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東方既白, 整個上京城內都在一片秋光之中漸漸蘇醒過來,外麵賣早湯、炊餅的商販為了躲避逃荒的流民不敢在街市上叫賣,反倒來小巷子裏賣力吆喝起來。雖是瑟瑟秋景,但卻給巷子裏平添了幾分盎然生機。


  一席綿軟的紅榻上, 薑洛漸漸地睜開了眼睛, 她像往日那般往被衾內上下摸索了幾分, 卻沒有摸到陸修細膩的肌膚, 更不見陸修半羞著挪開她的手。


  今日這是怎麽了, 難道陸將軍這麽一早就出去了?

  薑洛驀地轉醒,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向四周探看, 終於意識到陸將軍不在身邊。


  她惺忪地扯著被子坐起身來,一雙琥珀色的眼中滿是疑惑:“咦,陸將軍去哪兒了?”


  以往她自言自語的時候, 臨恭都會突然從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冒出來,然後畢恭畢敬、嚴肅鄭重地回答她的問題, 可或許是昨晚大婚,連臨恭也沒有蹤跡,隻剩她一個人在新臥內。


  她再一翻騰,隻見身側滑落一道緋紅衣衫, 從最裏頭的緋紅蟬衣、一直到外層的錦繡嫁袍,全都一層層疊羅在四處。


  薑洛不由得更加疑惑——


  這可是奇了怪了, 既然陸將軍的衣裳都在這裏, 他又是穿什麽出去的呢?

  她驀地翻扯著身下綾羅, 恍然發現了在緋紅蟬紗上, 昨天灑水之處的地方顯出了斑斑鏽跡, 仿佛是上頭原本曾有鐵器攃過, 再一沾水後便形成了這樣的鏽跡。


  薑洛越看越覺得不大對勁, 想起昨日陸將軍的神色變化,心中在一瞬之間似是生了一些想法,卻又遲疑著不敢確定。


  她忙起身胡亂穿戴了些什麽,爾後速速奔出去前院問:“大娘,陸將軍去哪兒了?”


  彼時李大娘正在前院廊橋上閑坐著,手上拾掇著為自己的小孫女製了塊金鑲玉,那金子乃是府上賞賜下來的純金,拉成絲最軟不過。李大娘的一雙巧手將金絲根根攢起來,正準備順著花樣融進玉中。


  聽到薑洛的呼喊,李大娘放下了手中活計,因問道:“二姑娘,你怎麽這樣早就過來前院了?今日是新人進門頭一天,雖說現下薑夫人不在京中,但姑爺也得去大姑娘房中敬茶才是,您也得陪著過去才行。”


  薑洛連忙道:“且別說我了,就連陸將軍他自己都不見了!”


  李大娘聽了,立時吃了一驚,忙問:“二姑娘,你可是在內院裏頭找過一遍了?許是姑爺初來咱們府上,走著走著迷路了也說不定,若是走到了哪房夫侍裏也就罷了,若是碰上了外女可如何是好?”


  薑洛聽到李大娘的推測,也知道她是一點兒也不知道此事,便道:“陸將軍怎麽可能走錯房間,更何況他實也無需出去做什麽。一定是他自己先走了,才叫人尋不到。”


  薑洛微微垂眸,一邊正了正襟,好生係上了前襟的幾顆扣子,一邊在頭腦中過沉思著。


  “那現下我們可怎麽辦,二姑娘,這麽一個大活人怎麽可能走丟呢?”李大娘之問道。


  薑洛便抬頭望了望天色,道:“現在時辰還早,我騎馬去上朝還算來得及,途經陸將軍的營帳,倒可以去問問。或許是陸將軍軍中有什麽事情耽擱也說不定。”


  李大娘聽此,倒自念了一聲佛號,道:“那位也是個傻孩子,到底是什麽樣的公務能比新婚之夜還要緊些呢?”


  周朝婚俗基本上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雙方很有可能在揭蓋頭之前都沒互相見過麵。也正因此,新婚之夜變得無比重要,素來有“一麵定生死”的話兒。


  它說得就是,一位新嫁郎君這輩子能否得到妻主寵愛,其實從第一麵開始就決定了,如果新婚之夜表現得不合妻主心意,很有可能就再也沒有之後了。


  薑洛亦不知道陸將軍究竟去做甚麽了,隻得道:“沒事,我先上朝去,回來再說別的。”


  現如今戶部內一團糟,她本來是想趁著婚假在家裏躲幾天,省得這一場風波波及到自己頭上,可是想到陸將軍現下不知所蹤,也隻得迎著往大臣那裏打聽打聽了。


  說罷,薑洛便去簡單梳洗一番,馬上出門登著辣腳子往北邊兒皇宮中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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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門之外,早已經擠滿了各家的車馬,許多大臣已經下轎,手中持著笏板,仔細地核對著今天的事情。如果不是宮門之外徒然增添了許多守衛,一切如初。


  宮內的宮侍、女官向來身份低微,但是宮中禁衛可全都是惹不起的,她們大多是勳貴之後,靠著祖蔭來宮裏當差,說不定就會得陛下賞識,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要。


  可是今天這些驕矜的禁衛卻都微微低著頭,頭上的頂戴花翎遮蓋住了她們泰半張臉,整個人的精神氣質都變得與以往不同了。


  薑洛雖然並不認識這些地方勳貴之女,但是仍舊忍不住細瞧了瞧她們,又不禁走過去問其中一位:“姐姐,我今晨走得急,肚子裏又疼得厲害,敢問這附近可有方便的地方?”


  那一位禁衛恰生得五大三粗,露出來的下巴上還皸裂了一塊,怎麽也不像是勳貴之家生出來千嬌百貴的樣子。


  薑洛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暗中觀察著,眸間閃著和善的光芒,心中卻不住嘀咕著——


  就算是這年頭,勳貴之家肯讓女兒吃苦鍛煉,但也大可以不必養得這麽粗糙罷?下巴都凍裂了,難道不會疼麽?

  那禁衛原本端正地站在朱牆腳下,聽到薑洛的問話兀地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道:“你……你去自己找去罷,我還要在這裏站崗呢。”


  她一說話,不覺破綻露出來了更多。


  薑洛微微低眉斂容,心內卻是一陣狂跳——


  她幾乎可以確認,麵前的禁衛絕是個冒牌貨,怪道今日的守衛看著有些說不出來的奇怪。


  “打擾禁衛大人了,我再去另一邊找找問問。”薑洛笑道,爾後便從一眾大臣之中走了出去。


  時值多事之秋,朝臣之中已經有許多人對陛下不滿了,皇宮之中發生什麽都是有可能的。遇到這種奇怪的事情,薑洛不得不慎重些,見她們還沒有什麽反應,她便立時棄了馬車,從官道旁的小徑處往外奔。


  直奔了二三十步,隻聽身後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竹哨聲響,預備上朝敘事的大臣徒然一驚。


  那些常年站在朱牆下的禁衛軍,突然順勢而動,將整個宮外上朝的大臣團團圍住,她們手中還徒然多了刀劍等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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