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虎嘯龍吟賀弄璋(3)
我臉頰微微發紅,聲音卻鄭重:「今日是惠妃妹妹的大日子,皇上可得一直在啊。」
我說著抬頭看他,只見他眼裡一抹戲謔之色,便知是在逗我,當下只做不見,與他並肩走了出去。
平湖秋月建在飛龍池北岸,是仿江南名勝「平湖秋月」所建的三卷高台重檐大殿。倚山面湖,竹樹蒙密。此處也是秋夜觀景的最佳場所,每每秋深月皎,瀲灧波光,接天無際。沈羲遙曾作詩:「不辨天光與水光,結璘池館慶霄涼,蓼煙荷露正蒼茫。白傅蘇公風雅客,一杯相勸舞霓裳,此時誰不道錢塘。」
我們到達時,眾妃嬪與命婦已齊聚,眾星拱月般圍著惠妃言笑晏晏。
惠妃一襲品紅織金鸞鳥大袖衣霞帔配緋色五彩金銀絲雲海長裙,襯得她體態豐滿、肌膚白暫、肌骨瑩潤,加上滿頭金飾更顯出正二品惠妃的端莊大氣、雍容華貴來。又因初為人母,眉梢眼角都是和煦而柔媚的風情,與她往日的素雅全然不同,如今的惠妃,資質豐艷,如一樽醇香芬芳的美酒,清而不淡,濃而不艷。
我朝沈羲遙耳語:「惠妃妹妹從前太清簡了,如今真是判若兩人啊!臣妾覺得她這樣非常美呢。」
沈羲遙面上不經意間露出讚賞笑容,點點頭:「看來女人生產之後,真是大變樣呢。」
我掩口笑道:「惠妃妹妹有福氣。臣妾可擔心到時身材走樣,羲遙你不喜歡了呢。」
他被我話中的親昵打動,挽著我的手緊了緊,看向我的眼神也更加溫柔如春水起來。
我只覺一道冷冷目光從臉上劃過,那目光來源之地,正是站在眾妃之首的惠妃的位置我看著她,這個入宮最久伴駕最長的女子,其實在宮中應該最有地位。這麼多年,對於盛寵的柳妃、跋扈的麗妃她彷彿十分淡然,永遠都是端莊識大體,雖無隆寵,卻有細水長流的寵愛。
我想她一直是隱忍的,這麼多年的韜光養晦,終於得來今日後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貴。其實,她是最聰明的。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我的腦海。如果沒有我,柳妃雖然得寵,但是心胸狹窄。麗妃雖然明艷,但張揚跋扈。太后是不會讓她們成為皇后的。那麼惠妃,她有顯赫的家世,也有資歷,更兼具一份大氣。如果沒有我,她才是後宮中最適合做皇后的那個人。
那麼??我湧上一種奇妙的感覺,是否,成為皇后,也是惠妃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呢?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惠妃率一眾妃嬪命婦叩拜在地,朗聲又道:「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后千歲千千歲。」
沈羲遙鬆開挽著我的手,上前扶起惠妃,再對眾人道:「都起來吧。」
我與怡妃對視一眼,各自含了淡而哀的笑容,又輕輕別過眼去。
柳妃站在惠妃身後,一雙美目深深看著正對著惠妃露出暖心笑容的沈羲遙,眼中都是哀戚與嫉恨。
蕙菊扶著我走向鳳榻,沈羲遙坐在龍椅上,又示意惠妃坐在他下手處。
待眾人都按品階坐好,沈羲遙朝惠妃一笑道:「先為皇子起名。」
惠妃嬌羞一笑,但眼中有點點不甘,柔聲道:「臣妾這就讓他們把孩子抱出來。」
沈羲遙搖搖頭,溫柔地看我一眼道:「皇後有孕,不宜見初生兒,怕衝撞了。就由你代皇子接旨吧。」
此言一出,我與惠妃皆一愣,我正要說話,惠妃已起身行禮,語氣平和恭謹,「是臣妾想的不周全,還望皇後娘娘恕罪。」
之後張德海捧著詔書喜滋滋對惠妃道:「請和妃娘娘為小皇子接名。」
畢竟此時惠妃還未受封,故而她雖對張德海稱她為「和妃」不滿,卻也不能如何。
惠妃朝沈羲遙三叩首,展開那明黃詔書,面上一驚再一喜道:「臣妾代皇兒沈晟轅叩謝皇上賜名之恩。」
如此我才知道,沈羲遙為皇長子擇的名字是「晟轅」。我也能明白惠妃面上那份喜氣,這個「轅」,可是黃帝名字中的一個字,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果然,下面無論妃嬪還是命婦皆一震,看向惠妃的眼神更加恭敬起來,連聲道賀。而月貴人,我彷彿無意掃了她一眼,更是比旁人興奮。
我帶了大方得體的笑容道:「恭喜皇長子,這可是個好名字呢。」
惠妃小心收起面上得意之色,朝我拜道:「臣妾代皇兒謝皇後娘娘稱讚。」
我看著沈羲遙,他的目光坦然,朝我輕柔一笑。我突然想到,當日我曾問過他為皇長子起了什麼名字,他只笑而不答,卻說:「朕為咱們的孩子想了個好名字呢!」
於是我釋然下來,輕聲提醒他:「皇上,該宣讀封妃詔書了。」
