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最後悟空想了個法子, 在那戒尺上栓了個繩兒,把它吊在自家院門的門框上了。


  不說當晚敖烈和無傷回來之後瞧見了,灰溜溜地貼著門邊兒鑽了進來, 接下來的幾天都乖巧得不行, 再不打架鬥嘴了,就是師兄們來串門的時候,也給唬了一跳。


  沒幾日眾師兄們知道了, 說悟空在院子這處吊了個戒尺, 這日晚上吃過了飯, 便齊齊來圍觀,見小猴兒出來了, 抓他來揉, “怎麽吊了這麽一個凶器在上頭,瞧著可怪瘮得慌的!”


  “這個看著怎麽眼熟呢?”


  “好像在誰手裏瞧過一樣的呢.……”


  悟空笑嘻嘻地道,“這就是睢兄手裏拿的那一把啊,前兩天無傷和敖烈兩個胡鬧,睢兄就把這個給了我,叫我嚇唬人用!”


  師兄們齊齊又揉小猴兒一回, “你沒嚇著他們,倒把師兄們給嚇夠嗆!見著這東西寒毛都豎起來了!”


  悟空笑道,“睢兄說這東西打過師伯師父,還揍過玉帝如來他們,我想著過陣子不是要拜師大典?保不齊哪個瞧我不順眼,半夜來偷襲我呢, 掛著這個, 哪個敢輕舉妄動?”


  師兄們就哈哈哈地笑起來, 大師兄陳悟安道, “這主意不錯哎!”


  別人不說,西方教如來他們,肯定沒安什麽好心眼兒,悟空這裏防護得嚴實一些,也是好事兒。


  有師兄在一旁道,“備不住也有那見識淺短,不識寶物的,要不然,拿下來刻幾個字再掛上去?”


  “刻什麽?”


  “唔,一麵刻,道祖親臨,一麵刻,悟道之寶?”


  “那還不如刻鴻鈞至寶,道祖親賜呢!”


  “提了祖師爺名諱,多不好?”


  “反正都冒犯了,有什麽不好的?”


  “你說的也是哎~”


  “要我說,莫不如刻.……”


  大家越說越離譜,有幾個還建議,要不把師父那裏的講義拿了來,照著刻上一麵小字,既是道祖金口玉言,又是師父筆跡,不更顯隆重?

  真要是誰上這兒撒野,一戒尺下去,拍滿臉字兒,過後也不怕抵賴!

  多好!


  可巧這會兒鴻鈞道祖也來了,站在人群外,袖著手笑眯眯地聽大家熱火朝天的商量。


  他身邊一個知道他真實身份的截教二代弟子不經意地一抬頭:嗬!


  唬了老大一跳!

  然後一捅二,二捅三地,都不吭聲了。


  悟空扭臉一瞅,見是“睢兄”,趕緊到招呼,“睢兄也來遛彎兒?我們師兄弟才吃了飯,正在閑聊,你也來呀?”


  鴻鈞道祖笑嗬嗬地道,“離老遠就聽你這裏熱鬧,過來瞧瞧,都在呢?”臉上笑眯眯,這話聽著倒是有一股子殺氣。


  眾師兄趕緊行禮,“睢夫子好!”


  天天都有課,上課請安,下課問好,都養成習慣了。


  大家夥兒三四十人一起鞠躬,小猴兒茫然地也跟著行了一個,起身一臉迷糊,撓撓頭道,“那,那我是不是也得跟著改口啊?”


  鴻鈞道祖笑道,“不用不用,我這不怕他們上課的時候不好好聽講,就隻能嚴厲了些,咱們倆啥關係,悟空還是叫我睢兄的好,免得分生!”


  知道內情的二代弟子們低著頭,齊齊在心裏翻白眼兒,心說你老就是瞧著我們小猴兒單純,好騙!

  你倆啥關係?爺爺和孫子的關係!

  呸!稱兄道弟的拐騙我們家小猴兒,老不修!

  略略略!

