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無傷

  通天在那兒笑眯眯的瞧著徒弟們說笑打鬧, 手指掐算一會兒,就有了一個好名字,問悟空道, “無傷二字如何?”


  “一來, 這孩子不是我門下之人,這個悟字,他若是用了, 將來拜在他人門下, 就不大方便, 但他與悟空又是兄弟,悟無同音, 卻是正好。”


  “二則, 從命格上看,這孩子乃兵器化形,從前又是勘測水位深淺的定海神針,刀槍無眼,水火無情,這都是大凶之事。等以後若是真的拜了真武為師, 隻怕做的也是打打殺殺之事,從名字上描補一二,也當是我這個長輩的祝福吧。”


  悟空起身恭恭敬敬地給師父叩了個頭,道,“多謝師父賜名!”


  通天知他這是做哥哥的一片真心,便也受了, 扶了小徒弟起身, 叫他挨著自己坐下。


  悟空念了兩邊弟弟的新名字, 這才歎道, “唉,我倒是想著叫他過得和順些,可是瞧他那個身板兒,還有那個性子,叫他修行些卜算醫術,縱橫謀略,安心靜坐,怕也是不成.……”


  小猴兒抬眼望向師父,“長壽還小,又未曾化形,我還沒怎麽操過心,如今弟子頭一回做哥哥,樁樁件件,真是覺得艱難,回想當年,我那時懵懂魯莽,定是也叫師父如此頭疼的。”


  通天摟著小猴兒道,“你那時還好,旁的有你師兄們教你,悟空人又聰慧,誌向又堅定,一心向往長生不老之道,師父並未如何操勞。”


  “我們悟空可乖呢!”


  “嘻嘻~”


  小猴兒熟門熟路地往師父懷裏一撲,“師父最好啦!”


  黎山老母和陳悟安兩個見這師徒倆又開始了新一輪的互吹互捧,對視一眼,默契地收拾起地上的圖紙絹布,無聲地對師父拜拜,然後趕緊躡手躡腳地跑掉了!

  再聽下去,就給肉麻死啦!

  師姐師兄怪模怪樣地溜了,小猴兒撒完了嬌,一抬起頭,正瞧見兩個倉皇離去的背影,不由得臉上一紅。


  不過他才不在乎哩,誰叫他最小呢~

  哼~

  又跟師父膩歪了一會兒,瞅著天色不早了,估計家裏那個金寶貝也該醒了,悟空這才告辭,溜溜達達地回了自己家。


  沒想到他弟還挺下功夫,悟空到了家裏一看,人竟還在靜室打坐呢,問問那隻小白老虎,小道童搖搖頭,意思是一直沒出來過,悟空這才放心。


  他房前屋後地晃悠一會兒,還沒想好要怎麽打發時間,嬴政和徐福就回來了,一見著悟空,雙雙拜倒,就要叩頭。


  小猴兒一甩袍袖給卷起來,笑嗬嗬地道,“可是見著親人了?”


  嬴政點點頭,他隻是雙眼略有些紅,徐福更厲害些,都有些哭腫了。


  嬴政道,“多謝師父接他們回來,以後我大秦遺民,在蓬萊島定居,不虞外人打攪,能世代安穩,也算是他們的福氣了。”


  悟空叫兩人坐下說話,三人在院中桃花樹下的石桌旁團團坐,悟空道,“我瞧著那些年輕人,手上的功夫可沒放下,他們能安心在這世外仙島就此寂寂無名地隱居下去?”


  嬴政歎道,“各人有各人的命,若是不想種地,我不管他們,不是還有扶蘇呢,那小子如今在師姐門下學的還成,師姐說再有個十幾年就能出師,這世界廣袤無垠,我華夏一隅不容他們放肆,外土之地總能找到叫他們施展抱負的地方,實在不行,先在蓬萊島建個國,叫他們自己哄自己玩兒去唄!”


  悟空笑得不行,“好好好,蓬萊島雖不大,老秦人人口也不多,可是無中生有,從無到有,也是一樁本事。從來稱王稱霸,做天下之主,可不是隻會打仗就行的,馬上得天下,馬下治天下,這一萬來人,就是扶蘇的根基了,就瞧瞧他能把這些人管成什麽樣吧!”


  嬴政也笑,“師父這話說的是,若是連著一萬人都管理不好,還不如定下心,叫他好好跟著師姐修仙呢。”


  悟空見徐福一直悶悶不樂,便笑道,“君房如此愁眉不展,是不是舍不得世俗親緣了?”


  徐福歎口氣道,“仙長說著了,雖踏上修行之旅,福心中已有預料,隻是這回見著老父老母,兄弟姊妹,我青春恢複,他們日漸衰老,想想心裏,終歸不是滋味兒。”


  徐福有個弟弟,比他小著將近一輪,因受父母嬌寵,養得天真爛漫,小時候不像是徐福弟弟,倒像是他兒子一般,可是這回再見,弟弟兩鬢早生華發,臉上也有了皺紋,反倒自己,頭發烏黑,麵龐光潔。


  這真真是掉了個個兒了。


  悟空聽了就笑,問道,“你一露麵,難不成他們都沒懷疑的嗎!”徐福如今十分年輕,修行一段時日後,氣質也發生了變化,跟從前可是大不相同了。


  徐福苦笑道,“如何沒懷疑,我娘隻以為我是我在外麵偷生的兒子,來冒充徐福這個身份!”


