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木子坐在私人醫生的辦公室裏,門虛虛掩著,保鏢也走了,木子坐在醫生的對麵,看著這位儒雅的醫生,給自己看了一張又一張CT和病例。


  木子單手撐著臉,麵色越來越沉。


  醫生:“我說完了。”


  木子低頭看著革音的病例:“我了解了。”


  醫生開始收回病例開始整理,隨即抬眸看了木子一眼:“你可以走了。”


  木子抿了抿嘴,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她的聲音很輕:“所以她心髒搭橋手術是成功了,但最近兩年已經惡化了是嗎?這樣的話,不能再做一次搭橋手術嗎?”


  醫生:“她最早是在心髒血管裏安了十六根管子了,搭橋是最後的方法了,現在這個沒用了,就徹底沒辦法了,隻能靠治療和藥物吊著了,她的心肺問題都有,人多密集就會呼吸苦難,再加上她精神狀態不是很好,她的副人格……”


  木子:“她是什麽時候出現副人格的?我小時候和她認識,但我沒明顯發現過她有什麽異常。”


  醫生:“最早跡象出現應該是九歲的時候,穩定是在十一歲,她常常給自己做心理暗示,希望自己有個哥哥能保護自己,那是她的第一個副人格,他名字叫做革音,革是跟她外祖父的姓氏,革音的意思是.革鼓之聲。在古代是表示結陣進軍的意思,還有一層含義是變更惡聲,改惡從善。那個時候,她大概是覺得自己很肮髒,很惡心,希望有個哥哥來拯救自己,所以才取了這樣的名字,

  後來,又覺得自己應該堅強起來,因為沒人能夠拯救自己,她那個時候輕生,又常常在自sha 的時候被革音阻止,Alexia問自己,為什麽要活下來,有什麽理由要堅強下去,她不斷給自己心理暗示,因為有個妹妹需要保護,所以她不能死,必須活,也就是你今天看到的音音,我們叫她小革,她知道自己和姐姐共用一個身體,所以會照顧姐姐,不會亂跑,而Alexia回中國的時候,最早你見到的就是她哥哥,革音,所以她的中文名也叫做革音。”


  木子抿著嘴唇不說話,想了很久,才問:“那她的家裏人就這麽放任她,不管嗎?”


  醫生覺得有些好笑:“你覺得一個家庭健全,有家人疼愛愛的孩子會出現精神方麵的疾病嗎?你覺得如果Alexia有親情陪伴,她還會蠢到為了愛,為了心裏麵的太陽,奮不顧身,賭上自己所有,還有不知道能活多久的壽命,隻為了待在她身邊,多看她兩眼嗎?”


  木子啞然:“你是在……”


  醫生好笑地看著木子的眼睛:“我在說你,這個人就是你。”


  木子回避目光:“我擔不起這麽大的帽子。”


  醫生:“你當然擔不起,我告訴你這些,其實就是為了她,她本來也活不了多久了,短則半年,長則一年,她隻想看到你站在舞台上,看著你實現夢想,看你閃閃發光,像當初照耀她,溫暖她的那顆太陽一樣。而我作為她的主治醫生,和你說了這麽多違反我醫德職業的話,不過隻是希望你能可憐她,和她說多說會話,不要避她如蛇蠍。”


  木子避而不語。


  醫生聲音有點急,他努力平緩語氣繼續說:“她就是腦子有問題!她就是個精神病!但她絕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對你做任何過分的事情,她是同性戀,沒錯,但她不會傷害你,在她的潛意識裏覺得你是不可褻瀆的女神,而她是沼澤裏的汙泥,她隻求你憐憫的目光偶爾能夠看到她,所以她絕不會允許自己褻瀆神明。”


  木子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麵前這個中年醫生,他態度溫和,說話語速不快不慢。


  “這是我曾給她做的心裏測試,你也不用因此感到吃驚,你照照鏡子,當然我接下來說的話,沒有冒犯你的意思,你長得是很好看,這毋庸置疑,據Alexia的描述也極為善良,你在她心裏高不可攀,但其實你也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情況。


  你就是個孤兒,常在屋簷下低頭長大的,別說你權貴集中的北京城了,就放眼美女多如牛毛的成都,善良漂亮像天使一樣,看見貓貓狗狗受傷就難過的掉眼淚的美人,我一天能找百八十個,而你隻是恰好在那個時間點,成了革音的不可觸碰的白月光,無法磨滅的朱砂痣而已。


  說到底,你已然成為一個符號,一個象征了,並非不可改變,隻是她沒命跟你耗了,而你,你隻需要演演戲,陪她多說幾句話,然後到時候,給她送葬,把她的骨灰撒向大海,就可以了,我甚至可以提前透露給你,革音的遺囑,你是直接受益人。”


  醫生看著木子一臉不可置信,翹著二郎腿換了個姿勢繼續說:“許多人幾輩子都求不來的事情,你隻需要多陪陪她,當她的朋友,當她的家人,她的一切以後都是你的了。”


  都是你的了。


  聽起來很輕鬆,條件很誘人。


  木子想到了把那麽厚一疊支票本甩在桌子上的張珊姍,說的那句數字隨你填,便覺得有些好笑,自己要那麽多錢幹嘛?

