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雨仍在淋漓地下著, 那段經曆了一世的情愫在雨中暗自滋長,旁逸斜出。


  陸修一雙修長的手由下攀援,逐漸向上輕輕地捂著薑洛的後腦勺,為她遮擋一些雨水, 他一雙長睫上滴滴點點地沾了幾滴晶瑩的小水珠, 眼眸中一片迷離之色, 將自己縱情於這個綿長的吻之中。


  那倒不像是個吻, 仿佛是來啃噬薑洛的唇齒一般, 用了十足十的力氣,狠狠地咬在薑洛的唇齒上。


  薑洛吃痛地“哎喲”了一聲, 輕輕地揉了揉被咬破一角的唇,像一頭小豹子般虎虎生威地瞪了一眼陸修。


  陸修微微怔了一下,唇齒下意識從薑洛身上移開, 赭紅色的唇上還帶著一絲發亮的水光。


  他才意識到自己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衝了上來,完全超出了他的計劃, 甚至他都沒法解釋自己為何深夜來到郊外。


  陸修不禁心虛地側垂下頭,修長的手指微微蜷縮在一起。


  他不敢承認,這月餘的光景,蝕骨的思念比胸-前疼痛還要難捱。


  習慣了薑洛在旁邊鬧騰, 書房旁邊突然沒有她執筆練字,寢榻旁邊突然沒有她翻滾睡覺……


  他像是又回到了高聳輝煌、冰冷漫漫的立政殿。


  那時他枯躺在錦繡榻上, 透過帷帳聽到宮道上鳳鸞春恩車緩緩駛過, 傳來一陣既緊張又喜悅的笙簫之聲。


  待鳳鸞春恩車駛過, 掌燈的滅了立政殿的燈盞, 偌大立政殿立時深陷入一片無窮無盡的黑暗寂靜之中。


  陸修垂眸, 看著身下站著的薑洛, 遲疑地縮回了手。


  方才他把鬥篷脫給了薑洛, 雨已經浸濕了他的長袍內襯中,順著垂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就連他的手臂都因雨水而透著涼意。


  卻不料那隻手正被薑洛捉住,停留在空中,進退不能。


  薑洛一雙琥珀般圓溜溜的眼睛重漾出了笑意,緊緊捏住陸修的雙手,卻是吃了一驚,問道:“陸將軍,你的手怎麽這麽冰呀?”


  陸修使了十足十的力道,才將自己的手抽回。


  不知道何時起,薑洛已經有這麽大的力道了?

  薑洛也沒有惱怒,隻是雙手搭在陸修濕漉漉的肩膀上,踮起腳尖,想要探尋到陸修唇齒,回吻過去。


  陸修胸膛上下劇烈地起伏著,一雙上勾下折的狐狸眼凝視了薑洛好一會兒,眼眶中泛著微紅。


  他雙手一把將薑洛托舉起來,抬高了薑洛的身子,讓她能順利夠到自己的唇。


  薑洛像是小獸喝水一般,輕輕舔-舐著陸修的唇,激惹得陸修劍眉微微蹙起,胸-口一陣劇痛,身子微微發顫,但他仍舊堅持著抱著她,揚起細長的脖頸,貪心地回吻過去,不肯鬆下雙手。


  在疼痛之下,他漸漸體力不支,抱著薑洛一個踉蹌摔向了泥濘的地上,水與軟沙交織混雜在一起,黏糊糊地一碰上就沾了一身。


  陸修用僅存的意識,用雙臂擋護住薑洛的頭與身子。


  薑洛倒是沒有受到什麽衝擊,安安穩穩地倒在陸修身上,隻是陸修跌到了泥地上,雖然泥地沾水滑軟,上頭也沒有什麽砂礫石子剮蹭,但他仍是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手臂火辣辣的痛感使他清醒了半分。


  薑洛連忙趴在陸修側邊,連聲問:“陸將軍,你沒事兒吧?”


  陸修活動了下自己被撞得生疼的手臂,輕輕拂去衣襟上一粒泥點,可惜那泥土沾染上了水,直接浸在了衣裳中,怎麽也抹不去。


  他隻得放棄拂去泥點,或者說拂去那一個泥點根本沒有意義——這件長衫底下已經灌滿了泥水,就算拂去了那一點泥也是廢了。


  就如他的名節一樣。


  陸修側望著薑洛,看著薑洛架在自己身子上,緊張兮兮地垂眸,查看他手臂上是否有傷口。


  他現如今仰躺著,一雙修長結實的腿微微張開,陷入泥地之中,而薑洛就架在他雙腿之間,在泥濘的地上艱難地尋找著硬地支撐。


  陸修的麵色不由得染上了一層微微紅暈,這一番姿勢使他想到了自己當年在榻上邀寵的模樣。


  那時候陸修就翻身橫躺在錦榻之上,隻餘一把虛設的貞鎖縛在身下,情意繾綣地望著薑洛,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下一刻,薑洛就會翻身上去,一點點給他回應,一點點燃起他的……


  陸修闔上了眼,不敢再去回憶,情潮卻仍在身上每一寸肌膚上湧動著。


  其實她們這樣同上輩子有什麽區別呢?他現如今除卻了胸-前那顆朱痣,還有什麽東西沒給她呢?

