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薑洛剛想說一車也太多了,卻見其周圍不知覺攢聚了許多人,她們多為與薑洛年紀相仿的女孩子,簇擁著最中間那個女孩
“哦對了,都忘了同你介紹。”那個女孩笑吟吟地介紹,指著左手方端正站著的秀雅女子,道:“這是太史令的掌上明珠,姚妙兒。”說罷,她又指著右邊虎背熊腰,氣勢威武的女子道,“這是振國大將軍之女,姒裘金。”
薑洛聽了,卻問當中那個女孩:“那你叫什麽名字?”
“你竟然還不知道本宮是誰!”那女孩投給薑洛一個鄙視的眼神,這才像一隻花孔雀般自我介紹起來,“本宮乃是當今皇太女,姬瑛。”
“哦,原來你就是皇太女。”薑洛點了點頭,對那三人道,“我是薑洛。”
於是四人一起坐在了案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論著。
而薑洛則在一邊吃著糖果子,一邊不意看到陸將軍離席更衣,換下了一身銀輝鎧甲,回來時上身僅著一件墨紫色的交領長袍,中間兩領相交處,不似平素世家公子保守風格,而是袒露出了胸前半分瓷白細膩的肌膚來,引人無限遐想——這端得是柔媚無骨的俊美男子,哪裏像是久經沙場的將軍?
隻見陸將軍端了盞酒,行至最上首,在聖上麵前敬了一杯酒後,似是不欲與人多攀談,便匆匆地走出了含元殿。
薑洛有些煩躁地向含元殿外張望,不覺站起身來,朝著陸將軍走出含元殿的側門走,剛隻走了幾步,卻聽背後有人喚住了她。
“喂!”背後有人突然拍了薑洛的背,一下子打斷了薑洛的思索,“傻洛洛,你在看什麽呢?”
薑洛轉過身去,看到嬴沈在後頭,正拿著一柄玉柄如意扇子,笑吟吟地扇著風。
“我在看陸將軍。”薑洛誠實地答道,一雙琥珀色的鹿眸閃亮亮地,睨看著陸將軍走出去的方向,“人家都說,這畫上的人像並不可靠。原本有三分姿容,畫師都能潤色出十分來,換而言之,畫像上姿容傾國,實際卻不一定什麽樣子。可我看了陸將軍的畫像,隻覺得畫師水平拙劣,畫得甚至不如他本人出挑。”
嬴沈聽了直皺眉頭,她附耳,對薑洛小聲道:“我便跟你直說了罷,你可要離那個陸將軍遠點兒。”
“為什麽?”薑洛懵懵懂懂地看著嬴沈。
“你道陸將軍緣何能一路高升,從一小小的校尉扶搖直上?這並非是他軍功有多麽煊赫,而是——”嬴沈拉著薑洛的手,與她一同去了殿外一僻靜角落,將手裏頭的宮燈熄滅,才壓低了聲音道,“而是陸將軍是一路睡上去的。像他這種男人,在軍營裏也並不算罕見。把自己的身體奉獻給頂頭上司,用身體謀取官職,等到升了官後便翻臉不認人,繼續睡下一個頂頭上司。就這樣有目的、有計劃地一路睡上去,一直到今天竟到了雲麾將軍這個位置。”
薑洛不得不扶住下巴,避免它因為過於震驚而掉在地上,爾後略想了想,卻又覺得不是那麽一回事。
“我娘說,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吏們,若是沒有特別優異的表現,終其一生尚且熬不到五品。”薑洛在金陵老家時,母親也曾教過她一些基本的官場常識,“那陸將軍能通過美色一步步上位到三品,又是怎麽可能呢?”
在官場中官員有兩個“門檻兒”,第一個門檻大概在五品,如果沒有十分突出的能力或是顯赫的家室,終其一生也是沒辦法再往上升遷的;而第二個門檻就是三品,要想升到三品,即便出身於顯赫的世家,也必須立下一件大功才行,唯有這樣的人,方能在活著的時候被封為實權三品官。
薑洛內心思忖——若是陸將軍真的有這個本事,那他待在軍營中可真是屈才了,他不應該去軍營,他應該去皇宮服侍聖上,參加宮鬥才是。
嬴沈遲疑了下,才又道:“或許他還是有點兒真才實學的,可是他的淫|亂之名也絕非空穴來風。我舅母便任職於西北軍左翼,對陸將軍的事兒也有所耳聞。早些年他還是校尉的時候,便與一陪戎校尉不清不楚地,而那陸將軍一升了職位,便將她踢了。最可怖的是,那位陪戎校尉在不久後就被貶去了極北苦寒之地,聽說便是陸將軍睚眥必報,攛掇著貶了她。”
薑洛瞧她說得有鼻子有眼地,倒也一時被唬住了,卻仍是怎麽琢磨怎麽也不對勁:“若他真是如此品性,我娘怎會將他推薦於我呢?”
“你是被他一副狐媚樣子迷惑住了,心已經偏向他那裏了,我說再多你也不信了。”嬴沈叉腰,一副看透薑洛的樣子。
“我沒有偏心向他。”薑洛掰著手指頭,極為認真地分析道,“你看呐,旁人說陸將軍不好的,都隻是聽說,並沒有直接接觸過他的;可是我娘卻是跟陸將軍共事過三年,對他的評價很不錯,甚至還有意選他做婿。兩相對比,看起來更可信的那個明顯是後者呀。”
嬴沈聽薑洛這麽一分析,倒確實有些拿不準了。隻是兩人畢竟少年天性,也不去糾結此事究竟如何,便在禦花園中信步而行,將方才所說之事拋諸腦後。
薑洛與嬴沈剛走上青石板搭成的窄橋,卻見剛才認識的那三位恰迎麵走了過來,身後跟著十幾位媵人。
“薑洛,你剛去哪兒了?我們正說著話,一回頭才發現你人沒影兒了。”皇太女姬瑛站定在石板橋上,揮手問道,爾後又上下打量了一眼薑洛旁邊的嬴沈,問嬴沈,“嬴沈,你不是去了金陵麽?怎麽也在這裏啊?”
