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揖而求
豪奢無比的百寶閣，最高層七樓卻如此簡樸。
一間昏暗的屋子裏，錢三萬跪在地上，全身被冷汗打濕，不敢抬頭。
一人坐在一張木椅上，背對著錢三萬道：“錢三萬，你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嗎？”
錢三萬聲音有些顫抖道：“屬下知罪，該萬死。”
“哦？什麽罪，還該萬死，要不你來聽聽？”
“九大人，屬下自作主張，沒有通過您的允許，在外人麵前透露修為，請大人責罰。”
那位九大人隻留給錢三萬一個背影，但僅僅這一個背影，便有十足的威懾。
九大人冷笑道：“那你想怎麽死？是簡單點還是複雜點？”
錢三萬額頭狠狠地抵著地麵，沉默許久道：“一入尚家，凡觸規者，當自刎。”
鐺——
一把鋒利無比地匕首出現在錢三萬眼前，匕首晃出一道令人心寒的清光，他緩緩伸手，而後抓住匕首，將其放在脖子上，閉上眼，歎了口氣。
伴隨著冰涼的匕首從頸處劃過，錢三萬便逐漸放棄了生的希望。
鐺——
又一聲響，匕首落在地上，他的脖子沒有留下口子，也沒有鮮血流出，他當即明白過來，連忙叩首道：“多謝九大人開恩！”
“不用謝我，雖然我想你死，但尚公子覺得你做得沒錯，所以你命不該絕。”
錢三萬暗自抹了把虛汗，心想自己賭對了：“多謝尚公子不殺之恩。”
九大人隻一轉手，匕首便再次出現在他手上，他百無聊賴地玩弄著那把尖銳的匕首，道：“尚公子對那個平嵐頗感興趣，自然不希望他死。如若他還要求你做事，你會不會出手助他？”
錢三萬猶豫片刻，隨後堅決道：“會，不過大人放心，我會心為上。”
話音剛落，那位九大人便消失不見，隻聞餘音。
“你能坐上這個位置，果真還是有些膽量的。”
……
“苟，你什麽？錢老板定然不會插手此事？”
平嵐不解道：“為什麽？”
“實話跟你吧，為了幫你蘊養神識讓你醒來，這次老板在外人麵前出手，暴露實力，我估計都已經犯下重罪。他不可能會答應你，幫助範家解圍，除非上邊兒……”
苟士奇回道：“我們百寶閣對下手管製非常嚴格，還記得我對你過的那句話嗎？入百寶閣，皆為凡人，不然你以為這麽貴重的遮掩氣息的靈符為什麽會分發給我們？就是不想我們百寶閣的人在外人眼前出手，暴露自己。”
“這是什麽破規矩？”
“可這就是百寶閣的規矩。”
“不管幫不幫，總歸要問過錢老板才知道。”
他邁開腿，踏進百寶閣的大門，但總覺得似乎有人隱藏在某處看著他，他還是第一次有這種讓人心底發毛的感覺。
錢三萬坐在三樓櫃台前，臉色蒼白，眼神呆滯，隱隱可見額頭上未幹的冷汗。
苟士奇連忙跑過去問道：“老板，你沒事吧？”
而後沉思片刻問道：“九大人是不是來過了？”
錢三萬長籲一口氣，點點頭道：“這好似賭博的生活，總歸是可怕了些，不過我運氣好，兩次都賭對了。”
一次是平嵐租苟士奇一事，一次是今這事。
聽聞兩人對話，平嵐多少猜到些什麽，心想，百寶閣上邊兒的人，到底有多恐怖，競能將錢老板都唬成這樣。
再怎麽錢老板也是聚氣九重，隻怕整個潯陽城，都難以找出第三個。
第二個或許是狼丘平，第三個……或許是雷加印。
他走到錢三萬身前，深揖了一禮道：“錢老板，我備了一些上好的獸骨，一來作為百寶閣這一個月的補償，二來，是為相助範家。”
這是第一次禮求。
錢三萬取過獸骨，反複清點觀摩，取出算盤認真計價，沒有理會平嵐。
三人各有所思，相互沉默。
“三日之後，迫在眉睫，還請錢老板出手相助範家。”
平嵐見錢三萬不答，蹙眉再揖一禮道：“子當欠您的。”
這是第二次禮求。
錢三萬揮了揮寬大的袖子，先前遇見九大人惶恐不安的神情被他壓下來，臉色也漸有好轉：“一件成品極佳的壯年角虎虎角，估價八萬，兩件至寶騰蛇骨，估價二十萬，一對蛟牙，估價五十萬，一對青鸞翼，估價……無價，還有其他較為普遍些的異獸珍骨。如此折來，我百寶閣一月的收入也不敵這些珍寶的十分之一。這些珍寶不是我們尋常人能消遣的起的，平嵐兄弟還請收回吧。”
隨後錢三萬微微眯眼，嗓音喑啞，低聲道：“所以，你究竟是何人？”
錢老板平日嬉笑愛財的性子在平嵐眼裏都習慣了，但不知究竟為何，今日的錢三萬如同變了一個人似的，眼神以及周身氣息都莫名讓人恐慌起來。
平嵐咬了咬牙，緊了緊拳頭道：“我不知道錢老板您上邊兒到底是怎樣的人，為何會如此關注我。但我真的隻是一個普通人，有仇人，有朋友。”
“你為什麽這般幫範家？不惜花費如此一大筆珍寶？就因為範賢那老家夥為你養神了一個月，範飛鴻救了你一命你心有愧疚？那是他該做的！一枚破氣果足以讓他做這些！他範賢又算什麽？這潯陽城算什麽？我這百寶閣虛名老板又算的了什麽？”
