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我覺得……不好
“應該？”
謝青岑的神情話語都認真到不容顏安南反駁的地步。
顏安南狼狽地撇開眼：“學姐你在說什麽啊……你怎麽會這麽想？殺人者人恒殺之，我們殺她是天經地義的！”
對！沒錯！殺魔女還需要理由嗎？！他們在替天行道！
他努力說服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自私有什麽錯！
謝青岑忽然望向某一方向：“輕塵此次下山回來後，曾問過我一個問題，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學弟，你知道嗎？”
“什麽？”顏安南不知道她忽然說起毫不相幹的事是何用意。
“他問我：邪修為何能對那些無辜的孩子下得去手呢？你也看到了，我們從黑市中救出來的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和孩童啊……”
“你這些天有去看過外門正在治療的那些孩子們嗎，有些孩子積年傷勢沉苛，明明都堅持到了我們去救治，卻再也撐不下去了。”
女子眼神溫柔哀傷：“他們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過，卻遭此無妄之災，活下來的人們即使身體的傷勢可以痊愈，那心呢？輕塵無法理解邪修的想法 ，我亦無法回答……”
“那是輕塵見識的少！這個世界本就弱肉強食！要怪，隻能怪他們太弱了！”顏安南打斷她的話反駁道：“弱者在這個世界是沒有話語權的！”
“受害者有罪論在我們那個時代就已經被證明是錯誤的了。”謝青岑看著顏安南，輕聲道：“如果安南你也認為受害者是有罪的，那你如今的行為又是什麽？”
顏安南身形晃了一下，他咬牙，語氣艱難：“我，我隻是不想死，也不想你死啊……學姐，我們活著不好嗎？這麽多年了，我也想好好生活的！可她還是找了過來！不殺了她我們永無寧日！”
青年的聲音帶了絲哭腔，雙眸滿含懇切地看著女子。
女子勾了下唇角：“我覺得……不好。”
顏安南僵住了：“……”
“為……”
“這麽多年我始終覺得，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付出相應的代價，這個代價並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自行消失……拿我們那時流行的一句話來說，正義雖然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雖然安南你可能覺得我有點聖母？但是這些都無所謂了，我已經活了足夠的時間，看到了很多前所未見的風景，把一個孩子好好的教養成人，已經、足夠了……”
“學姐！你想做什麽？！”顏安南無法接受心中那個不妙的預感：“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保護你的！我一定會保護你的！所以……”
“人做錯事就一定要付出相應代價，最起碼，最後的話，我想親口跟她說聲……對不起。”謝青岑說出這三個字後，表情前所未有的明朗起來，如釋重負的模樣。
顏安南緊緊抓住她的肩膀，力度之大幾乎要嵌進謝青岑的骨骼裏，語氣激動：“我承認我們是有錯！但那又怎麽樣？錯的又不止我們兩個人，如果論罪，大家都是同罪！可……法不責眾啊！”
謝青岑卻是相反的冷靜：“安南，我從不知道你是會用這種拙劣借口來逃避自己責任的人啊。”
“可……可我們也付出代價了啊！我們的親人、朋友、老師、同學……他們也全都死去了啊！這難道還不夠嗎？”顏安南無法接受，憑什麽！
“可是她覺得不夠吧，正如安南你一直認為自己的家人無可替代一般想要複仇，對魔女來說亦如此……沒錯，怎麽可能相提並論呢？人類絕不可能對另一個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啊……”
女子神情寂寥，即使境遇相似者萬千，每個人的做法和態度也不盡同，冤冤相報，至死方休。
“那怎樣她才會覺得夠了！這跟我們到底有什麽關係？又不是隻有我們兩個人！從頭到尾我們隻不過是想活下來而已！那麽多人那麽多人……那麽多人都死去了！這樣的贖罪還不夠嗎？”
“她要殺到什麽時候？殺到我們荒域幸存者都全軍覆沒嗎！夠了夠了！她就是個魔頭！我們除魔衛道天經地義！”顏安南紅著眼大吼道，被勾起昔日回憶，神情痛苦不堪。
“可是安南，你還記得嗎？墮魔之前，她是我們的神啊……”謝青岑歎息道。
顏安南鬆開抓住她肩膀的手，身形踉踉蹌蹌後退，低著頭靠在了石壁上，神情恍惚一瞬後反而低笑了起來。
“對啊，她明明是我們的守護神……那她為了保護我們付出一切難道不是應該的嗎！再說了！如果當時她能夠再強一點，我們也不至於……是她的錯！”
青年越說越快，似哭似笑，神情異常扭曲：
“對！沒錯！都怪當時她太弱了！她保護不了我們所以我們才自求生路的！一點點、一點點代價而已……嗬，她就發了瘋？明明是她自己保護不了……所以是她活該！她活該……”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久久回蕩在石洞之中，顏安南捂著半邊迅速紅腫起來的臉，不敢置信地看著謝青岑，眼淚滑下，喃喃道：“學姐……”
謝青岑麵容普通，氣息溫和，平日裏總是懶散隨性的模樣，毫無攻擊性，此刻卻整個人如出鞘利刃般，目光如冰刀！
她輕聲道：“安南，你今天……去見了誰？”
“……我，沒……”顏安南下意識搖頭分辯。
“我認識的安南學弟，雖然性格傲嬌，愛逞強又愛哭，但克己慎行、嚴於律己，是個正直善良的好孩子，他是絕對不可能說出那些話的。”
“學姐……”
顏安南移開眼神，羞愧難當：“我……”
“你見的那個天機閣副閣主，是我們的同胞？能說出這種話來的人，甚至……”謝青岑握緊拳，深吸一口氣後用力閉了下眼才接著道：
“……他也曾是當年煽動所有人的、幕後主使吧。”
顏安南低下頭，怎麽也不肯和她對視，始終保持沉默。
“安南，我們絕對不能、一錯再錯！”
謝青岑眸綻冷光，氣息節節攀升，長劍“鏗”地一聲出鞘！
“學姐！你要做什麽？！”
顏安南尖叫，上前想要阻止她，卻不料謝青岑身法迅如閃電，他反應不及，竟被一記手刀砍暈過去！
完全反抗不能的青年雙眼合攏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眼底還殘留著驚恐慌亂。
“不……”
學姐隱藏了實力！她要做什麽！
女子靜默立於洞中。
“今日，便做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