  悟空這才放鬆下來,輕呼一口氣,“我也見過凡間學堂,剛才睢兄那股子氣勢,頗有一個老先生的派頭哩,那老先生雖瘦骨伶仃的,手無縛雞之力,但是十分嚴肅,學堂裏百十來個弟子,沒一個敢不聽話的!”


  鴻鈞道祖笑道,“看來我是個合格的夫子了!”


  悟空道,“夫子也要休息呀,睢兄也跟我們玩兒會吧!你看,我們正打算在你給我的這塊戒尺上刻字,你說刻什麽好呢?”


  眾師兄們趕緊道,“啊,夫子,這是我們的主意,悟空不知道的!”


  “對,我們就帶他玩兒,主意是我們出的!”


  悟空不知內情,扭頭跟師兄們笑著道,“我不搶師兄主意的!”


  陳悟安把小猴兒拽過來,塞在師兄們中間,道,“可不是,我們悟空最乖了~”


  說罷眼巴巴地瞧著鴻鈞道祖,那意思是,您老若生氣,罰我們一個就好了!


  哪知鴻鈞道祖頂著自己三徒弟的一張臉,袖著手,隨隨便便地站著,笑嗬嗬地抬頭瞅了瞅那戒尺道,“要我說,你們刻的那些字,都沒甚來曆,莫不如我給你們兩句偈語,你看如何?”


  陳悟安硬著頭皮道,“請夫子示下?”


  鴻鈞道祖便道,“玄門都領袖,一炁化鴻鈞!這兩句,最得用不過了~當年參加過封神大戰的,都見過鴻鈞道人,他老人家一出場,便念了一首偈語,最後兩句,便是這十個字。”


  “這刻完了往門上一掛,誰敢在其下放屁!?”


  “便是西方教的如來,到此門下,也得恭恭敬敬,不敢炸刺兒!”


  鴻鈞道祖抽出手來,胳膊一揮,說得那叫一個霸氣。


  陳悟安一挑大拇指,“高!夫子真乃是高人也~”


  您老敢吹,那我們這些小輩兒必須敢捧啊!


  眾二代弟子也齊齊來拍馬屁,“可不是可不是,我們祖師爺,那絕對的玄門領袖!便是準提接引,玉帝王母,到了您、啊,到了我們祖師爺麵前,那也得口稱一聲師尊!”


  “是極是極!夫子這兩句提的好,來來來,夫子,有道是一事不煩二主,您既然出了主意,那趕緊的,幫我們悟空把這字給刻了吧!”


  眾人將那戒尺取了下來,又迎著鴻鈞道祖坐到石凳兒上,把戒尺在石桌上擺好,十八師兄宋悟嶺還把自己的刻刀也拿了出來,一起擺好。


  大家便眼巴巴地瞧著鴻鈞道祖,等著他刻字。


  小猴兒被夾在中間,一點兒發揮的餘地都沒有,隻能隨大流兒。


  鴻鈞道祖還推辭兩下,理由也很奇葩,“哎呀呀,這不好吧,我這一筆書法,都是跟道祖學得,我二人筆跡分毫不差,這要是我提了,叫人瞧見了,豈不是說我冒充?”


  陳悟安心說行了啊,演演就得了唄,聽好話怎麽還沒夠呢,隻是做人徒孫,不得不低頭啊,隻得又殷勤地捧了一回,鴻鈞道祖美夠了,這才滿臉帶笑地提起刻刀,在那烏黑發亮的戒尺上刻下了那兩句偈語。


  等刻完,隻聽劈劈啪啪幾聲,鴻鈞一鬆手,他徒孫宋悟嶺借出來的那把刻刀,便碎成了渣渣.……

  十八師兄一捂胸口:嗚嗚嗚想哭!我的刀!


  鴻鈞道祖拍拍手,拿起戒尺一吹,木屑散盡,露出兩行氣勢雄渾,一股子“普天之下,舍我其誰”意味的字跡來。


  鴻鈞笑道,“這也就是我來刻,你們呀,也是不知深淺,這東西被道祖拿著,敲了許多聖人,不碎不裂,能是凡物?你們別說刻字了,但凡拿著法寶能傷它分毫,那都是夢裏才行!”


