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哀老頭
滴答！
一滴明顯比雨水粘稠的多的液體，輕輕從上方灑落在王老漢的腦袋。
他顫巍巍的抬頭。
一顆布滿肉瘤的腦袋不知道什麼翻過了牆頭，冷冷的俯視著眾人。
那龐大的身軀，扭曲的肌肉，在暴雨之下帶著讓人渾身戰慄的恐怖。
一隻妖魔，不知道什麼時候翻過了眾人背後的牆壁，立在牆頭之上探出腦袋。
「吼！！！」
妖魔的嘶吼掀起磅礴腥風，瞬間灌入王老漢的口鼻。
「小心啊！！！」
「妖魔來了——」
王老漢只顧著喊了一聲，一把將小孫子抱在懷裡，自己便感受到一股大力直接砸在了後背！
妖魔此刻直接一躍而下！
它那畸形的下腹扭曲著凸起的骨刺，直接插入了王老漢的後背！
噗呲——
大塊的血肉撕裂，王老漢的後背瞬間裸露出慘白的脊椎。
人群中，兩個人躲閃不及，直接被妖魔一爪拍碎了頭顱！
「啊啊啊！」
「跑啊！」
「妖魔，妖魔過來了！」
……
龐大的妖魔跳入人群，瞬間一片血水四濺！
前方芍藥面色猛變，但是被近乎二十頭妖魔阻隔，此刻的她也無法伸出援手！
完了！
芍藥知道，在妖魔面前，普通人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
她死死咬牙，湛藍的瞳孔帶著一絲焦慮，雙手和尾巴的橫刀掀起血光，卻無法瞬間突圍。
她是寸芒境練氣士，非常強！
但是這些妖魔雖然是畸形兒，可是它們的力量，不輸玉身境。況且妖魔的一些部位，也媲美玉身境的防禦。
芍藥不是許惑，沒有白蛇劍心那般瞬間發現妖魔弱點的能力，所以依然被牽制住了！
轟隆——
暴雨嘶吼，人群四散。
妖魔那被肉瘤包裹的面孔伸出紫紅色的舌頭，貪婪的舔舐著兩名死者的腦漿。
在妖魔的身下，王老漢死死抱著孫子，卻絲毫掙扎不得。
此刻，妖魔抬起頭，看著四散的人群，身上的肌肉開始收縮。
暴雨中，有人雙腳發軟的跌倒，在泥水中哀嚎。
有人拚命拉扯身前的鄰里，想要先一步跑掉。
哭號、嘶吼、怒罵……
在轟然雷鳴下浸透磅礴雨霧。
而就在妖魔要暴起的此刻，它突然轉頭！
一匹馬在暴雨中疾馳而至！
馬蹄敲打著地面，聲音沉悶卻密集！
還不等妖魔反應，一道涼意隨著暴雨混入滾燙的膿血，筆直的切入了妖魔的脖頸！
嘩啦啦——
嘭！
暴雨之中，妖魔碩大的頭顱砸在了泥濘之上！
「江堯！」
「去幫芍藥！」
「好！」
「雲姑娘，把人聚攏過來！」
「嗯！」
遠處正在和妖魔纏鬥的芍藥猛然一頓！
這聲音？
少爺！
是少爺！
噗呲！
她手中橫刀嘶吼，寸芒閃爍間斬殺一頭妖魔。趁著空檔她回頭看向身後。
傾軋的暴雨中，雨滴瘋狂擊打地面，升騰起翻湧的水霧。
在雨霧中，她看到了……一把劍？？
一道銀亮的寒芒在雷光中橫陳暴雨。
但是那東西……說是劍的話，未免也太長了吧？
足足三丈的劍身，幾乎相當於三根軍用長槍的疊加長度！
赤紅的駿馬輕輕停在妖魔屍骸旁邊。
那馬背上的白衣身影雖然看不清楚，但是芍藥卻一眼就看得出是自家少爺！
可是……
自家少爺……斬了妖魔？
怎麼可能！
自家少爺對練武有多抵觸自己是知道的。
雖然不至於說手無縛雞之力，但會的也只是花拳繡腿罷了。
面對一頭入品的妖魔，他怎麼能對付？
但是此刻，顯然不是跑過去質問的時候。
在她身邊，還有十幾頭妖魔在！
而此刻，一名小道士騎著一匹蒙眼黑馬，正持劍沖了上來，道：「芍姑娘，我來幫你！」
他是……江堯？
白狐觀一共就三個人，芍藥在之前詢問的時候，自然是在徐行之那裡知道了。
