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雲州小樓
暴雨淹沒時間,酉時悄然過半。
遙遠的北方雲州,夜風綿綿拂過月色。
城外的樹梢上一隻白梟飛起,飛過高聳的城牆,撞入滿城喧擾燈火。
撲騰!
在清亮的月色下,白梟停在了一處朱紅的塔樓。
它抬起翅膀,輕輕啄了啄身子,歪著腦袋看向下方。
順著它的視線,可以俯覽一望無際的城池。
不同於青山城的落後,這座城池隨著夜色的降臨,反而越發的繁華了起來。
金色的燈火點燃黑夜,照亮巍峨雄偉的巨城。
高聳的樓閣錯落,精緻的庭院點綴。
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行在金紅色的紛然燈火,少男少女結伴遊船,商賈小販沿街叫賣,店鋪人來人往,充斥嬉笑怒罵。
撲面而來的繁華讓人方知何為煙火人間。
白梟輕輕展翅,從塔樓的高檐落在了下面一層。
這是一層露台,可以俯覽萬千。
此刻,兩名男子正對座飲酒。
一名男子身穿黑袍,頭戴紫木簪子,看起來稍稍有些發福,面容微胖,但剛毅不減。可以看出,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俊俏後生,可惜時間不饒人,如今已然發福。
而在他對面,另外一名中年人卻是面白無須,看起來過分消瘦和俊美。
他戴著一頂白玉冠,穿著一身紫色長衫,其上刺繡白羽龍雀。充滿書卷氣。
此刻,俊朗的中年人看到白梟,輕笑道:「老爺,您看這梟,見人不懼,甚至還在觀察你我。」
「這是靈智將開的表現。」
「若是有緣法,三四年之內,有可能成妖。」
黑袍男子輕笑一聲,道:「成了又怎樣?」
「動物壽命本身就比人少,這梟雖然比只能活十幾歲的貓狗要強,但是最多也就活個四五十年。」
「算它頂尖天才,能成五六品的妖獸就是頂尖了。」
「世人都說妖同境比人強,卻不看這些妖精,每一次大限都要生不如死的轉生求活。」
紫袍書生斟滿酒杯道:「老爺說的是,但是既然有機會,為何不搏一搏?」
「每個人的路,不應該被固定。」
黑袍男子喝了一口酒,輕笑道:「荀子卿,你在說我。」
「老爺明鑒。」
荀子卿笑道:「少爺既然有道君天資,也已經走了練氣之道,老爺又為何非要他走武夫之道?」
「恕我直言,少爺那性子,要不是這些年在咱們眼底下,早就自個破身了。」
「就算是保持純陽之體,就他那疲懶性子,成個五品玉身境都費勁。」
「別看我才六十多歲,我都怕等我百年之後,少爺還是個下品武夫。」
「滾!」
對面的男子笑罵,道:「我許桀的兒子,就是天天塞天材地寶,也能給他塞出個中境武夫!」
「可是那樣的中境,和一頭好吃懶做的豬有什麼區別?」
此刻,荀子卿的眼神微肅,道:「老爺,你想的什麼,我知道。」
「但是少爺既然有道君之才,為何不讓我們看看,他能走多遠?」
「到時候不行,再改煉體不遲。」
許桀沉默。
而此刻,荀子卿卻是輕輕抬手。
白梟歪著腦袋,呆萌的看著他。
片刻,竟然展翅一飛,直接落在了他的手臂。
荀子卿摸出一枚丹藥,輕輕給白梟喂下。
剎那間,一股淡淡的清氣和著月華翻湧而動,白梟的眼睛馬上靈動了幾分。
他看著白梟,輕輕道:「老爺,你看這白梟。」
「按部就班,它至少要三四年的功夫才能成妖。」
「可是它到處亂飛,遇到了我,卻直接省去了這三四年。」
「而未來三四年,它還可能遇到更多的機遇。」
說著,荀子卿看向許桀,道:「老爺覺得呢?」
