹……”
“嗯？”
隨著陳漢生的一聲呼喊，陳老漢有些不知所雲的雙眸瞪向了他。
“咱們家現在不差錢了，以後即使我不在家，還是每隔一天，吃一頓肉吧。娟兒和秀兒都在長身體，咱不能虧待了她們。”
陳漢生鼻子有些發酸地看著最小的妹妹，她那雙晶瑩水汪的大眼此時正盯著自己手中的早餐一眨不眨的。
這小妹，雖然陳漢生還未曾為她規劃過什麽人生，但他知道，她慢慢大了，終將會像娟兒那樣，成為自己應盡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