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間煉獄
“地裂潤脈,太陰有靈。
玄胎引渡,玉女承情。
魁獸施恩,慰我芳蔭。
九霄輪轉,白日不明!”
巫祝的禱告喑喑若雷,回蕩在空曠的會場之中,有一種詭異的神秘感。
禱告聲畢,以他為中心的高台上突然騰起了一蓬幽藍的鬼火。巫祝一個旋身,火焰便化作一道流星,飛越過眾人頭頂,直直墜落在那巨大的禇紅色帳篷之上。整個棚子頃刻間燃燒起來,奪目的藍光將會場內外映得透亮。
“快救火……”
女人的聲音尚未喊出,便被旁邊的丈夫緊緊捂住了嘴巴。村民們個個麵露驚恐,就連陳玉瑤也被嚇了一跳。
“族姐別慌,不過是些燃燒陽氣的把戲罷了。”
陳靈瑄拿著帕子,心中不屑,臉上卻笑意溫柔。
若不是為了惡心陳沐,她哪會搭理這麽個草包?十四歲了還未引氣,好好一根鳳簪,也生生戴成了草雞!
那火焰看著厲害,實際上卻隻是沒有溫度的陰火。巫祝這一招,一來可以撐撐場麵,二來則是為了燃盡棚內的陽氣,使生產的環境更有利於純陰爐鼎的出現。
所以隨著火焰漸漸消退,棚子依舊毫發無傷。然而正對會場的門簾處,跳躍的陰火卻久久不熄,遠遠望去,如同一道幽藍的火焰拱門。
四下裏靜得可怕。
縱使殷尋見多識廣,此刻也感到一陣說不出的壓抑。
“吱呀”一聲悶響,兩斷腐朽的木質咬合在一起,聽得人牙齒發酸。
眾人抬頭望去,卻見山崖之下,那排停駐雲車、閑人免進的院落正緩緩開啟了大門。
與此同時,女子細碎的哭聲由遠及近,漸漸充斥了整個會場。
隻見那漆黑的大門之內,陸續走出了一隊隊哭泣的女人。她們身上都穿著白色的連帽鬥篷,神色戚惶,腹部高高隆起。
即將臨盆的女人,本就行動不便,此刻被人吆喝著向前,更是步履蹣跚,搖搖欲墜。
這樣滅絕人性的景象,令殷尋整顆心狠狠揪起。她捏緊了拳頭,好容易才忍住上前阻止的衝動。
上一世她未曾觀會,但也聽說過代孕女奴的淒慘。
每個女奴的肚皮上都用玄墨寫著所屬世家的名諱,此刻的步行,也是為了更順利的產下胎兒。而眼淚被稱為陰水,作為規矩,女奴們更是不得不哭。
如此迷障般的執著,實在是既可恨又可笑!
女奴們被沿途的護衛催促著,紛紛從燃燒的門簾處鑽了進去。若稍有踟躕,還會被喝罵幾句,推上一把。
而進了棚子的女奴,全都被專門的接生嬤嬤捆綁在木板床上,一個個袒露著肚皮,如同待宰的羔羊。
目睹這一幕的落霞村民,全都被眼前煉獄般的景象嚇得呆住。有些女人甚至驚呼一聲,直接暈了過去。
陳沐揉了揉眉心,也有些頭疼。他隻知這是家族產業,卻沒想為了爐鼎,這些人竟做得如此之過!
“罷了,趕緊把這些凡人清出會場!”
陳沐頓了頓,又補充一句:
“做的利落一點,抹掉記憶,別讓他們把這些事情傳揚出去!”
他歎了口氣,又看向身後的殷尋。見她臉色蒼白、微微顫抖,終是放緩語調,出聲安撫:
“別怕,那同你沒什麽關係。”
怎麽會沒有關係?
殷尋低垂著頭,任憑指甲嵌進了肉裏。
她沒有想到,母親當年為了生下她,竟然忍受了這樣非人的折磨!
本以為前世屠滅其歸屬的世家,已經算是替母報仇。如今看來,那卻還遠遠不夠!
地裂不毀,遭受折磨的女奴隻會越來越多。要想斷絕世家的貪婪,她就必須想個辦法,將這個罪惡之地徹底毀掉!
………………………………………
隨著最後一個女奴進入帳篷,巫祝法杖一收,門簾的火焰瞬間熄滅。與此同時,原本卷起的簾子也緩緩放下,遮住了外界窺探的視線。
至此,太陰會的祝禱儀式終於結束。
然而這僅僅是一個前奏。孕婦的生產需要時間,晚上地裂開啟,陰氣噴湧,才是整場大會的關鍵所在。
“熱鬧看完了,咱們也回去歇歇。”
漫長的儀式似乎耗盡了陳沐全部的耐心。他拋出一把小劍,隻簡單同三位金丹招呼之後,便理也不理陳家眾人,徑自拉著殷尋跳了上去。
這是殷尋重生後第一次乘坐飛劍。她抓著陳沐的衣角,努力表現出一個凡人少女應有的忐忑與驚喜。
陳沐心裏原本有些怒氣,但看到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模樣,卻是忍不住笑出了聲。
“放心吧,本少爺禦劍一流,鐵定摔不著你!”
讓殷尋驚訝的是,陳沐並沒有忙著回府,反而載著她繞村子飛了兩圈,最後將飛劍停在了溪邊的大青石上。
他一撩袍子,悠閑的坐了下來。聯想到前日被人偷窺的情形,殷尋一個激靈,心中警鈴大作。
果然就見陳沐拔了根野草繞在手裏,半開玩笑的說道:“大概兩三天前吧,我看見一個女孩站在這裏,朝著那剛升起的太陽,來了個白鶴亮翅……”
神他媽白鶴亮翅,老娘是在擁抱新生好不?
滿腔警惕被這詭異的形容打破,殷尋嘴角抽搐,實在很想反駁。
陳沐也不理她,自顧自的接了下去。
“你說這麽個小丫頭,能見過什麽世麵?可她偏偏一副曆經滄桑的模樣,看得少爺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殷尋有些懊惱,那時候偷窺自己的,果真就是這家夥!怪不得甫一見麵,他就對自己格外關注,諸多試探!
事到如今,再裝下去反而更惹人懷疑。殷尋努力鎮定了心情,學著陳沐的樣子,懶懶坐了下來。
她托著腮,幽幽的歎了口氣。
“公子何必想的太多?這個年紀的姑娘,誰沒有一點小心思?或許她隻是心情不好,想出來透口氣罷了……”
陳沐扯了扯嘴角,也不點破,反而打了個哈欠,順勢仰躺下來。
“晚上的生產太過血腥,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還是不要去看了。”
他語氣溫和,說出的話卻是不容置疑。
“奴婢知道了。”殷尋順從的點頭,樣子格外乖巧。
兩人閑坐了半晌,陳沐才載著殷尋,慢悠悠地回到府內。
他吩咐眾人下去休息,自己卻鑽進房間,不知在鼓搗何物。
殷尋也不好奇,她行了一禮,不緊不慢地朝阿嬤所在的院落走去。
天色漸暗,少女的心情卻逐漸沸騰起來。
她知道,自己為之準備多年的時刻,終於要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