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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欲為聖明除弊事(3)

  我起身再為他斟滿一杯,如玉瓊漿緩緩注滿鎏金松鶴延年福壽杯中,再抬起頭時一雙眼睛微紅,面上卻是甜美笑容:「再說,為夫君洗手作羹湯,不是每個妻子該做的嗎?」我稍斂了笑容,浮上一點擔憂:「難道皇上不喜歡?」


  沈羲遙被我的話打動,一時凝視著我,滿眼都是濃濃深情。他拉過我的手,輕輕摩挲道:「我很歡喜,薇兒。」


  有那麼一瞬,彷彿這坤寧宮中象徵皇后之尊的各種鳳凰牡丹擺設全失去意義,天地間只剩下我與他二人,在搖搖燭光中深情對視。此刻,沒有帝后,只有一對恩愛夫妻。


  心被抽緊,說不清是被他那一個「我」字感動,還是被這樣美滿的氣氛打動,我的眼角竟微有淚光。


  沈羲遙站起身,輕輕親吻我的面頰,他身上的龍涎香幽幽傳入鼻尖,卻令我打了個顫。這香氣提醒我,他終究是皇帝,不是那個能與我廝守相伴,天底下只我二人的良人。


  於是一點點冷靜下來,將那份甜蜜的感動壓回心中,重新與他對坐,閑話家常。其實今日,我只是要將他心中關於當日不快的回憶提起,這樣,明日大哥同僚上書奏稟柳氏子弟在京中的罪行時,他會有先入為主的不佳印象。之後,我們會慢慢扯出柳大人賣官受賄的罪行,萬春樓私下的勾當,以及,當年的「欺君之罪」。


  如此,當我再見到柳妃時,已全不在乎她面上改不掉的傲慢不敬,只在想她這份驕傲能維持多久。


  這天一早,妃嬪們請了安閑談幾句正要告辭,柳妃突然恭恭敬敬地起身施禮。


  「皇後娘娘,」


  她突然的謙遜令我不適應,當下只有微笑道:「怎麼了?」


  「回皇後娘娘,臣妾的風寒已好的差不多了。自當初因暫理後宮母女分別,一直十分思念玲瓏。如今娘娘重掌後宮諸事,臣妾想接回玲瓏。」她說的誠懇,面上也是一幅梨花帶雨模樣,我見猶憐。


  我看一眼怡妃,只見她手一顫,杯中一點青碧茶水濺出來幾點,落在櫻花粉連珠銀絲團花襇裙上,轉瞬便消失了,就如她面上氣惱無奈之色一般。畢竟柳妃是玲瓏生母,她要回孩子也是情理之中。