此刻,許桀和他對視,幽幽道:「你這個前欽天監的監正,不靠譜啊。」
「荀老弟,是你告訴我,我兒命鎮白虎。」
「虎者,陽物,百獸之長也,能執搏挫銳,噬食鬼魅。」
「有掌殺伐暴戾的戰神之姿。」
「當初,說惑兒習武必成大器的是你。」
「現在,又是你給我說讓他練氣?」
許桀喝了一口酒,看著荀子卿道:「你這個神棍到底行不行?」
荀子卿有點尷尬的撓了撓頭,道:「可能是我當初搞錯了。」
「白虎,還是西方七宿星君四象之一。」
「其總領奎、婁、胃、昂、畢、觜、參七顆星宿。」
「少爺出生的時候,白虎星宿大耀其芒,寓意命中有白虎之伴。而後天相星亮,表明此非凶兆,而是少爺有鎮壓此方星宿的命數……」
「停停停。」
許桀翻了翻白眼,道:「我不是皇上,也不是司禮太監,不想聽你個欽天監的老東西饒舌。」
「直接上結論。」
「行吧。」
荀子卿有些意猶未盡,說起天相可是撞在他的長處了。沒說完有點不太快樂。
此刻,荀子卿站起身,白梟輕輕一躍,蹲在了他的肩膀。
「倒是有些靈性。」
看到白梟沒有飛走,而是瞪著圓滾滾的眼睛看著自己,荀子卿笑了笑。
不走,是白梟智商到位了。
它知道自己的機緣在哪裡。
此刻,荀子卿來到塔樓旁,指了指天上,道:「最近西方星辰大亮,應該有相關變故。」
「按芍藥的來訊,時間應該和少爺成道君的那一晚重合。」
「我想,不出意外的話,最近這些天的崇州,應該每一天晚上月亮和星光都亮的出奇,讓夜晚遍地清輝。」
「少爺命格的轉折,應該就在那晚。」
「所以練氣,或許才是正途。」
此刻,許桀也來到了圍欄。
仰頭看去,西方星空之上,中央位置一顆星辰耀目,端坐星宇。
「你確定?」
「不確定。」
「……」
荀子卿認真道:「若是確定,就不叫命數了。」
「所以你們觀星師,就是上下嘴皮一碰,信不信隨意?」
「老爺,別忘了我們觀星師的改命之術。」
「你改改我的看看?」
「你這就抬杠了。」
兩人鬥嘴兩句,許桀卻是突然摸出一個玉佩,緩緩道:「那就再信你這個神棍一次。」
「讓芍藥不用管了,我給季如淵說聲,讓他為惑兒護道一陣子,直到他去京城。」
「你給芍藥傳訊,順便給惑兒施觀星改運之術,護他平安。」
荀子卿聞言笑道:「許小子命格硬的很。」
「再硬也是我兒子。」
「行。」
荀子卿點頭,道:「我稍後就施法。」
「嗯。」
許桀點頭,又道:「對了,西山的礦挖完了,朝廷那邊來驗收你去處理一下。」
「還有就是奇楠山那邊風景不錯,我打算建個山莊。」
「你去縣令那裡忽悠一下,說那山下沒礦。」
「得!」
「對了,讓芸兒姑娘過來一趟吧。」
「怎麼?」
「想吃桂花糕了。那臭小子走了,芸兒也不見給府上送糕點了。」
荀子卿臉色難看,道:「不行,她做糕點,用的是我的猴兒酒。」
許桀淡淡道:「哦,那我給京城裡的朋友說說,咱們大靖第一觀星師,將那群說放逐出國的妖精都收留在了雲州,還教她們唱戲。」
「……」
荀子卿沉默片刻,道:「一籠,自己明天去梨園拿。」
「成。」
許桀樂呵呵道:「前天玩麻牌,昨天打獵,今天喝酒,明天也該輪到聽曲了。」
兩人邊走邊聊,說的都是一個富家翁的枯燥日常。
在這安寧繁華的雲州,已經十年沒有出過妖魔的蹤跡了。
錦繡衣衫短,繁華最人間。
……
許桀揮手,一隻透明的氣鳶飛馳,穿過遍地燈火繁華,穿過夜色斑駁的山村曠野,流星般墜向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