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等閑風雨又紛紛(2)
可是他還是溫和的回答了我:「沒什麼,這詩很好,真的很好。」
我看似快樂地笑著,一伸手就從他的身邊將那簽拿在手中捂在身前:「皇上既然說好,那臣妾就將它收起來。」
自己無意識的抬頭看向窗外,微微的偏著頭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臣妾還記得,當時就在這裡看著窗外的雨寫下的,那天的雨下得極美,那麼輕柔的雨絲,什麼都朦朦朧朧的,很是清涼,如今真的是想念那時的天氣,不若如今這般炎熱。」
他輕輕地擁我入懷,我抬頭看了一眼他的神色,他只是定定地看著遠方,沒有任何的表情,可是我能聽見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很快的跳動著。
夜半醒來身邊沒了人,心裡驚慌了一下,抬手將床上撒金紅紗帳掀開一條縫,有夜晚涼爽的風吹進來,我看見他披著一件袍子坐在窗前,寬闊的背影讓我恍惚間不由得想起另一個人來。
心跳得厲害,努力的平復下來,他沒有覺察到我,依舊是同樣的姿勢坐著,一動不動,威儀沒有了,可是卻顯得那樣孤寂。
我想了想沒有喚他,因為我看到他手中的一抹淺綠,那是我之前放在桌上的。看來,他是如我所願產生了對柳妃的疑團,而這疑團即將會被放大。
我的唇邊浮上一絲流雲般轉瞬即逝的笑,手一松,那撒金帳垂落,隔絕了他的身影,只留自己在一片錦繡之中。
我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外面樹上的鳥婉轉的啼叫聲將我吵醒,朦朧中他之前起身去上朝時對我說了什麼,可是我怎麼也記不起來了。
自己要下床,腳上什麼東西硌了一下,低頭一看,一抹金色就躍入了眼帘,閃著不甚燦爛的光。
那是他之前身上常戴的一條金鑲九龍戲珠鏈,通常就系在他上衣的搭扣間,我知此物的珍貴,聽聞是先帝遺物,也象徵著他高貴無上的身份。
我下床的瞬間就想起他對我說的話:「從今日起,復六宮請安之禮制。」
我揉揉額頭,還好自己不是貪睡之人。
惠菊此時剛帶著紫櫻等人進了來服侍我洗漱更衣,在不知以前的情況下,經過昨夜她的臉上滿是開心和興奮,不僅僅是她,所有的人都帶著洋洋的喜氣,我知他們是為了我高興,可是自己的心裡卻感受不到一絲的喜悅。
惠菊拿來一套細紗菱花煙粉裙裝要為我穿上,我沒有動,看著鏡中的那個纖長嬌柔的女子,這樣的她沒有皇後有的大氣莊重。
今日我就要告別之前那個心淡如水的自己,不論是否情願,我都要投身進入這步步機關的後宮,那麼這第一次受禮,就要擺足了自己的架勢,不枉我皇后之名銜。
我看了一眼惠菊,平緩地說到:「今日復六宮請安之禮不同平常,去拿那身正紅宮裝給我。」
惠菊恍然大悟地忙不迭地點頭:「瞧我,把這個忘了,只想著拿娘娘平日里喜穿的素凈衣裳,忘了從今日起,我們的娘娘就是真的正宮娘娘了。還請娘娘恕罪啊。」
我笑著看了她一眼:「不論我是不是真正的正宮,我依然是之前你們的娘娘,沒有外人,就不要那些虛禮了。如今你也要記得,你是我坤寧宮的大侍女,說話架勢都要相稱才可。」
惠菊恭聲到:「是,娘娘,奴婢記下了。」
我又看向其他的侍女:「你們也要記下,如今不再是從前了,說話做事都要有分寸。」
紫櫻等人跪下朗聲到:「是,娘娘,謹遵皇後娘娘教誨。」
我輕輕笑了,她們的眉目中依舊是歡喜,紛紛去換了供我重新挑選的首飾來。
一襲正紅色綃鳳舞九天輕羅錦衣,纏枝花羅的質地,外罩一層淺金流彩紗衣,上面亦是用銀絲紋著朵朵祥雲。
惠菊為我梳了一個繁複華麗的縷鹿髻,兩邊各戴上幾隻珍珠翡翠珊瑚碧璽鳳凰點翠多寶簪,簪頂垂下條條金流蘇,底端綴著菱花狀紅寶石,身體微微一動便滿室流光溢彩,富麗高貴。
惠菊將我裝扮好后一直不敢抬頭看我,我微一低頭那些流蘇就垂到鬢間眼前,笑著問正在為我挑選扳指護甲的她:「怎麼了,有何不對么?」
惠菊小聲說著:「沒有,只是娘娘的光芒惠菊實在不敢正視。」
說完將金鑲翡翠珍珠護甲戴在我的小指上,又拿來犀角嵌金銀絲夔紋扳指要與我戴上,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護甲上面是細碎的珍珠,頂端一粒大珠分外惹眼。
我皺了皺眉,這實在不是自己喜歡的打扮,手一揮,一道五彩光芒劃過:「扳指不戴了。我們走吧。」
說完惠菊扶著我的手就要向外走去,她小聲地說到:「奴婢從來沒有見過娘娘如此的裝扮呢,實在是……」