  家裏人還攆他快走,叫他不要惦記徐家家財,說他一個私生子,哪裏來的臉麵上門認親。


  也是真真可笑,雖然家裏離開得早,沒受戰火波及,家財也保住了一大部分,可是在海邊隱居多年,也不過勉強溫飽罷了,哪裏還有什麽值得惦記的?

  小猴兒笑得都快斷氣了,道,“那你如何解釋的?”


  徐福臉上一紅,訥訥道,“臨去之前,師兄與我準備了一袋子金銀珠寶……”


  一袋子金子銀子玉石,嘩啦啦往地中間一到,大家立時不說話了,他又說了幾件家中密事,外人無從得知的,他娘這才抱著他失聲痛哭,認下了他這個失去音信許多年的兒子。


  後來他又化了半粒仙丹,給家中上下分著喝了。


  雖不能成仙得道,也能延年益壽,增強體質,好歹叫他爹娘晚年過得舒坦一些吧……

  除此之外,他也做不了什麽了。


  徐福想想他離開時,家人依依不舍的模樣,和閃爍的眼神,竟不知他們是舍不得自己這個親人,還是舍不得一個能給他們帶去財富和壽命的“仙人”。


  徐福低頭對悟空道,“仙長,我現在隻想一心修行,不再眷戀塵世了,他們有他們的生活,我有我的大道要追求,紅塵與長生不可兼得,以後若是他們有人求到碧遊宮來,也請幫我推拒了吧……”


  悟空點點頭答應了,略想了一下又道,“此番我拜師大典,師父邀請三界仙佛道友前來參加,我估摸著,你此番師緣就在其中,你也別著急,等拜了師,你就該離開蓬萊島了,且不說他們找不到碧遊宮來,就是找到碧遊宮,你遠走師門,他們又能如何?”


  他拍拍徐福頹然的肩膀,安撫道,“等你日後學成,你師父許你下山遊曆,你隻要來看看後輩血脈,照拂一二就是了,何苦如此煩惱呢。”


  哪怕是在凡間,也沒聽說哪個和尚道士,是拖家帶口地修行的,是吧?


  徐福一聽他竟可拜師了,真是又驚又喜,忍不住落下淚來,又起身撩衣襟跪倒,叩謝道,“仙長大恩,福無以為報!”


  悟空叫他起來,徐福不肯,吭吭哧哧地道,“若是孫仙長不嫌棄,福想拜在您膝下,做個義子.……”


  嬴政在一旁眉毛立起來了,好哇,我把你當師兄弟,你卻惦記給我師父做兒子!


  悟空哈哈大笑,把徐福攙起來道,“使不得使不得,咱們修行之人,不講這個,以後若是輩分相當,叫個師叔就行了,若是不相宜,隻怕你叫我一聲師兄也是有的!”


  徐福尷尬一笑,連連擺手,“我哪裏有那個福分.……”


  嬴政卻開口道,“這誰說的準呢,萬一你被道祖瞧上眼,收為弟子,隻怕我師父還得叫你一聲小師叔呢!”


  茂盛的桂花樹下,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來.……

  悟空哭笑不得,“政兒,你何苦逗他,這得虧不是在修煉,否則一不小心岔了氣可如何是好。”


  二十幾歲樣貌的“政兒”給徐福拍拍後背,看著師父一臉無辜,狹長的鷹眼都略瞪圓了些,“徒兒也隻說萬一嘛,難保沒有那種可能啊!”


  好吧好吧,總歸你有理。


  悟空無可奈何地捏捏徒弟耳朵,隨他去了,不過轉而想起一事,道,“師父還帶回一位客人來,你們去村落那邊的路上,可曾見著?”


  嬴政道,“可是那位穿一身白色錦衣,身上帶了許多珠寶的貴公子?”


  悟空噗嗤一下子笑了,“不錯,就是他,就連政兒你都說他是貴公子,可見著是真的貴了。”


  嬴政道,“我們幾個是坐著坐騎去的凡人村,那位公子在天上飛,彼此倒是沒答話,竟也不知他是師父的客人,不知是什麽來曆?”


  悟空想起當年在鹹陽宮與徒弟第一回見麵,那時候嬴政就對龍充滿了好奇,還想著見一見,不過拿了鏡子瞧見了之後,還以為自己是在戲耍於他,很是失望呢,乃笑道,“政兒當年不是盼著見一見龍?隻不過那時候見得乃是虛影,如今倒是能見著真的了!”


  嬴政和徐福齊齊驚訝地道,“他是龍?”


  正說著,就聽敖烈在半空中大呼小叫地喊道,“悟空,悟空,悟空你在哪兒啊!”


  這可真是不經念叨。


  小猴兒無可奈何地縱身來在空中,衝著無頭蒼蠅一般亂飛的小白龍招招手,“我在這兒呢,哥哥哎,別喊了,等會兒我全家都叫你嚷嚷出來了。”


  喊得這麽慘,叫人聽見,還以為自己怎麽了呢!


