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鐵入海
似乎覺得呼吸輕鬆了一些,心髒跳動的幅度大了一些,眼睛裏的光線多了一些。
一直在折磨平嵐的那種壓抑和痛苦,開始一點一點的消散,但他的眼睛還是看不清,隻能感受到黑影的憤怒,四周的空氣伴隨著他的怒意,如同翻滾的潮水,倒流,扭曲,潰散。
他眼睛隻能睜開一點點,眯成一條線,隱約間,他看到那個黑影向自己伸手,近些,再近些,他才能勉強看清。
那不是手,而是被一團黑霧籠罩的黑色骨爪,每一根骨頭每一處關節,都暗沉到如同沒有一點亮光的夜幕,吞噬人的心神。就像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
那隻黑色骨爪就要觸碰到他的身體,他要死了。
他閉上眼,罵了一聲,去他媽的,怎麽又要死。
鐺——
就好像是一場與地的無情碰撞,隻是餘波,便將空氣震碎,將空間震碎,摧枯拉朽。
黑色骨爪終究沒能碰到他,有一塊鏽跡斑斑棱角凹凸不平卻極其堅硬的廢鐵擋住那隻骨爪的來路。
這塊救命的廢鐵給他一種熟悉感。
正是靈兮裏的那塊,怎麽也參不透的廢鐵,差點被扔進茅廁裏充當墊腳石的廢鐵。
鐺,鐺——
有廢鐵阻擋,黑色骨爪似乎永遠也觸碰不到平嵐,但卻沒有絲毫示弱,隻是一味地向廢鐵拍去,盡管有些關節都震碎成粉末,卻不曾放棄,仿佛隻要能碰到平嵐便能得手,可始終近不了平嵐的身。
黑影愈來愈震怒,所用的力道也愈來愈強,而後黑影發出一聲慘叫,如同魔鬼那般淒厲。
那種超越聲音的聲波極其尖銳刺耳,也極為淒慘,最後相互硬碰之下,黑色骨爪碎了,消失不見。
廢鐵完好無損地落入靈兮,躺在其中,古老陳舊氣息依舊,連同上麵的鐵鏽都沒有掉落絲毫。
雲再次動起來,風繼續吹起來,而街上恢複繁鬧,遠處的水車歡快地輪回轉個不停。
苟士奇也動了,這定格的時間空間,這如同放映機般的相片,開始了投影。
平嵐卻難以動彈,他向側邊倒去,似乎還沒有死。
因為聽到苟士奇急切焦慮的聲音在耳邊有些溫暖地響起:“嵐兄弟!平嵐!你怎麽了?你他媽的可別死啊!你死了誰來給我發工資?嵐老板?哥?哥哥!到底怎麽了句話啊!”
然後便再無意識,沉入一片漆黑。
……
又是這個夢,這個反反複複隻有一個片段的夢,在平嵐的腦海中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如同循環播放,永不停歇。
夢中有兩個高大的身影,一個被黑色濃霧包裹的嚴嚴實實,極其駭人。他手中舉著一根叉子,頂部有三根尖,就如同一個“山”字。他頭上有三對如同犛牛般的犄角,形體似人非人,卻難以透過繚繞的黑霧看到實體。
另外一個身影赤裸著上身,下身被一圈用不知什麽樹的葉子串連起來的樹葉裙遮掩,就像跳草裙舞的姑娘那樣的裙子。他手裏拿著一柄巨大的斧頭,抗在肩頭,威猛神勇,仿佛無可匹敵。
然後,叉子與斧頭狠狠地碰撞起來,地都破了。
就像鏡子一樣,不知到底碎了多少片,地裂開了,很多地底暗流火山噴發出來,將地上的所有物事,燒個幹幹淨淨。
火真是太大了。
火苗蹭蹭上躥,然後把雲給燒了。
火燒雲就像燒棉花一樣。
地間一片炙熱,然後那些火燒雲,凝聚成團,愈升愈遠,飄向縹緲的宇宙,點亮了黑暗的宇宙,最後穩穩地掛在宇宙間,不知何時熄滅。
黑色身影散了,散的一點都不剩,腰間係著樹葉裙的碩大身影倒下了,倒的非常決絕。而後,斧頭碎成好多塊。
然後,又是一場循環。
平嵐在夢境裏,想清醒卻又醒不來,任他的意識怎麽掙紮,身體都不會動彈絲毫。
為什麽會如此,如此是為什麽?
他難道不是在與苟士奇在望樓喝茶,談論範家與萬狼齋的事?
