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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相顧憑欄看月升

  兩人嫌隙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雨過天空明朗,月光幽幽灑向大地。


  夏寂言緩緩將穆流汐攬入懷中,穆流汐隻覺心一跳接著一跳,瀲瀲灩灩地泛起漣漪,漾得心神微動,連呼吸都不由屏住,隻溫順地靠在他臂彎,動也不能動。寧然堂中沒有一絲聲響,燭光也似醉人一般,柔柔注視著這一對璧人。夏寂言靜靜環著穆流汐,一縷如蘭清香自身畔幽幽綻放,叫人心神俱醉。他輕輕將手覆在她手上,十指相扣,握緊了彼此。


  “喜歡這兒嗎?”夏寂言低聲聲在她耳邊問道。


  穆流汐抬眼打量著他,又看了看屋中,清簡利落沒有一件多餘的擺設,手邊眼前多是書卷,整齊地擺放著,卻讓人看著舒服。唇角展開一韻淺笑:“若是有張琴便更好了。”


  夏寂言帶著她轉身麵向窗前:“擺在這裏可好?”


  穆流汐笑著,柔柔應道:“好。”


  夏寂言想了想道:“‘春雷’或是‘一池波’,喜歡哪張?”


  穆流汐隨意說道:“你忘了當時皇上賞賜的綠綺琴了?現成的你不要,偏要去想別的。”


  “好。”夏寂言淡淡道:“這窗外種了一片湘竹,同青竹苑一樣,雨後最是清爽。院裏是蘭花,你前些日子總說喜歡,我便求皇後娘娘賞賜了些,原本隻有大雪素、小雪素兩品,後來娘娘又命人送來了些,多了文心、交鶴、桃姬、銀邊大貢、瑞玉水晶好些品種,我還準備植一株珍品梅瓣寒蘭,一株落葉三星蝶,卻不知你會不會照看?”


  穆流汐看著他,嘴邊笑意綻放,“既知我喜歡蘭花,為何偏偏種在你這寧然堂,不送去我青竹苑?”


  “流汐,過些日子我便求皇上賜婚,我要娶你,自然將這些東西放在寧然堂,難不成我們成親後我搬過去青竹苑?”夏寂言挑挑眉,璨然說道。


  “賜婚?”穆流汐有些驚訝,有些不可置信。


  “你說就這個月可好?”夏寂言不答,繼續說道,“娘娘賞賜的蘭花都是花期較長的,而且大羽天氣溫潤,一年四季都是春天,這些蘭花能開到九月底,錯過了花期,就要等待明年春分了,你若說等的起,我也是等不起的,若他日玄冥再來,我都不知道會不會……”


  “又再說這些有的沒的,竟亂說。”穆流汐嘟起嘴,不讓夏寂言繼續說下去。


  “好,但是你要同意,嫁給我,不知幽蘭長公主可願意下嫁給我這個無名人士啊。”夏寂言打趣著說道,逗的穆流汐嗬嗬直笑。


  “好啦,天色已晚,我回去了。”穆流汐輕輕笑著。


  “好,我送你。對了流汐,明日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不要問我是哪裏,到了你就知道了。”夏寂言一笑,柔聲說道。


  “恩,好。你不說,我也不去問。哼。”穆流汐輕輕一哼,轉頭走出了寧然堂。


  絕穀峭壁,懸崖上一叢紅豔豔的山茶花似是擷取了山川之靈氣,臨淵怒放,招展多姿。穆流汐隨地坐在崖邊,注視著那高山峻穀,衣袂迎風,前方依稀傳來激流的水聲。雨水裂開冬日幹枯的峽穀奔騰而過,穿越萬山叢林,翠綠迤邐覆著蒼山。穆流汐看著身邊的夏寂言,有些怔然。“流汐,這裏,是三年前我常來的地方。”夏寂言開口,不去看穆流汐臉上的表情。穆流汐此時還不知道,隻有在這兒,夏寂言才能真正的放鬆。曾提韁立馬開懷暢笑,曾淵臨嶽峙傲視天地,曾指點江山意氣飛揚,如此清晰,清晰得觸手可及,如同一灣清冽深潭,一紋一波漓漓暈漾著,不休亦不止。“那是我還是程一塵的上司,懷遠將軍。”夏寂言看著遠處的山峰,“隻是後來……”


  “我還不知道司韻是個什麽樣的女子,竟讓你如此……”


  “流汐,你和她不同。”夏寂言收回目光,看著穆流汐,“她像隻蝴蝶,而你,是幽蘭。”


  手腕上的白玉鐲閃著光芒,玲瓏剔透,映著她清麗的眸子。她知道,司韻是他曾經糾纏心間的一縷執念,她也知道此時的司韻在他心中隻餘了渺遠的印記。參不透紅塵,望不穿恩怨情仇,眾生苦,苦為情生。她自知是認定了,沒有征兆亦無絲毫猶豫,是他,為他,他不會離開,她也知道。隻是聽他談到司韻時,心裏難免苦澀。唇角掠過一絲明淡的微笑,她站起來對著山穀大喊:“夏寂言!”麵上濕濕的,風吹來有些涼意,浸著肌膚,同那笑化在了雲間。那一聲呼喊,自四麵八方回蕩過來,一瞬漲滿了心口,苦澀酸甜,恍惚間竟叫人有種不顧一切的激狂。他起身站在穆流汐身後,張口欲喊,一眼見那下臨絕壁的山石搖搖欲墜就在崖邊半步之遙,“流汐,小心點。”一把將她攬入懷中,“便縱有千種風情,如今的夏寂言,也隻要你一人。”


