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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自古多情空餘恨(2)

  御醫點點頭:「回皇上話,娘娘中的也是鴆毒,好在量不大,應該能保命。」


  沈羲遙點點頭,露出一點欣慰之色。他將我抱起,我如一隻小獸緊緊攀住他的脖子,露出害怕的表情:「皇上,有人要害臣妾和皇兒。」


  他低頭輕吻我含淚的眼睛,自己的眼睛也紅紅的:「不要怕,有我在。」


  一夜之間滿宮懸起白色燈籠,妃嬪們也換上素白麻衣為皇長子守靈。賢妃自然代我主持了一切事宜,倒也井井有條。


  我終日待在坤寧宮中拔毒,喝下一缸缸苦藥,多數又會吐出來,傷了五臟六腑身體越發虛弱,但好歹撿回一條命來。


  蕙菊偶有責備道:「娘娘那日不該吃第二口的。」


  我一手端了葯碗淡淡笑道:「若中毒很淺,又怎會脫了干係。」


  「那娘娘也不該拿性命開玩笑啊。」蕙菊撅起嘴:「如今皇上嚴查,估計再過幾日,就會查出是和妃主使了。」


  「她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皇長子沒了,怨不得別人。」想起當日真是兵行險招,萬一哪裡出了一點差錯,如今哭的就是自己了。


  「沒想到皇長子真的搶了軒兒的蜜露,所以也怪不得別人,是他自己要喝的。」蕙菊似開脫道。


  「和妃教導晟轅,軒兒的東西晟轅都可以搶,兄弟之間不分彼此。本宮告訴軒兒,只要是晟轅看上的,無論點心還是器物,都給他。因為男子漢絕不可小氣,課業修養最重要。」我飲一口葯,真是苦,可良藥苦口,奪人命的,是最甘醇的鴆酒。就好像那陽光下薄薄一片的冰,沉浮在桃花玉碗里,那麼令人食慾大增,又有誰知,其實是鴆酒冰成的呢?


  所以,只有我那一碗的冰有問題。而這冰的來處,一定來自和妃的授意。


  果然,幾日後,和妃身邊的蕊香耐不住恐懼招了。那日和妃見我想用第二碗,軒兒又要,便授意她將在冰上淋上鴆酒,再以自己體寒不能用冰為由送回御膳房。


  蕊香招供,其實送回去是假,與小太監相遇是真。她謊稱我嫌熱要多用冰,在小太監苦惱之際,順水人情般將和妃的冰給小太監,自己還特意拈起最深處的一塊吃了。之後一路跟著回去宴席,看著小太監把冰桶里的冰擱進桃花玉碗里,這才回到和妃身邊。


  和妃此舉其意再不明顯,要一箭雙鵰除去我和軒兒。這樣,晟轅必得太子之位,蕊香吃了冰可以將干係撇清。


  此番結果一出,和妃連呼冤枉,祈求沈羲遙再查。可蕊香是湃雪宮大宮女,最得她信賴,又怎會污衊她?她此舉動的動機也合情合理。蕙菊又找來貞兒與素心,說出當年雖是皓月找到她們,但其實幕後主使是和妃。同時,經過幾年的苦尋,三哥終於找到閻御醫,他也作證是和妃授意他及令兩名太醫撒謊,之後又追殺他。他隱姓埋名躲進深山這才保住命,沒想到一家老小卻被馮家暗害。


  沈羲遙震怒之餘是深深的心傷。不知是他不願再見血腥死亡,還是放不下多年真情,他沒有問罪和妃,只是將馮家闔族貶至百越之地,將和妃禁足湃雪宮,按美人份例供給。


  蕊香、貞兒、素心為官婢發配北疆,終身只能做最低賤的苦活,閻御醫賜死。我秘密找人替下蕊香,放她歸家去了。


  和妃的哭聲如跗骨之蛆,夜夜都是她撕心裂肺的哀嚎喊冤。


  我不耐其煩,對蕙菊道:「皇長子沒了,皇五子又是傻兒,和妃自食其果一定悔恨非常,瘋了也是正常。」


  蕙菊道:「奴婢知道了。」


  三個月後,和妃患失心瘋,醫治無效終於清冷破敗的湃雪宮。


  至此,我的仇終於報完了。


  和妃一死,後宮中再無可與我抗衡之人。怡妃雖得寵卻依附於我。其他妃嬪雖有皇子,但無論如何不能與我和軒兒相比。自那次宴席之後,沈羲遙常來坤寧宮探望我,但那麼多年往事橫亘,早已不復當初的恩愛親密,只剩下客氣與陌生。


