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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憶君迢迢隔青天(1)

  已有一群妍麗的女子在那裡守候,我堆上溫和的笑接受著請安,目光早已空洞起來。


  透過半開的鸞鳳殿的大門,我看見外面的天空濃雲密布,鉛灰色的天空沉重得壓抑下來,我有些喘不過氣,兀自拿起手上的絹帕輕按住唇邊。


  低下的那些妃嬪們在說著什麼,鸞鳳殿里一直回蕩著輕盈的聲音,可是在此時聽來卻感到異常的煩悶。


  我凝神看著自己護甲上鑲嵌的一顆貓眼,微一動就有一道瑩綠的光閃過,突然周圍安靜下來,那麼靜,以至外面突然颳起的大風的呼嘯聲那麼清晰,我突然就回過神來,底下坐的那些妃子們都看著我,似在等待什麼。


  我看向一旁的惠菊,她輕俯下身小聲地對我說:「小主們在說柳妃娘娘即將臨盆的事呢。」


  我點點頭,惠菊繼續小聲地說到:「剛才謝昭容 問娘娘到時是否坐鎮昭陽宮。」


  我笑起來,看著下手一個淺紫衣裙容貌秀麗的女子:「柳妃這是我大羲的第一個皇嗣,說什麼我也是會去的。」


  臉上的笑越發溫和起來:「等謝昭容 或者你們誰將來有了龍脈,本宮都會坐鎮的。所以……」


  我眼睛微彎:「各位妹妹還要多為我大羲誕育皇嗣啊。」


  下面的女子們忙福身謝恩,一時眼底明光閃耀,金光璀璨。我稍閉眼,浮上笑。眾嬪妃又說笑了陣,見我面露疲態,紛紛聰明的告退,待最後一個娟麗的身影消失在坤寧宮門外,我扶著惠菊的手慢慢起身回到了東暖閣。


  外面的天色越發的陰沉起來,鉛色的濃雲密密的壓下來,空氣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重,走進東暖閣惠菊奉上茶。


  我坐到桌邊端起品了一口,人僵在那裡。「這茶,」我的語氣平和,可是內心起伏不定:「這茶是哪裡來的?」


  惠菊端上時新的瓜果,她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如往日般隨口說道:「先前去給月美人送賀禮,月美人告訴奴婢的,說是她的房中有娘娘喜歡的上等茶葉,讓我好生收著,今日就泡來了。」


  我點點頭:「是好茶,你要好生收著,輕易不要泡來。


  惠菊不明所以地看著我,我沒有在意她的目光,拿起茶杯再品了一口,淡淡的說道:「今日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坐會兒。」


  說罷再不看她,只慢慢地飲著杯中清香的茶,可是不知為何進到口中卻感到苦澀。


  惠菊出去了,我走到鏡前看著鏡中那個華麗妖嬈的女子,她不是我熟悉的那個如幽蘭般的女子了,她已經變成了一朵富麗的牡丹,一朵眾人皆羨我獨悲的牡丹。


  我一伸手就掀掉了自己頭上那些沉重的首飾,一頭光滑的秀髮披散下來。


  「咣鐺」一聲,那些精緻的首飾掉落在地,一顆珠子在地上滴溜溜的滾動著,我看了它好半天,緩緩地俯身將它撿起,那是一粒小小的珍珠,握在手中的剎那我回過神,沒有時間在這裡感傷,下朝的時間就要到了。我連忙脫下了之前身上華麗繁複的衣衫裙釵,換上了一件水藍色綉白蓮花的襇裙,一枝累絲孔雀簪,雀首垂下一串碧藍的寶石。鏡中人明麗高貴,可是臉上卻依舊有著一份清雅。我看著雕花銅鏡中那個不一樣的自己兀自笑了,這個是他熟悉的,也是我熟悉的凌雪薇。


  海晏堂建在離御花園不遠的地方,是先皇建與全貴妃有孕休養之所,沈羲遙即位后便將這裡賜給了裕王做宮中居所,即使裕王早已開衙建府。這裡寧靜安和,周圍是淺水柔花,看不到宮中飛檐的一角,也沒有那深紅的宮牆時時告誡著,這裡,充滿了血的氣息。


  我跟在沈羲遙的身後,他一直輕輕拉著我的手,他的手溫暖寬厚,可是我的手在他的手心裡,卻絲毫沒有感到溫暖,我的心中緊張無比,可是臉上還要裝做什麼都沒有的神情,微笑著聽他跟我說話。


  走過一段香花滿徑的路,一轉彎就看見了海晏堂,外表看起來這裡樸實無華,但是卻透著無盡的閑適,即使知道自己身處深宮,我還是有那麼一瞬覺得自己彷彿還是那個在閨閣中自在的凌家小姐,那個無憂無慮的快樂的女子。可是也就只有那麼短短的一剎那。


  海晏堂內的裝飾擺設也透著樸實,可是卻都是精細的玩意,許是裕王住進來的原因,這裡也看不到絲毫的女人的留存,到處都是男子平易溫和的氣息。


  有侍女站在四處,當我隨沈羲遙走進的時候紛紛跪了下來,沈羲遙只一揮手,就匆匆地走進了一間內室,我卻邁不開步子了,因為我知道,他就在那裡。


  可是還是走了過去,他半靠在床上,沈羲遙早已免了他行禮的規矩,可是在看到我走進的時候,他卻掙扎著起身半彎了腰:「小王參見皇後娘娘。」


  他的臉色是那麼的蒼白,我分明看見他唇角細微的抽動和他額上細密的汗珠。我心痛到了無法言語,可是沈羲遙看著我,他不知道之前那些我和裕王的交集,他只以為這是裕王全家禮的表現。