  穆流汐渾身一顫,輕輕的在他懷中轉身過來,怔怔看著夏寂言站在麵前,早蓄滿了眼的淚水悄然而下,一言不發。


  眼底猛地波動,夏寂言眉心驟緊,“流汐,你可知道,你,在我心中,無人能及。司韻隻是我曾經的一縷執念而已。而你,卻不是,你是我,這一生,唯一的愛。”


  穆流汐怔忡,突然淚中帶出一抹淡笑:“我又沒有說什麽。”她在他的懷中側頭道。


  夏寂言伸手拍了拍她的頭道:“你心中所說所想,我又豈會不知?真的愛一個人,就是連思想,都不願讓他去想別人。何況你是穆流汐。”


  穆流汐聞言斂了笑,靜靜看著夏寂言,夏寂言摟著她的臂上力道透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力量,叫人一動也不敢動,一動也動不了,幾欲窒息。穆流汐伏在夏寂言胸前安靜了一會兒,突然氣惱揮手捶他,又被他環著掙紮不得,心中那道委屈無處發泄,竟扭頭往他肩頭狠狠咬下。夏寂言哼一聲,隻是摟住她。


  那痛銳切,但夏寂言並不說話,也沒有推開她,“流汐,我說真的,你是我這一生唯一的女人。”


  穆流汐緩緩鬆口,“我隻是氣,氣你這個時候還對我說司韻。我……我討厭你說她。”臉上是猝狹的紅暈。


  夏寂言笑了笑,“我知道,以後我不會了,傻丫頭。”


  暖風熏醉,禦花園中染了夏日的驕陽,百花熱熱鬧鬧地爭相綻放,蜂蝶流舞,濃鬱花香鋪疊明豔,一叢叢一簇簇,絢麗地張揚了滿院。翠柳伸展著枝葉,靜靜地在玉瑤池的水麵上照出一彎纖細倒影,微隨了風一晃,蕩起幾絲漣漪,劃開一暈平靜如玉,遠遠地淡去了。金絲楠木案上,長鋪著一道奏折,奏折上是一筆漂亮柔和的行書,清而有骨,放而有致,雋秀時深隱銳意,峻傲處沉而不露,沿著這明黃折子紙一路行雲流水般地書下,夜離手中的紫玉筆杆輕輕晃動,在最後微微一勾,棱角鋒銳,帶出了一絲琥珀鬆墨的清香。


  他直了直身子,輕輕將筆放於一旁溢著墨香的蕉葉紋素池端硯之上,待墨幹便將折子收起,如今青帝身旁這道長案幾乎成了他的專用。自穆流汐被晉封長公主後,這半月餘,青帝都朝中的政務交於了他,甚至有些本章也隻是看看說說,一並由他代批。這在曆朝也是少有的事,不將政事交給太子,卻交給一個王爺,眾臣言論非議,青帝一概留中不發,人人都看得明白,夜軒這太子,如今也隻是掛個名號而已了。夜離心底澄明,對這日盛的看重不驕不躁,隻在政務上用心,常是深更已過人還在燈下。逐日以來,大羽曆來的人政越發爛熟於胸,行事也如魚得水般通透。然他隻少言慎行,除了擬旨批奏這樣的代筆之事外,於朝事少有議論,即便有,也是置身事外的角度,從不多說。夜離將複好的奏章理了理,正準備向青帝請示,忽見青帝猛地將手中折子拍在龍案上,大怒道:“真是豈有此理!”整個殿中闔然一靜,伺候在旁的侍女們被嚇得哆嗦。夜離悄眼看去,似乎是剛呈上來的密折,不知出了什麽事惹得青帝大發雷霆。卻聽青帝難抑惱怒地對林安道:“去把宮勳叫來!”夜離心中一凜,林安不敢怠慢,急忙領旨去辦,未出殿門,青帝又喝道:“回來!”林安和夜離都知道青帝為朝事發怒的時候萬萬不能接著便勸,一同屏息站著,果然片刻之後,青帝似是怒氣稍息,問夜離:“上次流汐說的事你可查了?”


  竟是為了這事,夜離輕輕蹙眉,這件事自穆流汐提過後他就開始暗中查證,於是小心答道:“父皇,兒臣已查當時萬兩紋銀宮勳隻撥了五千。”


  青帝伸手指著那道密折:“果真不錯,他宮勳陽奉陰違,當真是活的夠了。”


  “父皇,此事還要徹查嗎,”夜離說道,“如今宮家與太子越走越近,有些事情可能……”


  “太子?哼,”青帝冷聲一哼,“他不過是一個不知是誰的小子罷了,如今留他在這宮裏,不過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難道他還當真以為自己就是太子了?”


  “父皇……”夜離還想說些什麽,卻沒有說下去。


  “離兒,此事你讓皓兒去查,你不宜出麵。”青帝兩眼微眯,精光四射。


  “兒臣知道。”夜離一拜,“兒臣一會就去告訴皓兒。”


  “恩,明日你讓流汐進宮,朕有事要和她說,對了,還有寂言,讓他們直接上朝。”


  “兒臣遵旨。”夜離眼珠亂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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