「嗯。」
此刻，芍藥點頭，當即和江堯聯手間朝著妖魔衝去！
……
「救救救……救救他……」
「求求……」
「他才……四歲啊……」
此刻，王老漢已經沒有人形了。
他的腦袋，已經脹大了一倍。
噁心的肉瘤爬滿了他的肩膀，包裹著腦袋。
他整個人哆嗦個不停，背靠著那妖魔的屍體，卻動也不敢動。
因為，那妖魔的骨刺貫穿了他的身體，同時，也刺穿了稚童。
那妖魔生前應該是被什麼給撕破了肚子。
幾根肋骨折斷，向外凸起。
但是在被徹底吃掉前，他也化為了妖魔，於是肋骨異變為了猙獰骨刺。
太阿劍化為三尺，許惑站在王老漢的身前，臉色難看。
沒有救了。
他的頭顱，已經徹底被肉瘤包裹，一雙眼睛在肉縫中，被擠壓的幾乎快要爆開。
肉眼可見的異變，正朝著他的身體漫延。
之前東靈知府的變異，是剛剛出現一個肉瘤的時候就被姜源給救下了。
就那樣，還幾乎炸掉了整個頭顱的肉。
王老漢這樣，如果用同樣的辦法估計直接腦袋沒了。
噌！
許惑一劍斬斷了骨刺。
他從王老漢的身前將骨刺切斷，沒有抽出來。
他現在無法御力寸芒，沒有辦法用氣封住傷口。拔出來只會讓傷勢擴大。
許惑小心翼翼的抱住稚童。
「爺……」
「爺……我疼……」
失血讓小童臉色蒼白，有些昏昏欲睡。但是許惑稍稍鬆了一口氣的是稚童受傷的不是要害。
「他不會有事的。」
聽了許惑的話，王老漢變形的眼睛露出一絲輕鬆。
許惑在他心目中，已經是異人，是神仙般的人物。
他當初就直接封住了自己的傷口，他說沒事，那一定沒事！
嘭！
刺啦——
王老漢一挺身子，將自己從屍體上抽下來，任由血水肆意流淌。
此刻，他的手掌已經化為了猙獰的獸爪般，一下便將青石的地面撕裂！
「再求公子……最後一件事。」
「求公子……殺了我。」
王老漢能夠感覺到自己心頭的殺意，他……他甚至想殺了自己孫子。
此刻，他已經有些快剋制不住了。
「爺……」
稚童此刻有些蘇醒的意思，王老漢急了。
「求公子！」
「別讓冉娃看到……」
許惑握劍的手顫了顫。
他已經殺過很多妖魔了。
但是它們都是徹底失去人性的畸形，與王老漢不同。
可是，此刻王老漢馬上就要化為妖魔，難道要讓稚童看著自己爺爺，變成妖魔再被斬殺？
嘩啦啦——
暴雨嘶吼中，雲紅麝在不遠處將人聚攏回來。
前方芍藥和江堯也已經將妖魔圍殺的差不多了。
突然，許惑低頭，他看向王老漢道：「還有意識？」
「有……不過……快不行了！」
王老漢此刻身體已經脹大了近乎一倍！
他的身體，就要徹底妖魔化了。
他的後背脊柱，更是生長出了刀刃般的骨刺。
「那就去殺妖魔。」
許惑突然讓開了道。
「趁著你還有意識。」
王老漢一愣，他看著前方雨霧中的妖魔，突然笑了。
他明白許惑的意思。
「冉娃……」
暴雨之中，那畸形巨大的手掌抬起，在慘白雷光中溫柔的點了點小童的臉頰。
肉瘤中的眼神帶著不舍，帶著不甘，帶著對活著的留戀。
但是下一刻，王老漢巨大的身體踉蹌起身，大吼著朝妖魔衝去！
「啊啊啊——」
稚童驚醒，被許惑抱著看向前方。
「爺？」
「爺！！」
王老漢的身體已經脹大，但是衣服還沒有完全撐破，可以辨別出身份。
「王大爺……他……他……」
此刻，聚攏過來的人看到王老漢畸形的身影有些驚恐和愕然。
而此刻的王老漢，已經撲倒了一頭妖魔。
許惑懷裡，小童睜著眼睛，小臉委屈夾雜著恐懼，獃獃的看著前方。
在他往後餘生的記憶里，爺爺不是一個死在泥水中的哀老頭。
而是站在雷鳴暴雨，搏殺妖魔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