她想了半天終於說出了:「實在是鳳凰化人啊。」
我聽完笑了笑,挪動腳步從鏡中又再一次看了看自己,想起古人曾說「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驅」,如今我也要靠這珠翠錦衣來為自己增添氣勢,不由一陣悲哀。
寶髻玲瓏,環佩丁冬,蓮步盈盈,頭上的金流蘇輕輕晃動,我踏進了坤寧宮正殿鸞鳳殿。
小福子脆聲喊到:「皇後娘娘駕到。」
眼前一片衣香雲鬢繚繞,頃刻間就紛紛讓開正中一條道,都跪拜在兩邊,我緩緩前行,抽氣聲低低地回蕩在鸞鳳殿中。
我穩穩地坐到赤金龍鳳交頸的寶座上,這是一早小榮子他們從偏殿放置不用的器物那間屋中抬來的,之前在他大婚之夜說完那番話后,我便讓人將這寶座收歸了去。本以為永不會用上,或者說,我沒有想過會這麼快,它就重見天日了。
「皇後娘娘千歲千千歲。」一片整齊的清麗之聲響起,我看了看底下一個個低頭福身的女子,柳妃的身影卻不在其中。
笑了下用莊重的聲音說道:「眾位姐妹們都起來吧。」
眾嬪妃起身,我浮上一臉溫和的笑。
小福子在一旁唱著名字,那被叫到名字的嬪妃就上前向我再請安,恭謙的報上自己的名字和品階,說著吉祥的話。
「臣妾星輝宮孟麗婉給皇後娘娘請安。」麗妃的聲音響起,那語氣任誰都聽得出她的不滿和對我的不敬。
我心裡暗笑著,這麗妃的性子看來從那日之後也是一點沒有變的,不過她的皇寵一直不衰,昨夜裡皇上在我這裡過夜的事,此時應該還沒有傳到她耳中。
跟其他大部分嬪妃一樣,她不知為何皇上復了禮制,心中疑惑,但多是想著因了我凌家如今的勢力,以為皇上還是終於依了太后的意思。
我沒有立即讓她起身,自己看著手上的護甲側過臉對惠菊說:「這護甲上的珍珠有些黯了呢。」
蕙菊輕輕一笑:「這護甲一直沒有怎麼護理。不過剛剛張總管送來了皇上賜給娘娘的一些首飾,奴婢看著,都是上好的。娘娘定會滿意。」
我點點頭:「這個,就賞給你了。」
底下一片抽氣聲。而麗妃一直行著禮,這後宮中又沒有人敢跟我說什麼,於是她便也不得擅動。
我掃了她一眼,用淡淡的口吻說到道:「麗妃,起來吧。」
麗妃退到一邊,一雙媚眼中滿是怒氣,心意難平的眼光斜斜的向我飛來,我只做沒有看見。
「臣妾湃雪宮馮淑嫻給皇後娘娘請安。」一個溫婉柔美的聲音響起,那聲音中的恭謙是誠心實意的,不若之前的麗妃,充滿挑釁。
我聞聲看去,她穿著一身月華色錦緞宮裝,面目仿若江南芳菲的三月,令人觀之舒心。她身上有一種很自然的令人放鬆的氣質,難怪皇上對她寵愛的時間最長,可是我卻從她的眼睛中看到了久居深宮練就的堅強沉穩。
「是和妃啊。」我笑著看了惠菊一眼:「快給和妃看座。」
我瞥了一眼站在那裡的麗妃,她與和妃同為正三品從妃,該有的待遇應是相同的,可是她的不敬,我要讓她知道會有什麼結果,斂斂她的脾性,也是為了她好。
「臣妾……」
整整一個時辰,我都在受著這些虛禮,漸漸地感到乏了,只因是第一次參見我,因此規矩多了些,之後就不會如此的麻煩。
我微斜著靠在寶座上,頭上的珠翠壓得頭有些「嗡嗡」的疼,自己已經是無意識地笑著說著:「起來吧」三個字,直盼望著這禮能快點結束,或者有誰讓它趕緊的結束。
一抹金黃就出現在宮門外,伴著大隊的侍從,他凜凜地走進鸞鳳殿,我起身相迎。
在他跨進門的一剎那,我福身下去:「臣妾參見皇上。」
身後傳來衣裙的「索索」聲,還有那些嬪妃向他請安的聲音。
他只一揮手,扶了我起來,看了看四周,又看向我,眼中是無盡的讚歎,攜了我的手走到寶座上坐下,我坐在了下方一首。
他笑著說:「看來朕是來早了。」
我輕輕笑著:「皇上說笑了呢。」
「都看過了?」他指著下面站著的眾女子問我。
我點點頭:「受過雨露的都在這裡,還有的在側殿,之後才帶她們過來。」
他揚了揚眉:「那些延到明日吧,朕有話要跟你說。」
說完站起身,那些嬪妃聰穎的正要行禮告退,這時門外小福子通報的聲音猛地響起:「昭陽宮柳妃娘娘到。」
柳妃一襲水紅銀絲綉孔雀的上衣下面是一襲桃紅綉百花爭艷的長裙,頭上因著身孕不能戴過多的沉重的首飾。一根白玉孔雀簪旁是一朵新開的芙蓉花,一縷金銀絲相間的流蘇垂至耳際,倒襯得她面如滿月眉似遠黛。她的身上有些笨了,由三個侍女小心地扶著走了進來。
我見她走到殿中央,緩緩地起身走下座去,帶著慈憫的笑,拉過她的手,用自己都感到噁心的甜溺的聲音說道:「妹妹身子不方便還來什麼呢,好生休養才是啊。」
說完飛速的回頭看了一眼高高坐在寶座上的沈羲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