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願意。”
平遠侯府的書房內,隱隱呈對峙狀態。
泡好的茶沒有人喝,漸漸從滾燙到冰涼,侍從不得召喚不能進來,隻能隔著門猜測侯爺與姑娘會不會先消消氣,別再吵了。
燭火倏地一晃,映在牆上的影子被拉長。
平遠侯捏了捏鼻梁,端起茶碗試了試溫度,最後還是沒去喝那一口冷茶。
“小韞兒。”這一聲裏滿滿都是疲憊,“你難道還真想被克死不成?”
攝政王克妻,那可不是說著玩兒的,先前那四家和攝政王定親的,哪一家不是頭一日喜氣洋洋,第二天就哭天搶地後悔應承下婚事的?
別看沈聽舟現在又成了京中最受閨閣女兒歡迎的如意郎君,可那事實也是明擺著的,別家有實力的都是想方設法避開這門親,他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幹坐著等他的小韞兒進火坑吧?
再說……溫長意那孩子他也看過,雖說信陽侯是前朝王孫,可這麽多年也是規規矩矩的。
小韞兒嫁給溫家哥兒,絕對吃不了虧。
但小韞兒怎麽說什麽都不願意呢?
“今日太後召我入宮,你可知都問了我些什麽?”
平遠侯決定下一劑猛藥。
韞歡沒說話。
“太後聽說了你在書院馴馬的事兒,誇你英姿颯爽,又問你這馴馬的本事,是同誰學的。”
頓了頓,平遠侯接著說道,“後來便問了你的生辰,都讀過些什麽書,可許配了人家。”
能將畫像送到太後案頭的,自然都是京中適齡的待字閨中的女兒,太後在這時候又專門問了一遍,用意不言而喻。
“那父親是怎麽答的?”
“我不敢隱瞞,自是如實回稟,隻是在最後說了這段時間以來一直準備為你議親的事。”
平遠侯歎了一聲,“屆時你定了親,太後總不能強讓你悔婚;可你若是不願意,說不得什麽時候,一道賜婚的旨意下來,便是後悔,也晚了。”
“父親當真認為,隻要我嫁給溫長意,所有的事情就都能解決?”
在明白了父親為何執意如此安排以後,韞歡也緩和下了語氣。
她這麽一問,倒是把平遠侯給問住了。
對啊,他光是想到不能讓自己的女兒被不知道是不是真實存在的“克妻”給克死,卻忽略了另一個問題——
萬一溫長意那小子也是個不靠譜的呢?
萬一信陽侯突然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要“老夫聊發少年狂”,玩兒一把複國呢?
憑什麽沈聽舟能克妻,溫長意就不能突然造反呢?
往後的事情要是果真如此,他可就是親手把女兒從一個火坑,推到了另一個火坑!
眼見著父親的臉色變了又變,從開始的信誓旦旦,到後來的無措,韞歡覺得……她可能把她爹給嚇著了。
好半天才聽到她父親說,“要不……你去江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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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清早,從平遠侯府裏出來好幾輛馬車,後麵的那幾輛車上放著的都是行李,若是不知情的,還以為平遠侯要搬家。
“我舍不得堂姐。”謝晗坐在車裏一直哭。
韞歡也有些難受,這怯生生的小堂妹隻在京中停留了這麽短的時間,最終還是拗不過她那繼母,被許配給了滄州姓劉的人家。
聽說這門親事是這繼母和劉家的老太太打牌時候商定的。
等謝家三叔知道的時候,繼母早已經憑著雷霆手段給謝晗定了親,連聘禮都收了。
平遠侯再怎麽不樂意,畢竟人家爹娘都還在,他也沒有辦法。
因而給謝晗在京中選一門親事的打算也就此作罷,除了唏噓這孩子命苦,也隻能多給一些身外之物。
謝晗今日直接就要被送到滄州。
謝三叔在江州任上,不能私自外出;繼母更是不可能為了她出一趟院門,謝晗此去……甚至可以說是被賣去滄州的。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平遠侯又歎了一聲,轉而對俞書潛道,“路上多照看著些你妹妹,別讓她受了委屈,到了滄州,你也別急著回來,拿出些做兄長的樣子。等你妹妹那邊一切妥當,你再回來也不遲。”
俞書潛點頭稱是,對於他這位堂妹的遭遇,他也是痛惜得很。
馬車裏,韞歡又將一疊銀票遞給謝晗,“這些銀票,在任何一家錢莊都能兌出銀子來,想那劉家也不能薄待了你,凡事都機靈著些,若真遇上什麽事,也千萬要沉得住氣。”
謝晗小心地將銀票都收起來,仍是抓著她的衣角。
“堂姐,我怕……”
前路一切未知,換成誰都會惶惶,韞歡拍了拍她的肩,對她說,“你要記得,你是江州太守的女兒,你的大伯父是平遠侯,隻要你的底氣足了,他們不敢輕慢你。”
謝晗緩緩點了點頭,她這些日子在京中已經少了許多怯意,不再如從前那般像個驚弓之鳥。
韞歡多多少少也放了心,隻囑咐她到了滄州以後,要時常寫信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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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晴了好些日子,到今天終於見了幾片烏雲,隻是不知道會不會下雨。
墨羽從外麵進來,猶豫了許久,還是將方才在外麵聽到的話說給了沈聽舟,“王爺,外麵都在傳,平遠侯的女兒是凶多吉少了。”
沒有前因後果的一句話,但沈聽舟握筆的動作一頓,抬起頭來,“怎麽回事?”
“聽說前些日子,平遠侯帶著一雙兒女送侄女出城,後來謝姑娘沒有跟著平遠侯一起回來,而是留在了城外的含光寺……”
“然後呢?”沈聽舟催問。
“然後……含光寺派了個小沙彌過來送信,說謝姑娘墜下山崖,下落不明。”
“他們沒找?”沈聽舟不自覺就站起了身。
“肯定是找了的,隻是都找了這麽多天了,還找不見人,八成是被水衝走了……”
墨羽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那山崖下的水流很急,若真是順著水衝走了,沿途應該會有人看到……”
但是一連多日仍沒有音信,這一點希望也是渺茫。
沈聽舟隻覺得眼前黑了一黑,“叫鴉青來……不,我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