  陸修僅憑身體記憶,勾起了薑洛垂擺在冊的那條衣裳帶子,挽在手中,輕輕地打了個環結,爾後微微地睜開眼,旖旎情深地望著薑洛。


  如果薑洛今晚要他,那他就不再拒絕。


  薑洛怔了一下,也不顧身上沾滿泥水,直接順著陸修身子向上,準確地咬住了陸修的唇,重重地下了口。


  陸修喉嚨中微微哼哼了兩下,才道:“你是屬狗的吧?”


  薑洛瞪大了眼睛,雙手撐在陸修胸前,道:“這話你剛才咬我的時候怎麽不說呢?”


  她臉上得意洋洋,一副報複得逞的樣子,左臉頰掛了兩道泥點子,本來乖巧精致的臉龐顯出幾分野性來。


  說罷,她又俯身向下,探進陸修的口中摸索著,生澀地咬了幾口。


  陸修吃痛地吸了一口冷氣,但手上並未阻止她,隻是挺起了腰間,胸膛緊緊貼住了薑洛的前襟。


  眼見風雨越來越大,奔湧的洛水漲滿,滋洇著一方草木,就連河道邊低低矮矮的萋萋雜草都閃著水光,被雨水衝刷走了所有汙泥,而地上二人則專心地擁吻在一起。


  仿佛她們與這個混亂的世道無關。


  陸修輕輕地解開了自己長衫的對襟扣子,闔著眼睛,專心地感受著唇齒之間的溫度。


  可惜他落貞的時候,沒有蘇繡鷓鴣帕用以承裝落下的深紅朱痂,沒有兒臂粗細、徹夜長明的喜燭,沒有父母媒妁的應許祝福……


  有的隻有淩亂不堪、離經叛道。


  紛紛的風雨之下,隻有混亂不堪一窪小小水坑,鼻翼間輕嗅,都是泥土特有的氣息,他和薑洛身上滿是泥水。


  一吻方畢,薑洛便利索地站了起身,剮蹭自己手上的泥,爾後問:“陸將軍,地上冷,你怎麽還不起身?”


  陸修漸次睜開眼,眸間微微怔了一下,不可抑製地揉了揉胸-前朱痣周圍的肌膚,想要緩解自己胸膛的痛,卻引來更加劇烈的疼痛。


  薑洛蹲在陸修身旁,見陸修眉頭微蹙,以為是方才摔倒時傷了筋骨,便伸手過去,道:“你別動,我拉你。”


  她雙手扶住陸修的蜂腰,緩慢而沉穩地將他從泥地中拖了出來,見陸修唇色發白,冷汗混合著驟雨一起滴落下來。


  “你究竟傷到哪兒了?”薑洛見陸將軍這副模樣,心下不由得急了半分。


  冰冰涼涼的雨水順著天幕傾灑在陸修頭上,他涼涼地望了薑洛,以手背拂去了臉上的雨水,硬撐著站了起來。


  “我沒事。”陸修輕聲道,話剛出口,那嗓子啞得他自己都驚訝。


  “你可千萬別撐著,若是傷到哪兒了,我們就去……”薑洛想了半晌,也沒想出現下該去哪兒。


  如今日頭早落下了,上京城門早已關閉。


  她們現下在荒郊野外,這附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地,就連住的地方也沒有,哪裏去找靠譜的大夫給陸將軍看病呢?

  好在陸修接過了話茬,道:“這附近有個新駐紮的兵營,我認識那裏的團練,我們可以去借宿一晚上。”


  薑洛輕輕地點了點頭,剛想出聲讚同,隻聽橋對麵一匹棗紅馬奔過來,上麵坐著熟悉的身影。


  “二姑娘,你們怎麽在這裏?”李大娘一手緊握韁繩,讓身下的馬兒停下來,一手從馬身側的背簍上取了兩柄油紙傘,拋給薑洛她們這個方向。


  “李大娘!”薑洛接過油紙傘,欣喜地喚了一聲。


  在這荒郊野外,多一個人同行,便能少一些危險。


  李大娘垂首看著薑洛,臉上浮起一個欣慰的笑,眼神卻在似有若無地掃了陸修一眼。


  方才的一切,她盡都看到了,隻是為了避免尷尬,佯裝不知,待二人從地上起來,她才駕馬過來。


  所以盡管多了一個陸修出來,李大娘也仿佛一點兒也不好奇,隻問薑洛:“夫人呢?”


  薑洛立時道:“娘她竟然回去了,千裏迢迢地來了上京,竟然也不去薑府看看。”


  李大娘倒是一點兒也不奇怪,隻道:“夫人在金陵中事務繁多,恐是沒有時間。”


  薑洛將其中一柄油紙傘遞給了陸修,爾後撐開了手上餘下的那柄,一邊在風雨中撐傘,一邊對李大娘的話語感到不解。


  上京來都來了,都花了一個多月時間在路途上,難道連回府一天、見見親人的時間都沒有麽?


  陸修適時出聲,打斷了薑洛的思索,將傘撐開,拱手道:“陸某謝過。這附近駐紮了個營子,不若我們三人騎行到那裏去借宿一宿?”


  憑借著前世的隱約線索,陸修大概能猜出薑洛的身世。


  但也正是隱約知道些什麽,他才覺得不應該讓薑洛知道她的父親。


  薑洛側望陸修,又看了看李大娘,出聲道:“好呀,咱們一起去吧。”


  李大娘亦讚同地點了點頭,看著一對璧人站在一起,應許道:“既然現在城門已經關閉,咱們隻能在郊外留宿一晚了。”


  說罷,三人分別上馬,由陸修打頭引路,直奔向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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