  他又拍拍一臉沮喪的宋悟嶺道,“別哭了,等過後夫子給你重做一把刻刀,你那小玩意兒,若不是我使氣護著,隻一上手,就碎成粉了!”


  宋悟嶺一聽眼睛就亮了,作揖道,“多謝夫子賜寶!”他那小刻刀,不過是自己做的罷了,哪裏抵得上祖師送的好呀!


  偏得了偏得了!


  眾師兄弟紛紛送來羨慕嫉妒的眼神:小十八好他祖宗的幸運!早知道他們也拍一把什麽刀啊,劍的上去好了!


  鴻鈞道祖笑嗬嗬地把戒尺遞出去,道,“拿去掛上吧!”


  陳悟安接過來,扭頭找悟空,“無傷呢,叫無傷去掛!這裏數那小孩兒個子高!莫浪費那大好的個頭兒!”


  眾人聽了,都齊齊地笑起來。


  悟空知這是大師兄叫自己弟弟與眾人熟悉親近之意,當初他才到靈台山,陳悟安也是時不時就漫山遍野地喊“悟空悟空悟空”,沒兩日眾師兄就與小猴兒親近起來了,各個兒都學著大師兄,做什麽事都喊他一聲,去哪裏都帶著他。


  小猴兒心裏暖洋洋的,把弟弟揪出來,叫他拿了戒尺去掛在門框上。


  無傷乖乖去了,果然大夥兒又好一頓誇這孩子的個頭兒,鬧得小孩兒羞紅了一張臉。


  師兄們又笑,“瞧著這愛臉紅的樣兒,倒是跟悟空一個性子!”


  “悟空現在改啦!”


  “不臉紅了?”


  “那倒是沒有,不過他現在更愛哭鼻子啦!”


  大家又齊齊地哈哈哈笑一通~

  小猴兒一扭臉兒:哼~

  接下來的幾日,悟空日日忙個不停,跟著師父練劍,自己練劍,去師姐那裏試禮服,指點嬴政徐福修煉,被敖烈拽著四處瘋玩兒,抓著弟弟幫他熟悉人身的一切常識.……

  最難的就是教弟弟了……

  這孩子連如廁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無傷乃是真靈所化,天地靈氣匯聚而生,天生純淨道體,不吃不喝,修煉就能活,因此也不用五穀輪回。


  奈何敖烈是個貪吃的性子,他吃東西看起來又特別的香,拐帶著無傷也跟著大吃二喝了起來,悟空也忘了提醒無傷,吃了東西是要上廁所的.……

  從東海回來的第二天,悟空一大早起來,給弟弟洗了褥子,趁著太陽好,把褥子晾在院子裏,等著幹。


  看著好不容易洗幹淨的被麵,隱隱約約還是能看出點兒地圖痕跡,小猴兒突然十分想念他成佛之時,看到的凡間“廣告”。


  那什麽洗衣粉、洗衣液、洗衣球的,“汙漬去無痕”的,真的那麽好用嗎?


  請給他來一大箱!!!


  小猴兒甩甩濕漉漉的手,深深地歎了口氣,心說也行吧,好歹隻是尿床.……

  剛想到這裏,就聽見哐哐哐沉重的腳步聲響了起來,無傷哭唧唧地操著小奶音從茅房那邊跑了出來,“哥,好臭啊!”


  小猴兒又歎氣:“廁紙用了嗎?”


  無傷臉一紅,“用啦!就是擦了之後好痛啊!好像破了!”


  小孩兒心有餘悸地打了個冷顫,“哥,我以後再也不吃吃喝喝了!”


  悟空臉上露出一股子奇怪的表情來.……

  人家後人有“因噎廢食”的,他弟弟可倒好,因為不願意上廁所,選擇不吃飯了?

  行吧!


  唉.……

  真難啊!

  但是無傷這句話,也就維持了一個早上,等吃早飯的時候,他看著沒睡醒的敖烈半睜著眼睛喝下半碗金燦燦的小米粥,磕了一個鹹鴨蛋,把流油的蛋黃掏出來,抹在饅頭上,嗷嗚一口下去,饅頭沒了半拉,忍不住就咽了一下口水.……

  悟空就聽小孩兒在那兒嘀咕,“要不,吃個早飯也沒啥吧?”


