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聽舟隻看著她,沒有開口。
她猜不出他的意思,隻好作勢歎了一口氣,擺出一個失落的表情,“啊……又是幻覺呀。”
跟著又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我就說嘛,你怎麽會來這樣的地方,還穿著太監的衣服。”
這話說完,她又起了身,裝作去旁邊給自己倒水的樣子,在經過沈聽舟的身邊的時候,伸出一根手指,在他心口的位置,戳了一下。
“這幻覺還真是……真實呀。”她又戳了一下,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就聽到,沈聽舟輕輕咳了一聲。
“你……在這裏,過得如何?”他問的小心翼翼。
隻是單看麵色就覺得不好,而且……他也看到了桌上放著的,還沒有處理的,帶著血的紗布。
暴室是個什麽地方,他自然是清楚的,而且剛剛進來的時候,他看出了她的行動不便,一想到這裏,他隱隱覺得心疼。
韞歡想了想,搖了搖頭,“剛來的時候,不太好。”
甚至可以說,人間煉獄也不過如。
她本是不想說太多的,她總覺得,那些痛苦既然都已經過去了,就不必再反反複複地拿出來博同情。
她想非常輕鬆地笑出來,對他說,雖然不太好,但是她現在已經不錯了,除了……想要出去。
可是話到嘴邊,卻忽然發覺,這些天積攢的委屈,一股腦兒地全都襲上心頭。
她不自覺就哽咽起來,甚至,連之前在那種境地下都不曾流下的眼淚,在這時候,也如同決堤一般,洶湧地漫出眼眶。
她絲毫不在意自己此刻的形象,隻哽咽著控訴,“我一直都想見你,可你怎麽一直都不來?”
“我過的一點也不好,哪裏都不好,也看不見你……”
沈聽舟看著麵前的姑娘,不過是短短幾日不見,她便瘦了很多,臉頰凹陷下去,麵色也透著不太正常的潮紅。
“是我來晚了。”
他這樣說的時候,忽然想起從前她問過的一句話:
那時候她問的隨意,她說若是自己觸犯天規,他會救她嗎?
他當時回答她說,若真有那麽一天,便是拚了這一身凡骨,也定會護她周全。
那時候她摘下一隻耳環,遞給他,笑眯眯地說,要以此物為證。
舊事回憶到這裏,總覺得還是在昨天。
沈聽舟伸手拉開一點領口,露出脖子上戴著的一根紅繩,紅繩上簡簡單單掛著一隻細膩潤澤的玉葫蘆。
他將玉葫蘆托起來一點,示意她看,同時說道,“你看,如今……我不是來了?”
韞歡於淚眼朦朧間,漸漸看清了那隻玉葫蘆。
她也想起了那天說過的話,本還在委委屈屈哭著的人,忽地破涕為笑。
她吸了吸鼻子,說出的話還帶著鼻音,“我還以為,你早就忘了。”
“怎麽會。”他說著,伸出手替她抹去淚水,又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臉色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她的額頭很燙,她病了。
但……他卻不能帶她出去。
況且這暴室輕易不許旁人進出,就連他進來,也是要換上這身打扮,想要再帶一個人進來,更是難比登天。
“我病了……”韞歡順勢就靠在他身前,雖然這樣一來,傷口會更疼,但是她不願意離開。
她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下巴擱在他的肩窩,卻還有心情同他說笑,“……看不到你,我連飯也吃不下;可一看到你,又覺得心跳的不正常,好像整顆心都要跳出來了一樣。”
沈聽舟抬起手,但忽然想到她身上還有傷,不知這樣會不會碰到她的傷口,就隻能小心翼翼地虛虛地環住她,動也不敢動。
“我想個法子,讓大夫進來給你瞧瞧。”他輕聲說。
“我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不太好看?”冷不丁聽到她這樣問他。
他失笑一聲,都到了這個時候,她居然還在糾結……自己好不好看?
不過在他眼裏,她就是全天下最好看的姑娘,無論她變成了什麽樣子,這個答案,都不會變。
隻是他這聲輕笑,在安靜的牢房裏麵,實在是過於明顯。
韞歡會錯了意,聲音悶悶地傳出來,咬牙切齒似的,“那你也要說好看!不準笑!”
“我沒有笑你。”沈聽舟連忙解釋給她聽,“你就算是這個樣子,也是好看的。”
那就還是不好看了!
其實韞歡也是知道的,她人在牢裏,梳洗打扮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再加上她被用了刑,如今又病了,必然是形容憔悴。
隻是她還是覺得難過。
沈聽舟輕輕捧起她的臉,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個吻,鄭重道,“你可是仙女。”
仙女怎麽可能會不好看?
因為這句話,她也忍不住笑了一聲。
見她心情稍好了一些,沈聽舟慢慢地將之後的打算告訴她,“外麵已經在查梁王的死因了,我又讓墨羽去查梁王那幾日的食譜,看看從飲食上,能不能發現些什麽異樣。”
他扶著韞歡重新坐下來,“我一定會帶你出去的,隻是……”
不等他開口,韞歡已經點了點頭,“我明白的,這裏畢竟是後宮的地界兒,你若是能帶人進來,自己就也不會穿這一身衣裳了。”
頓了頓,她又向下彎了一下嘴角,“我心中有數,不會白白著急的,剛剛他們又送了藥來給我,隻不過……”
她說到這裏,勉強笑了一下,又故作輕鬆地道,“你若是下次還能過來,就請替我抓幾副藥吧,這裏的人,會替我把藥煎好,還有……”
她緩了一口氣,“若是能再帶些好的傷藥來就好了,他們給我的,用著太疼了……”
沈聽舟聽著,一陣一陣的心疼。
她何嚐吃過這樣的苦,先前進來的時候,他跟在幾個太監身後,低著頭,不經意間也見到了剛剛被用完刑拖出去的人。
最嚴重的那個,身後甚至留下了兩條長長的血印,他當時就在想,若她也被這樣對待,他會不會……
他不敢去想。
他啞著聲兒開口,“好,我再送一床厚厚的被褥進來,你想吃什麽,也都告訴我,我全都給你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