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不該
不悔，是啊。這個世界上，那麽多癡男怨女，那麽多愛恨情仇，中間反反複複所糾纏的，不就是“不悔”這兩個字嗎？
是人也好，是鬼也罷。是自詡正道的道門中人也好，是惡貫滿盈的魔道餘孽也罷……終究都逃不過這兩個字。
人在愛欲中，如同手持火炬，逆風而行。
我顫抖著從溫暖的龍潭中醒來。
我整個人，用一種最原始的、胎兒一般的方式，蜷縮在龍潭之中，溫暖的水流在我的周身湧動。我睜開眼睛的瞬間，看著被不知哪裏的光源照亮的石壁，竟然覺得有種隔世的感覺。
梁嬌龍不知道去了哪裏，龍潭中，隻有我孤身一人。可忽然我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蹭了蹭我的手臂，我轉身一看，正是梁嬌龍的那隻龍兒子。
巴掌長的幼龍在我的身邊遊動著，不時親昵地蹭一蹭我的胳膊。
我的臉上，不知道是水還是淚。
我任由這條幼龍歡快地在我的身邊遊來遊去，不時拱一拱我的手臂以示親熱。
我的眼睛上還停留著我自爆時的畫麵。
魔女自爆，百萬魔軍同悲。
或許容囂就是從那時開始，決意成鬼的吧……歸根到底，還是我害了他。
原來前生的我，是那個樣子。
我不負我的魔族，不負我的天命……天命要我天魔女亂世，是，我做到了。我亂了昆吾這一座冰山雪融……我也對得起葉沉雪，我給他魔族中僅次於我的權利。百萬魔軍臣服在葉沉雪的麾下。
上天賦予我的天命，難道我還完成的不夠好？
可算盡眾生，我隻負了一個人。
便是容囂。
我負了他對我的一腔真心，即便我生來便是要亂這道、亂他的道門、亂他的道心……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讓他對我動了真心……
所以，巽婆婆對我說的那些話、梁嬌龍對我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空穴來風。他們知道，確實是我辜負了容囂太多……
也不知道是水還是淚，在我的臉上肆意橫流。幼龍似乎能夠感知到我痛苦紛亂的情緒，好像有點兒慌亂地在我身邊不停地遊動著。
幼龍知道我是誰，他知道我是他母親領進來的人，並不會傷害我，反而對我很是親昵。
我恍恍惚惚間，忽然又找回了曾經在昆吾山門前、那一——夜的痛覺。
我的小腹疼了起來，一波又一波，像是有千萬根針在戳刺一般……
如果那一-夜沒有葉沉雪的出現，沒有那麽多事端，或許我有機會告訴容囂，其實那時的我，已經懷有身孕了。
可什麽都沒有了。我自爆之後，一切都不複存在。唯有這種痛入骨髓的感覺，如影隨形。
除非我還清我身上的債，否則，這股疼痛就會一直折磨著我。
這樣也好。
我掙紮了一下，從溫熱的溫泉水中站起身來，幼龍依舊在我的身側遊動著。我看著這醜了吧唧的小家夥，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油然升起一股極為溫柔的情緒來。
我蹲下-身去，摸了摸幼龍頭上觸感如同玉石一般的觸角，低聲說：“告訴你媽媽，我先出去了。很多事情……嗬，不知道你能不能聽懂我說話呢。”
幼龍蹭了蹭我的手。
我微微笑了笑，吐了一口濁氣，伸手擦去了臉上的淚水，喃喃地說：“以後的戰場……就要我自己去麵對了。”
一個清清涼涼的女聲從不遠處響起：“但願你能記得你現在說的話。”
我抬頭一看，梁嬌龍雙手叉腰，站在龍潭的入口處，麵色淡淡地看著我。
我閉了閉眼睛，淡淡地說：“嗯，我說過的話，我就一定會做到。從我進去到現在……過去了多久？”
我不清楚時間流是怎麽計算的。我也不知道，我沉浸在前世的回憶中用了多長的時間。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外麵是不是好像還有個女孩子在等我……
梁嬌龍不以為意地說：“時間流互不幹擾……你在龍潭中重活一世，對於現在身處的這個世界而言，也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一瞬間……
原來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嗎。
我默然半晌，淡淡地說:“無論如何，多謝你。”
不管我跟梁嬌龍之前有怎麽樣的過節，單單憑借她給了我機會重拾前世記憶，我就欠了她一份天大的人情……
我打算起身離開。梁嬌龍卻又極為平淡地開口:“劉芊，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放你進龍潭嗎？”
我莞爾一笑，這可不正是瞌睡遇上枕頭麽:“我還真不知道，你願意說嗎？”
梁嬌龍忽然也微微笑了笑，說:“為了讓你知道，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你前世的事情，還沒有做完。你不欠魔道，魔道卻有人欠你。”
我的神色一冷。
她在說……葉沉雪？
梁嬌龍看我的神色一僵，又說:“再告訴你一事也無妨。當年昆吾山門之變，是道門中有人同葉沉雪越過了你，裏應外合。這些仇……你最好一並記住。我可不會有什麽耐心再提醒你第二次。”
我挑了挑眉，毫不客氣:“是，這些不必你多說。我自己心裏清楚。可你又是站在什麽立場上這麽跟我說話？現在看來，你一早就知道我前世天魔女的身份，卻一直作壁上觀。梁嬌龍，有話現在說清楚，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
梁嬌龍分明是南道門魁首唐先生的女弟子，卻又明裏暗裏跟魔道暗通款曲……我現在的身份雖然尷尬了些，可梁嬌龍放走周啟明卻是事實。
如果梁嬌龍真的一心為道門，當初就會直接殺了周啟明，哪裏會任由這個道門叛徒幾次死裏逃生，動不動要過來找我麻煩……
我前世是天魔女，今生又成了道門中人。雖然並非我願，可我前世的身份一旦被外人知曉，對我來說，隻有害處沒有益處。所以，我必須現在在龍潭這裏，搞清楚梁嬌龍的立場。
我現在，有殺她的能力。
梁嬌龍眯了眯眼睛，蹲在龍潭邊，伸手召喚著她兒子過來，一邊跟我說:“別這麽妄動殺心。我什麽道魔都不在乎。我在乎的隻有龍族……”
她的表情忽然冷了下來:“劉芊，以後你知道某一件事的真相之後，我要你不惜一切代價為我報仇。”
我驚笑著看著梁嬌龍:“你在開什麽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