“原來你們認識呀。”薑洛道。
“殿下安好。”嬴沈做了個很標準的拱手之禮,顯得幹練極了,“不才今日剛下船,聽薑洛說有熱鬧湊,便也來湊個熱鬧。”
“今天的確挺熱鬧,既然來了皇宮,怎麽能白來一趟?”姬瑛露出了奶白的牙齒,嘿嘿一笑,“本宮命你們陪我玩個遊戲,不想陪本宮玩的統統砍頭。”
砍頭?
薑洛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卻見周圍幾人都見怪不怪地,臉色並無變化。
“殿下想讓我們陪玩什麽呢?”姚妙兒淺淺淡淡地一笑,問道,“不會還是捉迷藏吧?”
“捉迷藏怎麽了?捉迷藏最好玩了!”姬瑛不服氣地哼哼道,“我平日裏長居宮中,也沒什麽人陪我玩兒,既然你們今天能入宮,不妨痛痛快快地陪我玩上一整夜。”
說罷,姬瑛不由分說地從懷中掏出了個三寸見方的素緞帕子,揚聲道:“咱們四人猜拳,誰若是輸了,就罰她把這帕子蒙在頭上,站著數一百個數後,再去捉人。”
皇太女發話,誰敢不從?
五人便圍成一圈,隻劃了一回合,便確定讓輸了的薑洛蒙頭找人。
姬瑛將素緞帕子遞給薑洛,吩咐道:“若你捉到了人,就對她說‘捉到你了’,說完這話兒後,那人就算輸了。”
薑洛點點頭,接過了那方帕子,蒙在眼睛上。
係好了之後,她便搖頭晃腦地開始數數:“一百,九十九,九十八,九十七,……”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起初薑洛尚且還能根據窸窸窣窣的聲響判斷方向,等到後來,周圍靜悄悄地,什麽也聽不見,仿佛一個人影也沒有了。
“……六,五,四,三,二,一!”薑洛雙腳向前探了探,信步向其中一個方向摸索過去,就這樣走了幾十步,隻覺周圍越發沒了聲音,隻剩下偶爾能聽到的杜鵑啼叫聲外,並不見任何其他聲音。
“她們都到哪兒去了?”薑洛摸了許久也沒摸索出什麽,不由得內心思忖。再又走了幾十步,卻仍舊是一無所獲。
薑洛便將白帕子解開,隻見腳下是通體混白的漢白玉,再往前便是向下的一階階石階——她環顧四周,竟然不知道自己跑到哪裏去了。
薑洛本想喚人,卻又恐此時驚擾了宴會中人,便順著石階向下,卻不意看到陸將軍恰在台階上憑欄斜坐著。
他微微抬首,靜默地看著空中——今日空中無星無雲,甚至連月亮都是一條淺淺的線。
已是入夜,看不清陸將軍麵上顏色,隻剩下英挺的五官勾勒出麵龐的大致輪廓。
陸將軍在做什麽呢?
看他眉頭緊鎖的樣子,薑洛心中沒來由地疼了一下,她揉了揉自己的胸口,雙手捏著方帕的兩端,步步靠近他。
“捉到你了!”就在快到陸將軍身邊的時候,薑洛捏著素緞帕子,抬起雙臂,準備將方帕蒙到陸將軍眼前,嚇他一嚇。
卻不料,陸將軍似有防備,他隻是輕輕地以手挑起了帕子,腕間旋轉,一隻素手便穩穩地捏住了那條方帕,十分靈巧地將帕子從薑洛手中奪過來。
陸修手中拿著帕子,連看也不曾看一眼,便立時丟在了一邊。他側著臉,一雙狐狸眼微微眯了起來,冷冷地看著薑洛,唇角卻勾起一個笑意來。
薑洛見手中的方巾帕子被人奪了去,既沒有陰謀得逞的失落,也沒有被人識破的震驚,隻是大大方方地朗聲笑道:“陸將軍好身手,你竟發現我了!”
陸修似是半醉,他以手撐著額頭,聲音像是釀了經年的酒一般醇厚,笑問:“你找我有事?”
“我是來跟你道謝的。”薑洛莞爾一笑,道,“我奔赴上京的時候,恰被揚州府攔住了,若不是經過陸將軍轄地,我還不定哪天到上京——我能來這裏湊大祭節的熱鬧,全都多虧了陸將軍你呀!”
陸修聽著這熟悉的措辭,同上輩子別無二般。薑洛像上輩子一樣,一樣地在揚州府被阻攔,一樣地改乘船入京,一樣地一路順風,提前了兩旬到達上京……
薑洛從渾身上下摸索著什麽,終於在腰間翻到一枚觸手生溫的楓玉佩,興高采烈地塞給陸修,眉眼彎彎:“陸將軍,薑某無以為報,隻能送你塊我們金陵特產的楓玉佩,你可不要嫌棄啊。”
借著月光,陸修垂眸看向硬塞過來的那枚楓玉佩——此時這塊楓玉佩尚新,還沒有形成包漿,也不知道自己將來被摔掉一角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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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薑洛:若是陸將軍真的有這個本事,那他待在軍營中可真是屈才了,他不應該去軍營,他應該去皇宮服侍聖上、參加宮鬥才是。
陸修:宮鬥臣侍也很擅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