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問與答
海哥麵上依舊是一副笑嘻嘻的和氣模樣,聽見陰一淮不冷不熱的話,微微頷首,說:“都是道門中人,互相幫持,是理所應當的。更別說,海某癡長陰小友幾歲,這點看顧,還是不需計較的。”
陰一淮也微微笑了笑,他傷的很重,動作之下,眉間也閃過痛色。我有點兒心痛,趕緊又去旁邊的桌子上給陰一淮倒了一杯熱水。
海哥話鋒一轉,又說:“……隻是不知道陰小友這一手定鬼氣的功夫,師承何方啊?”
陰一淮不卑不亢地看著海哥跟一直沒有說話的唐先生,淡淡地說道:“慚愧,不過是些家傳的小手段,上不得台麵。海先生謬讚了。”
我在旁邊,像呆頭鵝一樣站著。“定鬼氣”?陰一淮什麽時候定鬼氣了……
轉瞬間我就反應了過來,海哥說的,大概是周啟明在洛水鎮殺人之後,陰一淮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周啟明的鬼氣吧……
“哈哈哈哈,陰小友何必自謙。”海哥大笑了兩聲,走上前來,拍了拍陰一淮的肩膀。他蒲扇一樣的手輕輕地落在了陰一淮的肩膀上,我的心裏卻是一顫——我知道陰一淮那裏被繩子勒出了一道極深的傷口……
陰一淮臉色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他微微笑了一笑,淩厲的下頜弧度似乎都因為一絲笑意而柔和了些許:“自然不敢與南道門爭輝。”
都是人精啊……我在心裏腹誹著,觀察著海哥跟唐先生的神色——海哥臉上的笑一直就沒下去過,唐先生也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單論這份養氣的功夫,我就根本跟他們不是一個重量級的……
既然臉上不會表現出什麽容易被揣摩出來的神色,說出口的話自然也就得叫人在心裏反反複複地再掂量一下了。
海哥收回了手,笑著道:“這些場麵話,我是不愛聽的。原本是有事跟你商量的,看你傷勢頗重,還是先在這裏修養幾天,我雲海莊園必然不會虧待了陰小友,要是有什麽不當之處,陰小友還請多多海涵呀。”
陰一淮頷首,倒也沒拒絕:“多謝海先生好意。”
從頭到尾,直到海哥跟唐先生走出了陰一淮的病房,都隻是海哥跟陰一淮在說話。唐先生從頭到尾,都用一種很佝僂的神態,站在海哥身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唐先生是個什麽師爺。
他們都走出去之後,我打了個寒噤,關上了房門,小聲地對陰一淮說:“那個一直沒說話的老頭就是唐先生。”
陰一淮點了點頭,臉色有些青白,很是疲累不堪地朝下靠了靠,微微閉上了眼睛,輕輕地說:“我知道。”
我擔心他的傷勢,卻又覺得自己也沒辦法為陰一淮做些什麽,咬著嘴唇,為難地站在他的床邊,隻是覺得心裏難過極了。
陰一淮睜開眼睛,看見我這幅模樣,歎了一口氣,說:“坐下來呀,傻姑娘,站著不累嗎?”
我趕緊一屁-股坐下來,心裏疑問重重和不忍交織在一起,大概我的臉色也顯現的不是太好——那個幻陣的事情,我知道,陰一淮是陣眼,他是最重要的為祭壇法陣提供運轉的陽氣的人。
而那時候,容囂被拖入地獄之前,說了一句,有人不想讓我們離開這裏……
“芊芊,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陰一淮看著我,低低地說了一句。
“啊,沒有。”我驚了一下,微微別過了臉,脫口而出了一句沒有。
可能是陰一淮的傷太過觸目驚心,我不忍心在這時候問他吧……我這麽在心裏給自己找著借口,卻不自然地低垂下了眼簾。
陰一淮一直深深地注視著我,他微微歎息了一聲,苦笑了一下,抬起手來,手掌覆蓋在了我的手臂上,低聲說:“芊芊,你知道嗎,你不是一個善於撒謊的人。你有什麽想問我的,就直接問吧,我會告訴你的。”
我的手臂上忽然傳來溫熱的觸感,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肩膀一抖,不著痕跡地抽回了手臂,摸了摸鼻子,尷尬地說:“你現在還是先好好休息吧,反正人都是好好的了,不急……”
陰一淮看著我,他的眼眸裏暗沉之色一掠而過,沒有再堅持。他重新靠了回去,聲音也比原先更為低沉,更為喑啞:“芊芊,無論如何,你要相信我不會害你。”
我胡亂地點了點頭,坐在陰一淮的床邊,一時間,竟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僵硬地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天空發呆,還是陰一淮看不下去,又叫了我一聲:“芊芊,你先回去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
聽了陰一淮的話,我如蒙大赦一般,站起身來,有點愧疚地看了陰一淮一眼,低聲說了句“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就急急忙忙地起身離開了陰一淮的病房。
直到走出去,我才覺得心情稍微放鬆了一點。
我本來在陰一淮麵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可不知道為什麽,從幻陣中出來之後,我發現,自己現在完全沒有辦法在陰一淮麵前像以前一樣輕鬆自如。
有些東西變了,我知道。
但我也相信,陰一淮剛剛說的那句話是真的。
陰一淮說,他永遠不會害我。我相信他。
容囂是鬼,我們本來……就應該殺他的,不是嗎?
我慢慢地朝我暫時住著的那棟房子走去,一邊心亂如麻,自己在心中勸著自己。
可容囂消失前的那一幕,黑暗與素白的交織,卻如同夢魘一般,在我的眼前,久久無法消散。
而目睹了那一幕的我,現在也沒有辦法做到,在麵對陰一淮的時候,就像是什麽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我一路想著心事,心情很是陰鬱。我住的地方叫茉莉小樓,因為樓下的花園裏種滿了茉莉而得名。不過現在顯然不是茉莉盛開的時節,隻能看到光禿禿的枝椏。畢竟,已經快入冬了。
我走到茉莉小樓門口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一個瘦高的、戴著兜帽的人,漫不經心地靠在大門口,手指間夾著一根煙,煙頭微弱的火光在夜色中一閃一閃的,很是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