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忍

  梁嬌龍看了那法陣兩眼,眉宇間閃過一絲凝重的神色,直接拍了拍我的肩膀,吩咐了我一聲在外麵等她,就自己順著樓梯往下走去。


  我依靠在木門旁邊,緊張地看著梁嬌龍的動作,她的掌心浮現出一個法陣一樣的光圈,而後把這個光圈拍到了捆綁著陰一淮的繩子上,那剛才任由我怎麽使勁都解不開的繩子居然應聲而落,果然陰一淮說的不錯,這是用了道術的手段,不是我這樣的人能夠徒手解-開的。


  梁嬌龍不費什麽力氣,直接把昏迷過去的陰一淮半拖半拉地拽了上來,好不客氣地把陰一淮丟給我之後,就從馬甲裏掏出一個手機來,開始語氣很不耐煩地打電話。


  我顫抖著手,扶住昏迷不醒的陰一淮,一邊還試圖用手去捂住他身上不知道從哪裏汨汨流淌出來的鮮血……他身上的傷口太多了,縱橫交錯,裸露出來的皮膚幾乎沒有一塊是完好的,血腥味兒撲鼻,又讓人心疼。究竟為什麽,他會受這麽重的傷?

  梁嬌龍打電話的聲音很不耐煩,她又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我也沒聽明白她到底在電話裏頭說了什麽。就算是正常情況下,我都不容易聽清她打電話說些什麽,更何況我現在心神不寧……更是一個字兒都聽不清楚

  “帶他上去,一會有人來接你。”梁嬌龍掛了電話,挑了挑眉頭,看著我跟渾身血跡斑斑的陰一淮,沒有搭把手的打算,我也沒指望梁嬌龍會幫我什麽,就一言不發地拖著陰一淮沉重的身軀,艱難地朝走廊的入口處一步一步地走著……


  梁嬌龍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我的身後,我也沒有問她周啟明的下落——我現在的狀態很奇怪,感覺周圍的一切都蒙在了一層霧裏一樣,無論我怎麽看,都看不分明。


  容囂那張隱沒在黑暗中素白的麵容,如同驚雷一樣,劃過我的心底,久久無法消除。


  我們走到監室的入口之後,已經有一輛車在外麵等著我們了。


  走出監獄大門的時候,我才恍然發現,外麵竟然下雨了。天色還是灰白色的,飄著淅淅瀝瀝的雨絲,冰冰涼涼。我看到海哥坐在那輛豪車的副駕駛上衝我招手,有兩個馬仔從我手裏接過了昏迷不醒的陰一淮,又把我扶進了車子裏麵。


  車裏麵很溫暖,大概是開了暖氣,我倚靠著車窗,恍恍惚惚地看著“雲城監獄”四個大字離我越來越遠,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似乎也有什麽東西,從我的身體裏剝離,離我越來越遠了……


  我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整個身體都淪陷在了一片柔軟和溫暖之中,帶有紗幔的大床、水晶吊燈和牆壁上精心堆砌的博古架……我眨了眨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現在應該是在雲海莊園裏,那間我睡了兩個晚上的臥室裏。


  窗外的天色已經黑透了,我心裏一緊——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陰一淮的情況怎麽樣了?還有容囂、梁嬌龍、周啟明……


  我頭痛欲裂,躺在床上,靠著枕頭,想要站起來,卻覺得渾身上下都酸痛無比,就像是被一輛卡車從身上碾壓了過去一樣。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四五十歲衣著樸素的婦人手裏端著一個杯子,走了過來,看見我怔怔地看著她,金媽對我笑了笑,把手中的杯子放到了床頭:“劉小姐,你醒了。你睡了兩天一-夜,唐先生說,你是被陰氣傷了心神,休養休養,就沒有什麽大礙了。”


  我看了看金媽,聲音嘶啞地問她:“陰一淮……跟我一起回來的那個男人呢?”


  金媽淡淡地說:“那位先生受了很重的傷,還沒有醒過來。不過,有唐先生在,他很快就會醒來的。”


  我的手指一陣痙攣,掙紮著想要坐起身來,金媽皺了皺眉頭,按住我,又給我掖了掖被子:“劉小姐,你現在還是先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你是女陰之體,又在那裏拖延了那麽長時間,要不是你命硬,能不能醒來還是兩說。就不要再想著其他人了。”


  我慘然一笑,搖了搖頭,也沒有再掙紮,沒有去想金媽一個下人怎麽會對道上的事兒知道的那麽清楚,隻是嘶啞著嗓音,低低地說:“我本來也就活不長了。”


  是啊,我本來就已經沒有幾個月的好活了,陰先生作法失敗之後,其實我一直在心裏說服自己去接受這個命運……殺了容囂,能給我續十年的命,但十年又能做什麽?十年之後……我又要怎麽找到活下去的辦法?


  況且,容囂當著我的麵,被拖進了深淵中。


  我不知道幻陣中,我所看到的一切,是真實的還是虛妄的,我隻知道……


  現在讓我去殺容囂,我下不了這個手了。


  我不忍,我心軟,我做不到。


  金媽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叮囑我,她剛才放在床頭的杯子裏是牛奶,助眠的,叫我等下涼一涼之後再喝。她過一會兒晚飯的時候再來看我,就起身離開了房間。


  我也沒有什麽喝牛奶的心情,陰一淮現在還昏迷不醒,我也不知道周啟明到底死沒死……我跟陰一淮被海哥的人帶上車之後,梁嬌龍的身影就消失了。這些事情,都像是一塊一塊的石頭一樣,沉甸甸地壓在我的心口,叫我喘不上起來。至於容囂……我根本不敢去想他。


  他身為大鬼,應該是能夠逃脫的吧?


  我在心裏這樣僥幸地問自己,可緊接著,我腦海裏的另一個聲音又開始指責起我了:“明明是他害了你,他死了,你能多活十年,難道不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不,不是這樣的。”第一個聲音很細微,卻很堅定:“他沒有害過我,他親口說過不想讓我死,這次他寧願犧牲自己,也要救我,所以,我一定沒有殺了他的狠心了。”


  我的手指抓緊了床單,我怔怔地看著眼前我並不熟悉的天花板、窗戶,吐了一口濁氣,好像連心中所有的鬱氣額糾結都吐走了一樣。


  我做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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