  我只有帶著溫和的笑走到他的床邊,用那麼陌生的口氣說道:「王爺為了國家受此重傷,本宮在此替大羲的子民謝過了。」


  說完微微福著身,不由想起初次我單獨遇見他的情景,那時我告訴他自己是一個小小的宮女,他那時爽朗的笑回蕩在耳邊,我的眼角有些濕潤,早已物是人非了。


  他勉強笑著:「皇後娘娘過獎了,這是羲赫應該做的。」


  就這樣說了很久的話,其實一直都是沈羲遙在說,我偶問上幾句關於裕王如今傷勢的話,囑咐著裕王好生的休養,一切都那麼正常,彷彿我們就真的是第一次見,我盡一個做嫂子的責任而已。


  「王爺一定要好好的養病才是,御醫開的葯如何,可有效果?」


  「葯一定要讓手巧心細的宮女煎來,王爺這裡的侍女可還夠用,本宮再派些人來吧。」……


  就這樣說著毫無意義的話,夾雜在沈羲遙的關心中。外面的天傳來低沉的隆隆作響的聲音,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張德海走到沈羲遙的身邊小聲說著什麼,我看到他的目光一轉,臉色微露喜悅,輕輕地點了點頭,站起身,我也跟著起身,羲赫的眼神中有一抹不舍和悲傷,我知道自己亦是。


  「魏王今日已入京了。」沈羲遙說著:「朕和他可有三年未見了。」


  「砰」的一聲,那紫砂的葯碗摔在地上,黑色的葯汁灑了滿地,他的身上也都是散發著濃重的苦味的葯汁。


  那侍女嚇得跪在地上,沈羲遙沒有說話立刻就有侍衛將那女子拖了出去,我站在他身邊拿出絹帕仔細的為他擦著,餘光處就看見羲赫哀傷的目光緊緊地落在我的身上,手不由慢了下來。


  沈羲遙抓住我的手說:「不擦了,朕回去換件。」


  說完看了看腳下一群正忙碌收拾的奴才,黑苦的葯汁被迅速的擦去,我看見他皺皺眉:「這葯……」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心裡「突突」跳著,帶著一絲的期盼和緊張,但還是溫柔得體地笑著說道:「這葯可是要按時用的,如今灑了,這些丫頭做事不力,臣妾擔憂這葯煎的火候。」


  沈羲遙看著我,他的目光明亮:「朕也是擔憂這個。」


  我輕輕地福身半跪下:「若皇上相信臣妾,臣妾願為裕王親熬一次葯,以代我大羲百姓感謝王爺的功勞。」


  沈羲遙看了我好久好久,我擔憂得不敢抬頭,自己這話,似有些過了,他不會起疑吧。


  可是他後面的話讓我放下心來:「也好,那就委屈你一次了。」


  我心裡感到巨大的欣喜,強按住笑說道:「臣妾遵命。


  看著那金黃的龍袍一擺尾,帶著大批的侍從離開,我站起身,回頭看羲赫,他的臉上充滿了猶豫和喜悅。


  我招手喚來海晏堂里的侍女:「這藥方在哪?可有已經準備好的?」


  那侍女恭著身:「回皇後娘娘,配好的葯是有的,那邊已經在煎了。」


  我低著頭不去看他只輕輕地說:「已經煎上了?本宮去看看。」


  說著要走,他咳了幾聲,我看了看外面狂風大作的天,笑著回身:「王爺請稍等,本宮去看看。」


  我看見他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不正常的疲憊,我咬咬牙走了出去。


  這海晏堂里的侍女,都是這皇宮裡選出來的,更何況如今他病了,那麼作為他的兄長,沈羲遙派來了他身邊的幾個侍從,更不消說之前在這裡的宮女太監的來歷了。


  我不敢貿然的做什麼,一旦被皇帝知道我和他之前的交集,那麼,受牽連的人,就不只是我一個了。


  在煎藥的房間中我站在一隻藥罐前,文火細細熬著,連綿不斷的裊裊的白煙在我上方盤旋不去,我盯著那白煙,看著它升騰成萬千的形態,縹緲中我就看見了那池碧波,那叢荷花,他的笑就依稀在那裡閃現,那麼溫暖,我的眼淚就在不知不覺中掉了下來。


  天真悶,我有些喘不了氣了,雨怎麼還不下下來呢,我回頭看了一眼那門外一片天,一個身影就出現在眼前。


  他穿著薄薄的月白衫子,只是在休息時的衣著外面披了一件褂子,他的身影不若我上一次見他時那樣偉岸,消瘦了許多,之前溫潤的臉龐如今儘是不健康的蒼白,他一手抓著門邊,一雙眼睛就直直地看著我,我定在那裡,看著他的模樣,心酸不已。


  身後煎藥的白煙就這樣攏在我們中間,好像隔了一層輕柔的紗,目光不真切起來。


  我知道,這不是紗,是一條永遠無法穿越的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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