  我做我的端莊皇后,他是他的賢明君王,彷彿也十分相配。


  在這一年的除夕之夜,沈羲遙昭告天下,立嫡子沈晟軒為太子。


  坤寧宮裡的日子尊貴無憂,不知多少人艷羨嚮往。可我的心越來越空,越來越靜,漸如一潭死水難起漣漪。也許是恩仇已了,軒兒的未來已定,我如一垂垂老婦,再無他求。


  次年秋天,裕王妃一改平日深居簡出,反而時常進宮探望我來。


  我想她許是寂寞,聽聞王府里的女人們鬥了幾年後發現其實裕王對每個人都好,也都疏離,於是她們將矛頭轉向養在外面的牡丹,倒是鬧了一陣子。可裕王對她們之間的事從不過問也從不偏袒。她們鬥了這麼多年,爭了這麼多年,依舊無一人有所出,無一人虜獲了裕王的心。


  裕王妃進宮倒不談這些,她喜愛刺繡女紅,知道我是刺繡國手,希望我能教教她,也能為裕王綉個荷包什麼帶在身上。又向我請教如何治理家宅,我便也時常請賢妃過來烹茶論道。


  這一日裕王妃進宮,帶來柔然特產奶棗蜜酒,這酒由鮮奶與蜜棗加雪水釀成,封在棗樹下三年便成。甘美中帶有奶香,入口有絲綢般順滑的口感,喝起來不像酒,反而似甜湯。但是後勁極大,飲下三盞裕王妃便雙頰緋紅,我也覺得頭暈,賢妃更是趴在案几上。


  「公主嫁給王爺也有六年了,怎麼還不見有孕?」賢妃關切道。


  「女子有孕都是上天賜下的福氣,想來紫嫣怕是沒這個福分了。」裕王妃苦笑著回答。


  「民間其實也有些方子,王妃可以私下裡試一試。」怡妃眼裡滿是醉意,講話也沒那麼多規矩了。「王府里其他人也沒有孕,王妃可得留神,別不要王爺在外面有人。」


  「若是他真在外面有人有子,紫嫣定親迎入府。」裕王妃嘆了口氣,眼底泛上水光:「可王爺不是入朝議事就是在書房忙公務,有時他得閑了,也是在書房裡寫詩作畫,根本不與我等親近。」


  「啊?」賢妃驚訝道:「王爺不會??」


  我含笑打斷了這荒唐的對話,「王爺身為將軍,又是皇上最信賴的兄弟,自然有許多公務,王妃還要擔待。」我為她二人斟滿醒酒湯:「若說另有外室,王爺為人正直又有擔當,怕是不會偷偷養個小的,也不需要。所以王妃無須多慮。」


  賢妃點點頭,但還是疑道:「若說繁忙,皇上不是更忙,一樣有??」


  我輕咳了一聲,賢妃端起醒酒湯喝了不再說話。我拿起團扇扇著,無意中發覺裕王妃正細細觀察我,心下生起一點疑惑,卻沒太在意。


  當晚沈羲遙來坤寧宮,得知裕王妃白日里來過,出乎意料地沉默了許久。


  他坐在桌前看奏章,我見他眉間有憂色,只將蓮子湯擱在他手邊,一手為他打扇,一手將散在桌上的零散玩意兒收到一旁。


  「今早邊關有奏報,大月氏的軍隊與我大羲將士在天門關對峙數月,近來還增加了人馬加強了巡邏,偶有衝突。」沈羲遙一面在奏報上寫下硃批,一面道:「朕有些擔心,只盼不要再起烽煙。」


  我應道:「大月氏騎兵雖強,但時刻提防還是同在草原的高車氏,大羲國富兵強,想他不會輕易驚擾。」


  沈羲遙擱下御筆,嘆了口氣道:「老高車王病逝,新王的閼氏是大月王的胞妹,如今關係融洽。奏報還說,近來柔然與大月氏私下往來密切。若是他們三部聯合起來對付大羲,怕是有場硬仗要打了。」


  我脫口道:「裕王妃不是柔然王最疼愛的女兒嗎?一旦起戰事,裕王妃首先便會獲罪啊。」


  沈羲遙笑了笑:「再疼愛她,不是一樣送來大羲了。」


  我沉默下來,的確,紫嫣是為柔然和平而來,身不由己,無論夫婿是莽夫還是痴傻,她都只能笑著接受。還好羲赫是霽月清風般的男子,又真心待她好,是她的福氣。


  除夕夜,大月氏聯合高車氏、柔然趁官兵百姓過年鬆懈之際突然大舉侵犯,本該歡喜平安的日子,將士血灑疆場,百姓生靈塗炭。


  沈羲遙大怒,徵調軍隊應戰,他與羲赫常常在御書房排兵布陣一商量就是一整晚,每每此時,裕王妃便來坤寧宮等待,學些刺繡針法打發時間。


  不想前方戰事膠著,大羲軍隊的任何舉動都在對方的計劃之中。再加上徵調去的士兵部分不習慣草原的風沙與冬日極寒,大月細作在飲水中下藥,導致瘧疾爆發,竟有兵敗的趨勢。


  沈羲遙一邊加派軍隊,一邊嚴查哪裡走漏消息。查來查去,竟是裕王妃將沈羲遙與羲赫商定的剿敵之計密報柔然,泄露了軍機。


  羲赫得此消息后,親綁了裕王妃送去宗人府,之後請命領兵出戰。沈羲遙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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