沈羲遙點點頭,示意張德海。周圍靜下來,惠妃仍跪在地上,但是她身子微微顫抖,我知道,那不是緊張,而是興奮。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馮氏淑嫻,門著勛庸,地華纓黻,往以才行選入後庭。譽重椒闈,德光蘭掖;宮壺之內,恆自飭躬;嬪嬙之間,未曾迕目;誕育皇子,其功昭然。特晉位正二品惠妃,欽此!」
惠妃捧著詔書三跪九叩謝天恩。
我端坐了身子,莊嚴道:「今後望惠妃踐爾位,恪守婦道,儀範後宮,敬宗禮典,肅慎中饋,撫育好皇長子,也多為皇家開枝散葉。」
惠妃再叩拜我,之後由我親手為她頒發了惠妃金冊金印。
如此,禮成。從今往後,她便是彰軒帝沈羲遙的第一個正二品惠妃。在這後宮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惠妃滿面掩不住的歡喜得意,再叩拜謝恩后,坐在了沈羲遙右手邊的位置,含情脈脈看著他。而沈羲遙亦回給她深情目光,令旁人艷羨。
張德海吩咐開宴后,我輕輕咳一聲,對沈羲遙欠了欠身:「皇上,臣妾先行告退。」
惠妃吃驚道:「皇後娘娘不與咱們一同歡宴么?」
我只含笑看著沈羲遙,他關切地看著我:「是不是不舒服?」
這種情況下,我怎能說自己不舒服?只道:「御醫囑咐只能出來一個時辰,所以還請皇上恕罪,也請惠妃妹妹體諒。」
沈羲遙點點頭站起來:「是了,朕送你回去。」
我看到惠妃眼中一閃而過的怨恨,輕推一把沈羲遙,含了一縷大方的笑容:「今日是惠妃妹妹與皇長子的好日子,皇上該陪在她們母子身邊的。」我朝蕙菊示意,她上前穩穩扶住我的臂膀,我再朝沈羲遙一欠身:「臣妾告退。」
沈羲遙不放心道:「你出來只帶了幾個侍從,這樣回去朕不放心。」
我垂了眼帘,想了想,餘光看到近前的怡妃:「若是皇上不放心,怡妃妹妹素來穩重,不如就勞她送臣妾回去吧。」
怡妃聞言立即上前:「謝皇後娘娘信任,這是臣妾的福氣。」
沈羲遙看了看她,再看看我,見我堅持便答應了。
怡妃扶住我另一邊胳膊,兩側妃嬪命婦跪拜在地:「恭送皇後娘娘。」我就在這份尊敬中,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殿去。
走出平湖秋月,向東是坤寧宮方向,怡妃正要扶我上步輦,我卻擺擺手:「好容易出來了,本宮想透透氣。」
怡妃擔憂地看一眼我高高隆起的肚子:「御醫不是說只能出來一個時辰?娘娘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蕙菊在一旁輕聲道:「御醫是這樣說過,可也說娘娘可以適當走動,到時生產時會容易些。」
怡妃這才放下心來,「娘娘想去哪裡散散步呢?」
我指一指不遠處的紫璧山房,「就去那邊吧。」
尋了個亭子坐下,怡妃把玩著腰上一枚纏金唐玉菊花佩,朝我粲然一笑,那笑容堪比此時湖面閃爍的金光。
「娘娘為皇長子選的名字還真好。」她單手托腮:「晟轅,惠妃還不知會開心成什麼樣子呢。」
我將頭上一根赤金紅寶石榴簪取下來,撫摸著那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石榴籽道:「本宮與你們是同時知道那名字的,之前,」我冷冷笑道:「皇上並未拿名冊給本宮看。」
「可是,惠妃一位確是娘娘您力爭的。」怡妃丟開那玉佩,看向遠處粼粼湖水。
「她誕育了皇長子,成為惠妃理所應當。」我故作不見怡妃眼中淡淡哀愁。
「臣妾明白。」怡妃面上仍是恭謹之色,「只是,」她猶豫了片刻終道:「只是如此一來,惠妃必與娘娘成水火之勢。」
我不以為意:「本來她就是這宮中資歷最老的妃子,你們終越不過的。」
「臣妾並未想與惠妃比肩,只是為娘娘不值。她那般對您,您卻??」怡妃脫口道。
「她怎麼對本宮了?」我雖笑著看著她,但眼神冰冷。
怡妃絞著手中的帕子,死死咬著唇,面上也微微蒼白,可就是不說話。
我揮揮手,蕙菊帶了侍立周圍的太監宮女走遠,我看著怡妃:「如今你可以說了。」
怡妃小心望我一眼,遲疑了許久,終於開了口。
「臣妾本不想說,怕擾了娘娘安胎。」她垂下眼帘,手輕輕顫抖,似是心中有懼怕。
「無妨的。」
「那還是娘娘剛回來時的事了。」怡妃端坐著,略有些不安道:「臣妾與其他姐妹去探望孕中的和妃,回來時想起忘記送去從觀音庵求來的安胎符,便返回湃雪宮。不巧聽到和妃在斥責月貴人。」
「哦?」我來了興緻,身子微微探前:「你聽到什麼?」
怡妃抿了唇,細想想了道:「臣妾只聽到和妃似很生氣,說月貴人沒用,放著那麼好的時機沒除去,如今可是再難找機會了。月貴人辯解說放了蛇也下了葯,沒想到那麼命大之類的。」
我的眉頭緊緊蹙起,「之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