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庸辭 2
沈晨似乎沒有一點表現出來他想讀文科，或者是表達出他喜歡理科。他一直不溫不火的，李梨也不知道他是開心，還是難過。
沈晨也很有禮貌，總是在微笑，這同時也讓他的心思更難以捉摸。
李梨一邊回想著沈晨最近有沒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是不是考試成績下降了，是不是家裏出零問題。
但好像沒有啊。最近的他一心撲在這個冊子上了，他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氣去做這個冊子，課間的時候他不是在約稿，就是在自己修改自己的文章。雖然隻約到了李梨和秋，但是看這個冊子的量，想必沈晨的手裏也有一定數量的文章吧。
既然這麽看重這本冊子，幹嘛要放在我這裏呢。李梨胡思亂想著，抱著那本庸辭，坐到沈晨的位子上。她心裏嘲笑了自己，怎麽會覺得他的課桌裏會有解開她疑惑的線索。
——
【王子費勁力氣，終於砍下了惡龍的頭。】
【當他帶著他的劍，帶著惡龍的頭，回到皇宮鄭國王看見他的時候，卻吃了一驚。】
【我的孩子啊，你為什麽要選擇用劍殺掉惡龍啊。】
——
李梨還是沒有忍住，打開了課桌。
裏麵還放著一本冊子，和她手中的一模一樣，依然在封麵印上庸辭這兩個字。李梨拿出課桌裏麵的庸辭，沒有翻開看，隻是藏在了自己懷裏，偷偷離開了沈晨的座位。
班上應該並不是很多人知道沈晨離家出走了，一是這件事老師隻告訴了肖梁，二是，沈晨在班上也沒有特別多朋友，所以這件事隻有幾個人知道，他們也不怎麽願意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大部分人隻覺得沈晨應該是生病了。但李梨也不想有人發現她偷偷從沈晨課桌裏拿東西了。
兩本冊子有什麽不一樣呢，最起碼拿在手裏，李梨分不太出來。沈晨課桌裏的那一本，也不像是新的，有被翻過的痕跡。李梨沒有想很多，把兩本疊在一起，放進了自己的課桌。
“唉，沈晨他家真的恐怖。”剛從老師辦公室回來的肖梁轉過身來抱怨著。
“怎麽了？”李梨問道。
“他家真的，唉，恐怖。你就感覺他爸像是沒有感情一樣，連找兒子都用了時間差。什麽早上來過學校，就不可能在更遠的地方，身份證也還在家明沒有坐車去外地之類的，就是感覺很沒有感情。”
“這不叫沒有感情，這叫冷靜好嗎？”李梨感歎著，“慌裏慌張地不就更找不到了嗎？”
“唉，沈晨也蠻恐怖的，我偷聽老師和他媽聊，他媽，分科以後，沈晨把他喜歡的書都給鎖起來了，之前喜歡彈的吉他也給鎖起來了。都是他主動鎖的，文理科也是他權衡利弊之後選的。”肖梁有點不解，“選學科這樣的事情不是看興趣嗎，怎麽還有權衡利弊的法呢？”
——
【國王拿出了槍，對準那顆龍頭，一發子彈過去，龍頭炸成了碎片。】
【國王把槍交給王子，告訴他，用這把槍殺惡龍，效率高很多。和槍比起來，劍，太沒用了。】
——
李梨再翻開兩本冊子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她還是想看一遍那個繪圖故事，雖然那個故事讓她毛骨悚然。
翻開其中一本，故事在王子殺掉了惡龍之後，戛然而止。
等一下？後麵國王給了王子一把槍的劇情呢？李梨像意識到什麽一樣，拿起了另一本冊子。果然在另一本冊子裏，故事是完整的。
李梨回想起了沈晨的話。他過，這本冊子的名字是在向冰菓致敬，冰菓是icecream的意思，同時也是Iscream的意思，這段劇情曾經讓李梨徹夜難眠，無奈卻又痛苦，不甘卻又無能為力，她被這股巨大的悲傷感籠罩，很久沒有緩過來。
那麽庸辭呢？哪裏有這麽好的諧音呢？冰菓可是神作，哪有那麽好找的諧音。那麽庸辭到底又代表了什麽呢？
為什麽繪圖故事缺了那幾頁，無用的劍的故事難道隻給李梨看的嗎。這個故事又想表達什麽呢？表達國王的冷漠，或者是劍真的沒有用嗎？
庸辭，平庸的文章。
“到底是什麽啊，你到底想要告訴我什麽啊。”李梨趴在兩本庸辭上，她的朋友隻給了她這麽多提示，但也隻給了她一個人。她的朋友信任著她，覺得她一定能懂。
可她想了解自己朋友的心情，卻連一點頭緒都沒櫻——
“我永遠都不會成為大師。”
“就當是給自己的紀念吧。”
——
她腦子裏浮出他這兩句話的場景。
可我覺得你已經很厲害了。我真的覺得這本庸辭裏的文章都很好看的。就算當不了大師，當成一個愛好不是也蠻好的嘛？李梨這樣想著，又看著冊子的封麵發呆。
庸辭，用……此？
用.……這個？
李梨腦子裏突然蹦出來這個想法。
不會吧……不會吧……
use，this。
useless。
無用的。
——
李梨腦子裏“轟”的一聲。她趴在桌子上，顫抖地拿起一支筆，在一張草稿紙上，寫上了useless這個詞。筆尖顫抖著，腦子裏也顫抖著，喉嚨發緊，她不想接受這個事實。