  “我在嘴裏嚼一嚼,不咽下去行不行呢?”


  悟空真是哭笑不得,拍拍無傷肩膀,“想吃就好好吃,上個廁所有什麽的,哥哥下次把廁紙給你弄軟和些就不痛了。”


  敖烈暈暈乎乎的隻知道吃,沒聽見他們兄弟說什麽。


  無傷卻一擰鼻子道,“哥,吃飯的時候,不要說那種事!”


  說罷自己拿著飯碗,顛顛兒地盛小米粥去了。
……

  悟空能說什麽呢,過後果然一頓不落,少吃一頓都不行。


  好在如今在碧遊宮,所有飯菜都是有靈氣的,吃了有助修行,悟空便也不去管他,隻守著這孩子,半夜叫他起夜罷了。


  再家大業大的,也沒有天天早晨起來洗褥子的吧?

  一會兒一換的,那是奶娃娃!


  除了吃喝拉撒這件事,無傷對衣服和身體之間的關係,也有些誤解,他現在身上穿的,都是他自己幻化出來的,這傻小子不知怎地,誤以為衣服和人,竟是一體的。


  悟空發現這回事,還是帶著無傷去和師兄們一起泡溫泉才知道的。


  到了溫泉池,悟空本想著先幫著把小孩兒衣服脫了,他再脫,結果這小破孩兒死活不脫衣裳,嗷嗷地喊著,“哥哥不要扒我皮!”


  悟空哭笑不得,隻得自己先脫了外袍去,幻回毛茸茸金燦燦的本體,指著自己的毛發道,“這才是哥哥的皮呢!”


  又拉過一個人類師兄來,指著人家銅色的皮膚道,“師兄這樣的,也叫皮!”


  把敖烈揪過來,叫他幻回本體,“敖烈哥哥這樣的,叫鱗片,也是皮的一種!”


  把敖烈偷偷伸過來摸他的小龍爪拍掉,小猴兒拎著道袍給無傷比劃了一下,“脫下去的叫衣裳,不是皮,這衣裳跟桌子板凳被子一樣,都是別人做的,不是你身上的一部分,知道了嗎?”


  無傷委委屈屈,嘟著嘴道,“可是我身上的衣裳,就是我的皮嘛!”


  悟空一捂臉,啊,他的弟弟,難不成自打化身了之後,就一直在裸奔嘛?

  小猴兒真是覺得牙疼,他無奈地道,“你明天,跟哥哥一樣,學著穿衣服,不要再自己變出來一身應付了。”


  哦,好吧。


  無傷無辜臉。


  眾師兄趕緊笑嘻嘻地來勸架,“悟空別生氣,你慢慢教嘛,無傷聰明,很快就學會了!”


  “就是,無傷多聽話呢,你仔細教給他不就完了!”


  “我們當初教你,你想想,你自己可比無傷皮多了!”


  “那可不,不高興了就往後山跑,一賭氣就跑去吃桃子不吃飯!”


  悟空又愧又慚,“我多虧師兄才有今日……”


  師兄們都笑著來揉小猴兒頭毛,“哎呀,這可是知道那句老話了!”


  “啥?”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啊!”


  “噗哈哈哈,悟空是不養弟弟不知哥哥好啊!”


  眾人齊齊地哄堂大笑起來。


  小猴兒瞧著師兄們神采飛揚的臉,沒忍住也笑了……

  ※※※※※※※※※※※※※※※※※※※※


  《封神演義》第八十四回子牙兵取臨潼關,忽見正南上祥雲萬道,瑞氣千條,異香襲襲,見一道者,手執竹杖而來。作偈曰:“高臥九重雲,蒲團了道真。天地玄黃外,吾當掌教尊。盤古生太極,兩儀四象循。一道傳三友,二教闡截分。玄門都領袖,一炁化鴻鈞。”


  ===============

  今天這章,有點味道~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