他想到靜止的時間空間,想到那個令人心悸的黑影,想到那種令人想死的折磨。
真的很難受,身體都要破碎,呼吸都要窒息的感覺,他這輩子都不想再經曆第二次,那如同身處十八層地獄的感受。
他想到那黑色影子的話,不,應該是口型,因為聽不到聲音。
他怎麽想也想不到黑影是在什麽,總之是一句極為簡短的話。
而後那黑色骨爪,在與廢鐵碰撞後散碎。
平嵐似乎想到什麽,想到夢裏兩個巨人,想到穿樹葉裙的巨人碎裂的斧子,想到廢鐵。
他終於知道為何靈兮見到這塊廢鐵會出現異像,原來這塊廢鐵,它並不廢,而是某位大能與人戰鬥之後破碎的靈器,它曾經是無上至寶。
但盡管它以前是某位大能的靈器,可現在過去如此之久,靈器也碎成如此多塊,還能有什麽用處?
再者,就算集齊碎片,那又有何用?畢竟並非自己的靈器,用起來估計與尋常造兵師打造的兵器也是一樣的。
況且,他還隻是一個連靈器都沒有的人。
突然,靈兮稍微顫動幾分,雖然身體不能控製,但神識還能清楚的感受。
有什麽東西在靈兮中東衝西撞亂攪一番,似乎想要把整個靈兮搗毀。
他呆滯瞬間,心想大事不妙,靈兮裏可全部是他的家底,如果靈兮被毀,那豈不是相當於前途都要毀於一旦?
這是他自認的前途,也是玲瓏給他的錢途,但真真不是他自己的錢途。
當神識進入靈兮中之後。
他都要哭了。
那座珍寶果山此時隻剩下遍地的果皮和果核,以及一些最低等,最低等的果子,甚至有的連皮和核都沒剩下。
那塊廢鐵,不,現在已經不是廢鐵,變成了精純黑鐵,其通體呈黑青色,隱隱閃爍著精光,和夢中那個斧子材質很相似,似乎充滿了力量。如果那柄巨大的斧子碎了死了,那這塊兒就如同是活了。
它怎麽活的?它吃了平嵐的前途和錢途,吃了平嵐的家產,然後活了過來,但就算活過來又有什麽用呢?
無非就是比板磚順手,拿來砸人嗎?
平嵐的神識哭了,跌坐在靈兮裏,哭的像個女兒家。
然而那塊精鐵還不老實,它還在東衝西撞,除了書館和金幣以及獸骨不能吃之外,眼下就剩下一隻巧可愛的白色角虎。
見那精鐵向威衝去,平嵐大喊道:“你它喵的給爺住口!”
結果它就真定在原地,非常聽話,寸步不進,停在還在沉睡的威身前。
他試圖控製自己的神識去抓住那塊精鐵,但就在他觸碰到精鐵的那一瞬間。
精鐵與他的神識,一並出現在靈兮外。
四周一片茫茫星海,就像是浩瀚無垠的宇宙,望不到邊,觸不到實體。
他當然知道這是哪裏,這是他的氣海,他來過幾次,知道這裏是儲存靈氣以及靈器的地方。
但是它是怎麽進來的?這塊精鐵?這塊吃了他的前途和錢途的廢鐵,他剛想怒罵,卻無比驚喜地發現,它竟然成了自己的靈器!
沒有靈器的平嵐此時欣喜若狂,早在他得知自己沒有靈器的那一刻起,他甚至有些心灰意冷,以為上玩弄他,但卻沒想到,如今竟然能在氣海外找到自己的靈器。
這起來難免有些玄乎,誰的靈器生來不在氣海,反而是在氣海外?
突然,就在精鐵出現在他靈海中的一瞬間。一陣白芒乍現,頓時將他那一縷神識衝散,似要將如同宇宙的氣海照亮。
精鐵此時如同見到與自己失散多年的老父親,在他的氣海中瘋狂的顫動,且算是興奮吧。
而後便是如同一條成年的雄壯鯨魚,在氣海中無盡翻滾,引發一陣又一陣的洶湧海浪,偶爾發出一聲巨響。
那是高速震動發出的嗡嗡聲。
平嵐的身體此時就像一團吸水的海綿,周圍的靈氣就是水,開始無窮無盡地往他身體裏滲透。
如此輸送不停,海綿沒有任何膨大,但水近乎被吸幹。
周身空氣幾乎被吸的隻剩下元氣,一丁點兒靈氣都不剩。因此吸收範圍便自行擴大,從他身周方圓十米,到方圓十裏。
誰都沒有遇見過這種詭異的情況,一個人能將周身方圓十裏的靈氣都全部吸空,那聽起來該有多麽駭人?
神識被衝散後,平嵐現在完全處於無意識狀態,他並不知道自己身體處於一種什麽情況,更不知道那塊黑鐵又在自己的氣海裏幹些什麽。
他的身體強度正一點一點地轉變,從頭到尾,像是被洗煉了一遍又一遍,將體內雜亂無用的東西全部從身體內驅除,非常徹底。
如此這般將靈氣鯨吞入體,一又一過去,依舊沒有減弱氣勢的痕跡。
平嵐依舊在沉睡,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
隻是隱隱能感覺到有三股不同的暖流正蘊養著自己的神識,修複自己被衝散的神識。。
如此這般,外界已經過去整整一個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