  小白龍猛地一轉身,興高采烈地就奔小猴兒撲了過來:“哎呀,我在大門口問路,那個小道童,說話磕磕絆絆的,什麽前走左拐後退的,把我都聽著急了!他說要給我帶路,結果走路還慢吞吞,我就自己飛著過來找你了!我聰明吧!”


  唉.……

  聰明,可聰明死你了!

  悟空頗為心累,要帶著他降落雲頭,“人家小青蛇,那是在大殿前麵練習走路,不是看門兒噠,你還嫌棄人家!”


  小白龍站住身形一噘嘴,“我說謝謝了嘛,你凶我幹什麽!”
……

  隻好揉頭,“好乖!”


  這才美滋滋繼續往下走,一邊走一邊打量,“我住哪個院子?你安排好沒?”


  悟空道,“不著急,我先帶你見見我徒弟,對了,我弟剛才也化形了,現在在打坐呢,等會也叫過來,還有我閨女,晚上咱們聚一聚!”


  這家夥到了蓬萊就四處撒野去了,也不知道在那兒耗了一天的時間,這會兒竟然也沒嚷嚷餓。


  小白龍驚訝地道,“你家人也不少啊!”


  小猴兒驕傲地一挺胸,“那是!這還沒算我師父師姐師兄小師侄他們呢!”


  來在方才的桂花樹下,悟空給介紹到,“這是我大徒弟嬴政,這位是他的道友徐福,字君房。”


  又給兩個孩子介紹小白龍,“這位乃是西海龍三太子敖烈,你們叫師伯就行,別看他麵嫩,如今也挺大歲數了!”


  嬴政兩個乖乖行禮,口稱“師伯”。


  小白龍把眼睛一瞪,反駁道,“什麽叫挺大歲數,你都把我說老了,我今年明明才三萬多歲,還是條小龍,年輕著呢!”


  哦.……

  行吧!


  一說起這些人的年紀,悟空每回總能受到暴擊,他那個三百多歲的年紀,真是.……

  完全不值一提!

  嬴政和徐福兩個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這是真龍哎!

  還竟然有上萬年壽命.……

  神龍啊!

  他們就有些拘束,戰戰兢兢地不敢坐。


  悟空就笑,“怕什麽,沒聽你師伯說,隻是小龍,動起手來,三百多歲的師父一隻胳膊就能按住他,都坐吧!”


  敖烈不以為忤,笑嗬嗬地道,“都坐都坐,我也是頭回當人師伯,這個給你們做見麵禮,拿不出手,當彈子兒丟著玩兒吧!”


  一人扔了一個荷包過去。


  嬴政徐福連忙道謝,敖烈道,“謝什麽,打開瞧瞧,看喜不喜歡!”


  嬴政徐福很是聽話地打開一瞧,乃是鴿子蛋大小的各色珍珠,五顏六色,粉的黃的金色的黑色的紫色的,什麽顏色都有,色澤純正均勻,更難得的卻是一樣大小,一般圓潤,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絢爛無比。


  嬴政哪怕曾做過人間帝王,富有天下,也不曾見過成色如此之好的珍珠,一時就有些踟躕,不知該不該收,跟徐福兩個齊齊去看悟空。


  悟空瞧是這個,便對敖烈道,“這是真把我徒弟當小孩子了啊,就給這玩意!”又對嬴政兩個道,“揣起來揣起來,雖於修行無用,但是平日裏拿來消遣也不錯。”


  始皇陛下真是無語極了,這也就是神仙才說這話,在凡間,誰敢拿這價值連城的珍珠消遣呀……

  敖烈聽悟空抱怨,撓撓頭道,“哎呀,我窮的就剩這個了,你也別惱,我不騙你,我們四海雖富,修行的資源卻少得可憐,海底下除了珍珠珊瑚硨磲貝殼,就是滿地的長海帶,半顆仙草也沒有!想要些仙丹仙果,那真是得求爺爺告奶奶的都弄不來。”


  所以每年王母的蟠桃宴,他們四海有一個算一個,大人去參加大宴,小的就去小宴,就連龜丞相他們,也都跟著去,混到旁宴上撿些半熟不熟的青澀果子吃一吃。


  悟空奇道,“不是說東海法寶很多,難道都不能換得仙丹來?”


  敖烈瞪著眼睛道,“那得多敗家啊,法寶這東西,隻有進四海的命,沒有出四海的可能!”


  哦,直接說你們摳門兒不就完了!

  悟空也就是鬧他一句,也不是真的要敖烈東西,這會兒賊兮兮地往小白龍身邊一湊,小聲兒地道,“哥啊,跟你商量個事兒唄?”


  敖烈一捂胸口,“你要幹嘛?我晚上習慣一個人睡,不跟別人一個被窩!”


  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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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一種富有的、習慣睡在金銀珠寶上麵的生物.……

  啊,好羨慕


  我也想有這種奢侈的習慣.……

  但是目前我隻能睡在電熱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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