  我心中嘆一聲,但神色不變,輕輕笑道:「也是,當日勞煩妹妹打理後宮諸事,這才將玲瓏暫交怡妃。如今??」


  怡妃忙起身,朝我拜一拜道:「臣妾暫養公主是榮幸,如今姐姐病癒,自然該母女團圓的。」


  我點點頭:「畢竟柳妃是公主生母。這段時間你也辛苦了!」


  怡妃緩緩施禮:「臣妾暫養公主是皇上皇后的恩典,臣妾不敢辜負。何況公主確實十分可愛,臣妾喜歡得緊呢。」她說著,眼底泛上淚光來。


  柳妃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姐姐我稍後就去接玲瓏,妹妹看可好?」


  怡妃自然不能有異議,只笑道:「玲瓏的用具挺多,臣妾先讓他們收拾好,姐姐午膳后再來不遲。」


  柳妃冷淡道:「無妨的,本宮先接玲瓏回去。東西你晚點送來就行。」


  旁人聽了自然以為她著急母女重聚,而我清楚,柳妃的風寒一個月前便好了,她此時才提接回玲瓏,自然是因為沈羲遙對她弟弟心生不滿,連帶也冷落了她,她想借玲瓏挽回君心。


  只是,畢竟大勢已去。我因心中那份把握,倒不在乎她將玲瓏接回去,反正不會很久。可怡妃並不知情,我見她雖然舉止得體,但眼中哀傷卻實在掩飾不住。


  如此眾人便散了,怡妃落在最後,朝我深深望一眼,我只給了她一個平和笑容,撫一撫鬢間一朵重瓣黃色木芙蓉,扶著蕙菊的手回去側殿。


  午睡起來太陽正好,我抱了軒兒在御花園流芳榭散步,一叢叢木芙蓉開得正艷,更有芳香氣息縈繞四周,軒兒十分開心,揪住一朵粉色大花「咯咯」笑著,又瞅我鬢間那朵。


  我慈愛一笑,將鬢間花朵遞給他,引來他開心笑聲,我的心裡彷彿被暖陽曬透了,熱烘烘的。


  「臣妾給娘娘請安。」怡妃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失了往日的閑適,稍稍有些沙啞,彷彿哭過。


  我讓芷蘭帶軒兒回去,轉頭看向怡妃,果然,她眼圈紅紅的,連帶神情都不如往昔鮮活,好像被抽去靈魂一般。


  「怎麼這般模樣?」我走到她面前問道。


  「臣妾見娘娘與小皇子其樂融融,再想待會兒回去玲瓏不會跑出來喊我母妃,心中難過??」她說著又湧出淚來。


  我抽出絹帕為她擦一擦,玩笑道:「本宮素日覺得你不是這般小心眼的人啊。」


  這樣一說,怡妃更加傷心起來。


  我拍拍她安慰道:「本宮知道,玲瓏雖不是你親生,但你對她比柳妃要好得多。只是柳妃畢竟是生母,地位又在你之上,不能急於一時。」


  「臣妾清楚柳妃為什麼接玲瓏回去。」怡妃面上露出忿忿來,「若她真是對玲瓏好,臣妾也不會如此。可今日臣妾收拾了玲瓏常玩的玩具,又打算將她喜好一一告訴柳妃。不想柳妃十分不耐煩,沒聽了幾句就帶人走了。」她頓一頓再道:「臣妾讓他們把玲瓏的床抬去昭陽宮,柳妃說不必了。玲瓏在臣妾身邊近一年,那床和玩具都是用慣的,如今驟然回去,不適應可怎麼好?」她露出擔憂神色,如慈母挂念孩兒,事無巨細都在操心。


  「今天玲瓏並不願跟她回去。」怡妃嘆一口氣,拿起帕子按一按眼角,聲音都微微顫抖起來:「哭鬧了一陣,她開始還好好哄,沒多久便厲害起來。玲瓏走時淚眼巴巴不停回頭看臣妾,臣妾如今一想到她的眼神,就??就??」她的眼淚再度湧出來,幾乎哽咽道:「臣妾以前聽說,她當年一心認定自己懷的是皇子,不想卻是公主,又恰逢娘娘專寵,十分不甘。便不喜歡玲瓏,臣妾擔心玲瓏回去會過的不好。」


  我用力按一按她的手,打斷她的話沉聲道:「昭陽宮裡一應俱全,小孩子也不能慣,這世間不會有不喜歡孩子的母親。柳妃一定會疼愛照顧好她的。」


  怡妃這才發現自己失言了,忙向我告罪。


  我搖搖頭:「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只是這話千萬不能讓旁人聽了去。」


  怡妃再嘆一聲,收回淚水,只是眼底哀戚難抑。我明白她此刻心情,想想若是自己恐怕也難壓住悲傷,便勸道:「柳妃出身高門,又蒙寵多年,礙於身份也不會對玲瓏不好。如今即使是為了皇寵將玲瓏接回,自然也會在皇上面前做出慈母的樣子,你就不用掛心了。你今日做的很好,不要與她爭什麼,後宮前朝盤根錯節,不要為此連累家族。」