她以為他很理性，理性到可以放棄自己喜歡的東西，但她沒想到他理性的背後，居然是這樣的絕望。絕望到在看清事實以後，他會想要瘋狂地逃跑。
她摸出手機，打開QQ，點擊沈晨的頭像，發過去一句話。
【庸辭，是useless，對嗎。】
這麽簡單的雙關，我居然花了這麽久，才猜出來。李梨生氣地看著桌子上放著的兩本庸辭，覺得自己又蠢又笨還遲鈍的不得了。
你明明第一次就告訴我了，你明明在告訴我書名的時候就告訴我了，我為什麽猜不出來。我為什麽沒有意識到你的掙紮，我為什麽沒有意識到你的糾結。
我根本就不算是個合格的朋友，我並沒有全心全意地去了解你。不然你一開始告訴我的時候我就該知道的。
【我過，我永遠，都不會成為大師。】
沈晨發回來這樣一條消息。
半晌，他又回複了一條。
【我今晚就會回家，不用為我擔心。】
【我已經想通了。】
——
第一版的庸辭，就是一個完整的故事。王子拿著劍，殺死了惡龍。後麵的故事，是第二版才加的。
沈晨把第一版的庸辭打出來的時候，第一個想法，就是拿給自己的父母看。
當初糾結文理科的時候，他雖然自己很清楚，他的理科排名比文科要好一些，但是讓他放棄自己最喜歡的曆史，他其實有點難以接受。
而他的父母，卻與他商量，告訴他，要利弊權衡。
任務的指示，是在兩年後的那場名叫高考的戰役裏大獲全勝，最好的辦法，是挑選最鋒利的武器。這已經不是一個談夢想的年齡了，談夢想的人，死的比幹什麽的都多。
他知道他的爸媽，不是隻看成績的人，他們為自己買書，買吉他，支持他的一切喜好。隻是，他拿不出自己的愛好能夠讓他成為不平庸的證明。他寫著普通的，彈著普通的曲子。不管是駕馭一個宏大的故事，還是複雜的曲子，他都做不到。他所有的愛好，都隻是愛好中的平庸。
他並不是不甘心，不甘心的話不會把文集取名叫庸辭，但是一開始的故事裏，沒有槍，隻有勝利的王子。他隻是想知道，他是否夠出眾，是否有資格用劍去擊殺惡龍。
拿給爸爸看的時候，爸爸先誇了兩句，誇他的文筆，和他看問題獨特的角度。但看完了，還是回過來關心他的物理測成績。
雖然沒有明，但他知道了，他的爸爸，他的國王，還是把槍給了他。他並不討厭用槍，隻是那把劍太過順手，順手到即使知道自己的劍千瘡百孔，也還是克製不住舉著它四處征戰的欲望。
但人不是欲望決定的。對於平庸的人來，理智遠比欲望重要。那些愛好，如果做不到極致的話，還是選擇最穩的那條路，會比較輕鬆，也會更容易成功。
他沒有不接受現實，隻是純理智的思考，需要偶爾衝動一下進行緩和。所以他衝動了。
緩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把重新加了幾麵的第二版的庸辭放在了李梨桌子上。
他跑到一個公園的假山上藏了起來，想要冷靜地自己整理一下思緒。他覺得李梨可以猜出來他的意思，但他不指望李梨會來安慰他，理解他。也沒什麽需要安慰的，李梨也隻是個普通人，如果她意識到自己的痛苦的話，不定她自己也會覺得痛苦。不過仔細想想，他並不難受，隻是認命了而已。
他知道自己沒有這種賦，都隻是愛好而已。所以他想通了，就偶爾任性一下，晚上就回家吧。
在他準備動身之前，收到了李梨的消息。
哈，我還以為很簡單很好猜的。
他心裏苦笑了一下，原來你也不是那麽聰明。
——
沈晨第二來上學了。一切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還是會讀理科，會繼續雖然不安但是認真的學習理科，努力考上一本。雖然做不到塔尖的人，但總不至於被埋在土裏。全世界，隻有一點點人，可以摸到空，自己可以努力不被埋在土裏，已經十分幸運了。
李梨把兩本庸辭都還給了沈晨，沈晨翻看了一下，把第一版給了李梨。
“你和我不一樣，也許你有資格用那把劍。”
“我大概，也沒櫻”李梨苦笑著。
沈晨沒有再話。他也清楚，李梨也隻是普通人。
李梨還是會偶爾會想起來，當時，她總是會纏著沈晨，讓他把他寫的東西給自己看看。
“每次就看見你下課在寫，你就給我看看唄～”
沈晨卻總是很不好意思地拒絕，“我寫的太差了，你就別看了。”
“為什麽啊，你作文寫的那麽好，寫你喜歡的東西肯定更好吧，就讓我看看唄。”
“不了，我的文筆實在是太幼稚了。故事也太沒過腦子了。這樣的東西，寫出來自己看看樂嗬一下就行了，不能給你們看的。”
“為什麽呀。”
“因為這些，太平庸了啊。還是讀點大師的作品吧，就不要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他一如既往地微笑，出這樣的話。
那時李梨看著沈晨笑著的表情，當時的她，隻是嘟著嘴，抱怨了一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