錢三萬從未有過如此駭人的神情，由於失態而聲音狠辣到讓人心顫，此時他聚氣九重的洶湧氣勢驟發：“你處世尚淺，你又懂得什麽呢？和範飛鴻的君子之交？鼎力相助？是不是太幼稚了些？試想一下如若你遇難時，他會真為你舍上性命嗎？”
“可能不會，每個人的生命都是極其寶貴的，或許沒有誰會為了別人而甘願赴死。”
平嵐直麵錢三萬那一股洶湧的氣勢回道：“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本來應該過著普普通通的生活，可卻為了救兩個孩子以及他們的媽媽而觸碰到死神。或許是感動了上蒼？我意外的發現我沒死，但卻不再普通，我遇到了以前不曾見到過的東西，我經曆了一次次有驚無險地劫後餘生。而後我來到潯陽城，可剛來到就要死了，是範兄救了我，所以我沒死，而後我認識了很多人，他們讓我在這個世界感到溫暖，就像朋友，真正的朋友。”
“但是我真正的朋友正在麵臨危險，而萬狼齋也是我的仇人。或許對你們來講，隻要不關乎到你們的性命，便不是大事，或許對你上邊兒的那些大人來講，這就好比兩群螞蟻之間的打鬧。但是，這對範兄來講，隻要稍有不慎，便是刀山火海，身死道消。”
平嵐緊握拳頭，近乎長揖及地再次相求道：“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範家遇難，可能就此在潯陽城消失，範兄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所以，三日之後，迫在眉睫，請錢老板出手相助。事成之後盡管開價，定當盡力報答。”
這是第三次禮求。
錢三萬甩袖離去。
苟士奇憂慮的看了一眼平嵐，隨後連忙跟上去。
……
“老板……如若我們百寶閣不出手相助，恐怕範家真就凶多吉少。”
苟士奇道：“況且嵐再三懇求您，您表現的未免太過絕情了些。”
“範賢與柳仲義早年就是知己相交，柳家定然會與範家共進退，麵對範柳兩家狼丘平翻不起什麽風浪。”
錢三萬歎道：“比起範家家事，我更憂慮的是這個平嵐到底是何人。”
錢三萬摩挲著手中的翠綠色扳指，心頭有所疑慮，平嵐會不會就是他在等的人？
“老板，九大人今找您是因為嵐？”
錢三萬籲歎道：“如果今日幫的不是平嵐而是其他人的話，我現在可真就身死道消了。”
苟士奇問道：“此話怎講？”
“我本以為隻是九大人對平嵐感興趣。九大人做事的風格你也清楚，他不會因為一個外人而容忍我們觸犯規則，但讓我意外的是，對平嵐感興趣的竟然是尚公子。”
“尚公子？”
苟士奇瞳孔瞪的渾圓，似乎聽到世間最可怕的事，驚了許久才呆滯問道：“老……老板那尚公子的意思是……”
“尚公子想讓他活，似乎還特別照顧他。”
“照顧的話……如此來，嵐的請求你答應了？”
錢三萬點頭道：“我們在暗中援助範家，不到關鍵時刻，不得插手。”
苟士奇會心一笑，不禁搖頭惋惜道：“看來嵐這不得結果，可當真是求您求的有點虧。”
“苟，你要記住，他既然入了尚公子的眼，那他終究跟我們不是一路人。他要走的路，此後定然艱險萬分，切記盡量跟他保持些距離。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可不想你出什麽事。”
苟士奇突然拜道：“老板，我有我的抉擇，至於這個抉擇到底是正確還是錯誤，或許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他待我如兄弟，我待他亦如是。”
錢三萬想要斥責，卻發現苟士奇眼神極為堅定，最後無奈搖頭離開。
離開時，他一直在思索那個問題，尚家都是如此看重平嵐。
他在潯陽城等了二十年，愈發覺得平嵐就是他等的人，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宗主留給他的任務想必也快完成了。
他再次撫摸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在心頭輕歎道：拜在尚家門下二十年，隻為混入百寶閣，掌控潯陽城所有的消息，如今總算盼到回去的日子了。
……
平嵐欣喜道：“什麽？你是錢老板答應了？”
“我很好奇，雖然你確實有些超凡，修行堪比鬼才，又有諸般珍寶傍身，但上邊兒為什麽偏偏對你感興趣？”
“難道這些還不夠嗎？”
平嵐非常不自謙道：“你們上邊兒的大人一定是看中了我的潛質，覺得我日後能歸神，所以提前拉攏我。”
苟士奇嗤鼻嘲諷道：“你就別扯了，就你還歸神，從這個世界開始，我估摸著直到世界結束，都不會再有第二位神出現。你把神想成什麽了？是想當就當的嗎？”。
平嵐不可否置的搖頭一笑，有百寶閣做底牌，這萬狼齋也算到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