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姬午晟聽此, 便也不得再糊弄,隻道:“你也別急,這戶部的銀子從來都說那緊缺緊缺,但擠一擠永遠都還有富裕的, 朕立刻召戶部中人催一催款子, 短了誰也絕不會短了妹子你的。”


  慶王聽此, 這才肯罷休。


  那廂早有三五個宮侍聽到旨意, 默聲往皇庭外的千步廊走去, 去找戶部的主事之人過來。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功夫,隻見宮侍引著兩位小吏前來, 那兩名小吏皆穿一身石青色的錦紋官袍,正是薑洛與秦回雪二人。


  姬午晟正襟危坐在殿前,篾片一般的眼睛隻輕睨了二人一眼, 便疾言厲色地問道:“你們這些戶部官吏當真怠惰,怎麽夏稅已經到了月餘, 仍舊沒有給慶王殿下送應承的糧餉?”


  秦回雪與薑洛相視一看,立時十分默契地沉默不語。


  “你們知不知道慶王麾下的將士們已經整整兩年都沒有那道軍餉了,全都是靠慶王毀家紓難,才勉強維持了營中開銷?你們食君之俸, 就是這麽為朕辦差的?朕現在革了你們的職位,你們還有什麽可說的?”姬午晟見二人不言語, 便又咄咄逼人地問道。


  秦回雪聽此, 便向前走出了一步, 對著姬午晟微微拱手。


  “回稟陛下, 軍費短缺之事由來已久, 在最近兩年內積滾了一大筆錢銀, 這筆錢要讓戶部現在立刻拿出, 恐是沒有那麽多。”秦回雪微微停頓了一下,爾後又繼續道,“更難的是,現在河東來的流民已經很多,不得不再多一筆安置撫賑流民的款子,實在騰不出再多的錢。”


  姬午晟聽了,隻是冷哼道:“這都是你們戶部調度無方,到現在為止,隻會推諉塞責,卻連半個有用的法子都講不出來。”


  秦回雪聽了,原本就在連日的瑣事中漸漸失去了耐性,現下仿佛心頭堵了一團亂火,在身體四肢百骸間來回竄走。


  “陛下,臣女有一諫言不知當講不當講。”秦回雪微微仰首,眼角的餘光看向九龍金座下垂下來的明黃色衣尾,突兀地說道。


  “什麽?”姬午晟微微側目,花白的眉毛微微聳動了下。


  “現在國庫不盈,陛下何不作個表率,先暫緩修建湖心亭,將三十萬兩紋銀先用在慶王麾下的將士餉銀之中呢?”秦回雪字字鏗鏘地道。


  她出此一言,紫宸殿內一下子鴉雀無聲,就連端杯盞的宮侍都側在一旁,穩穩地端著漆盤,漆盤之上一杯香茗立在當中,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


  姬午晟先是驟然愣了一下,爾後鷹隼一般銳利的目光直視秦回雪,像是獵手盯著獵物一般。


  案前的瓷杯“砰”地一聲摔向了地麵,發出了瓷器清脆的碎裂聲,杯內的幾滴殘茶灑濺到了旁邊裁花團絨毯上,洇濕了一小片暖絨。


  這一下,就連慶王殿下都顯出幾分彷徨神色,道:“陛下稍安,不過是個新入的小吏,不必同她一般見識。”


  說罷,她向後扭身,輕輕看了一眼巋然不動的秦回雪。


  “現在戶部真是什麽人都能來麵聖稟報了。”姬午晟仍舊餘怒未消,冷冷地看著秦回雪旁邊的薑洛,隻問,“戶部尚書呢?戶部兩位侍郎呢?她們怎麽都不當麵見朕,反倒要你們兩個小輩過來?”


  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薑洛突然聽了這話,心中不由得立時歎了口氣——


  自從入了紫宸殿內,她就一直在旁邊裝死,沒想到仍舊是逃不過。


  於是薑洛便也想前走了一步,與秦回雪並列後,微微拱手道:“尚書妊大人已經告病許久,不能親自按察;而兩位戶部侍郎於大人與姒大人,前一位丁母憂,正值頭半年,重孝在身不便麵聖;後一位孩子生了頑疾,不得已告假去了蘇杭之地尋訪名醫。”


  薑洛一位一位地細細道來,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微微垂下。


  “都不過是借口罷了,以為朕是三歲小兒麽?”姬午晟冷冷地哼了一聲,又道,“她們一個個地稱病不見朕,難道是想公然違抗朕的旨意?”


  這話說完,姬午晟微微揉了揉肩膀,目間怒火一時間燃燒得更加旺盛了。


  薑洛隻得硬著頭皮回道:“她們稱病不肯見陛下,正是不想公然違抗您的旨意。”


  姬午晟聽此,耷拉下來的眼角睨了薑洛一眼,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揮手砍了薑洛的頭。


  隻聽薑洛繼續道:“她們隻是平庸的臣子,沒辦法把二百萬兩的夏稅當成三百萬兩來花,既然沒有這個辦法,饒是見了陛下您的聖顏也還是沒有辦法,倒不如稱病不見您,還可以讓您減少些怒氣。”


  姬午晟不禁微微眯起了眸子,問道:“她們都是平庸的臣子不敢見朕,那你們是有什麽卓絕的見解,還是過來成心氣朕的?”


  薑洛稍顯尷尬地笑了笑,雙靨露出兩顆梨渦來,隻輕聲回道:“臣女也有個想法,不知當不當講。”


  “你不會也是來勸朕不修湖心亭的?”姬午晟接過了宮侍新遞過來的茶水,爾後沉沉地問道。


  薑洛看著旁邊冷汗涔涔、流得將要溢出衣襟的秦回雪,連忙擺手道:“不會,不會。”


  “臣女不單覺得這上京中該添個湖心亭,還合該再有更多的庭院小築,東郊之處有百裏平川,上京的土地還是十分富裕的。”薑洛眉間舒展,頗為認真地道。


  可就是這副認真勁兒讓周圍之人都愣住了,就連姬午晟都疑竇叢生。


  “土地富裕,可是錢從哪裏來?”姬午晟問道。


  “光靠國庫,的確連一方亭子都修建艱難。”薑洛微微點頭承認,卻又道,“可是上京城內有這麽多富庶世戶,更有一些在商貿之中得利的新晉商賈,她們積攢下了萬貫家業,卻苦於沒有地方炫耀煊赫的財富。陛下您為何不以辦湖心亭為名,鼓勵這些有些財帛之人修建庭院,屆時陛下評選出十座最為別致的庭院,親自為她們題字呢?”


  姬午晟聽了,一雙渾濁的眼睛登時微微發亮,似是在心裏頭揣摩著此事是否可行。


  卻聽旁邊的慶王殿下冷聲斥責道:“競富之事,有傷風化,你們這些戶部小吏不想著賑濟災民、調度夏稅,是把功夫精神都用在這種消遣之事上了麽?”


  可薑洛卻道:“慶王殿下,臣女這樣做正是為了賑濟災民呀。”


  “這修建園林庭院,可不會平地起高樓,也是要雇工的。按照工部給出來的意見,光是湖心亭就需要近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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