  怡妃「嗯」一聲,又嘆一口氣:「柳妃的父親是正二品侍郎,臣妾父親不過是個正六品嶺南通判,還不是任他拿捏。」


  我「哦」一聲:「難道?」


  怡妃點點頭:「家父有風濕,嶺南潮氣重,每每陰雨便十分辛苦。當時家父做出點功績,皇上便提出將他調來京城做個翰林院侍讀,不想最後還是沒成。」


  我訝道:「皇上都有意了,怎會不成呢?」


  怡妃不滿道:「柳大人說,嶺南蒙昧,好不容易出一個深受當地百姓愛戴的好官,就地升職才是最好。又說我封了昭容,若再提拔父親進京,會令人覺得家父是靠我才升遷而不是實幹。這本是小事,皇上就沒再提了。」


  「不想柳大人連容人的雅量都沒有。」我輕蔑一笑。


  怡妃哀哀道:「翰林院侍讀不過是個閑職,之前我與柳妃發生了點齟齬,怕也是??」


  「不可妄斷。」我淡淡道。


  其實怡妃為人素來雲淡風輕,並不看重權勢錢財,但她十分孝順,不願見父親在嶺南吃苦,為此才反常地介意此事吧。


  怡妃點點頭不再說什麼,只是我知道,她心底對柳妃的不滿怕也是早早種下了。


  我笑一笑:「你父親的事本宮找機會跟皇上提一提。」之後折下一朵粉芙蓉為她戴上:「今夜皇上會去長春宮,你早點有自己的孩子,便誰都搶不走了。」


  怡妃一愣,面上泛起淡淡緋紅:「孩子,那是緣分呢。」


  我「嗯」一聲:「是啊,是緣分。你與玲瓏也有緣,可惜柳妃仗著皇上寵愛,仗著家族勢大,等閑人還是不要與她爭鋒的好。」


  怡妃怔怔望著我,我只含笑。她彷彿明白什麼,朝我深深一福道:「臣妾謝娘娘提點,臣妾這就回去準備侍奉皇上。」


  我點點頭,希望她是真正明白我的意思。


  不過當晚沈羲遙並未去長春宮,傍晚時分收到奏報,連日來海上倭國總有船隻擅闖海域,又有倭人在舟州城中滋事。沈羲遙召集群臣在御書房議事,眾人認為這是倭國一次試探,應先觀察再做決斷。只有羲赫覺得倭國此舉十分可疑,怕是侵犯的前兆,應該做好出戰準備,並回以顏色試探倭國態度。


  不想沈羲遙沒有接受羲赫的建議,而是靜觀其變。倭國在故意越界幾次后,又突然沒了動作。眾人彷彿鬆一口氣,但我見沈羲遙眉頭一刻不曾鬆懈,便知不會這樣簡單。


  與此同時,大哥將所有證據備齊,一本將柳侍郎參到了沈羲遙面前,卻只說受賄。沈羲遙震怒將柳侍郎下獄又嚴令徹查。柳妃聞訊帶玲瓏在御書房外跪了兩天,時值秋雨連綿之際,任誰都勸不回去。


  我心中恨恨,並不是恨沈羲遙網開一面,而是恨柳妃利用玲瓏。稚子無辜,她竟用來做求情的工具。


  怡妃比我更加心疼,玲瓏淋雨著了風寒發熱,驚動了沈羲遙去了好幾次昭陽宮。我見她心急上火嘴上都起了燎泡,素日掛在面上的淡雅溫和的笑容也被緊皺的眉頭與幽怨的眼眸取代。可她只能像所有妃嬪一般,不能太過關心,不能日日去昭陽宮探望。


  終於,柳侍郎從大獄里放出,不過從正二品降為正五品禮部郎中,沒收受賄所得。可他依舊是京官,依舊有做寵妃的女兒,依舊能憑藉這些再慢慢陞官斂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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