  沒有雜七雜八的親戚吸血鬼,沒有父母兄弟姐妹需要贍養借錢的,居無定所,就算在北京買房,還得買幾年社保呢,就算每天揮金如土,但還是個一天隻吃三頓飯,睡一張床,開一輛車的普通人。


  就算錢多得能把這座城市埋起來,她也沒有什麽可以花錢的地方和炫耀的對象。


  聽聽就覺得可笑。


  想當初自己為了幾十塊熬夜通宵,為了一百塊就敢和人拚命,現在別人把潑天的富貴送到麵前,木子隻覺得不需要了。


  包裏的幾十萬就夠她一輩子的了,年薪的工資就夠她無憂無慮的活下去了。


  她從來沒有過自己的房子,也對房子沒有執念,更對人沒有執念。


  木子一手手掌撐著桌子,另一隻一手虛虛地握拳,想了許多,但都咽了回去,最後她才說:“像革音這樣的是精神人格分裂,那如果是……情感冷漠,社交障礙,嚴重的暴力傾向,默不作聲的下棋去操縱一個人的一生呢,極其偏執的掌控欲……”和愛呢?


  醫生喝了口水:“一般很少會有天生的壞種,但大多數高智商的人都有輕微的反社會人格表現,如果此人患有多種精神疾病,又懂得如何隱藏自己的,那她的童年一定相當陰暗,年少也不太好過,這種人很危險,如果違法犯罪,很難找到就直接證據解決。”


  木子:“你是說……童年,陰暗?”


  醫生:“據我所知,木子女士的童年就不太好過,但你成長的比較健康,而你的經曆隻是比大多數小孩要糟糕些,但遠遠算不上陰暗,真正的陰暗的童年經曆,比如xing侵家暴謀殺 無法擺脫的絕望 ……你可以盡情想象,這種百分之九十九都會出現精神疾病。”


  木子心咯噔了一下,滿腦子都是張珊姍說的那句:‘那個女人把煙鬥塞進我的嘴裏’


  煙鬥……


  那是什麽樣的煙鬥?

  木子不自覺的往醫生方向傾斜了一下:“煙鬥塞進嘴裏會怎麽樣?”


  醫生愣了一下:“要看什麽樣子的煙鬥了,有些名貴的煙鬥,很多有錢人拿貨的時候,會往裏麵塞燒紅的金錢碳,試試效果和成色,如果是被塞進了老北京的金錢碳的這種煙鬥,舌頭會被燙壞,幾周不能吃飯……”


  木子腦子嗡嗡地響。


  張珊姍沒有味覺,所以她對吃什麽都沒有反應,這麽多年了,她一直沒說,可見,這事哽在她心口,她卻在自己走的時候,艱難的說出口了。


  醫生:“你有朋友也有這方麵的問題嗎?她的主治醫生,你知道名字嗎?”


  木子搖了搖頭:“我不太清楚。”


  醫生突然有些火大:“我再和你討論我的病人……你卻問我其他……”話還沒說完,革音的手就放在醫生的肩膀上了,醫生愣了愣。


  革音的手虛虛地放在醫生的肩膀上,沒什麽力氣,但感覺整個人周遭的氣場都變了:“木木,試鏡結果怎麽樣了?”


  木子愣了一下,然後站起來,過去扶著革音:“你別站著,過來坐。”


  革音先是一喜,繼而眼神晦暗,她往後挪了下胳膊,避開木子的接觸。


  木子也察覺到自己態度變化太快了。


  革音:“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木子看著革音毛茸茸的金毛卷發,拿手摸了摸:“我……那個……導演讓我等通知,我下午找房子,盡快搬家,然後……然後就好好直播,你不要亂跑,就待在醫院吧,好好的。”


  革音沒有動,站在原地,聲音很輕地問:“那你,會來醫院看我嗎?”


  木子:“我會的,一周兩三次,我打遊戲帶你,我好好給你賺錢,努力讓你公司不虧本……”


  革音轉過身,抬頭看著木子,“我要的不是這個,你知道的。”


  木子知道,革音想要的是自己,但還是嘴禿嚕瓢問出口了:“你要什麽?”


  但答案卻出乎意料,革音的眉眼難得的平靜,話語很慢,咬字清楚,還帶著意大利的卷舌口音,看木子的眼睛很認真地說:“我想要你開心,想要你站在舞台上,站在大熒幕裏,實現你最初的夢想。”


  木子手指顫了顫,她腳往後退了半步,不敢看革音的眼睛,偏著頭說:“我……盡人事,聽天命。”


  革音:“老天爺會幫你的。”


  木子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這所大樓的,她避開了司機,帶著口罩,看著這座城市人來人往,行色匆匆,看著車水馬龍,高樓林立,汽車尾氣,急促的喇叭,哭鬧的小孩,親密嬉笑的情侶,獨自蹣跚的老人,這些都與她無關,而她的事也與任何人無關。


  “你還要跟我多久?”木子站在人行道的路口,斑馬線上,行人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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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髒搭橋手術我谘詢了一個醫生朋友(很不熟,不要臉的問了半天),先是管子然後搭橋,搭橋不行了,就吃藥,吃藥不行了就涼了。十六根管子是心髒手術的一個極限,(聽說的,不對歡迎捉蟲)一般心肺係統是一起的,一般都是一起有問題,這就是為什麽革音支氣管炎嚴重也要住院的原因。


  我算是了解你們了,誰慘你們就喜歡誰,人間小太陽——林柆,你們看都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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