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鹹陽
不多時終於來在東土, 通天便放緩了腳步,此時人間戰火早已平息,雖邊疆偶有紛爭和異族入侵, 中原百姓卻早已安居樂業, 休養生息了。
八百多年沒見過人間,通天在雲上緩步慢行,與眾弟子們分辨下界都是何處都城。
陳悟安等弟子笑道, “師父, 我們也不總出門的, 長這麽大,除了各自曆練的那一回, 就隻熟悉去師姐家的路, 旁的真是一概不知。”
通天捋著胡子道,“這還得了,悶頭修煉不通世情豈能修出好結果來,看來是時候把你們丟下界,再去曆練一回了~”
眾弟子又慣性地撒嬌哀嚎起來,他們小時候就在師父身邊長大, 那時候師父不止外貌年輕,心性也如出一轍,對他們如兄如父,截教的小崽崽們也是慣於撒嬌耍賴的。
隻不過後來封神一戰,截教遭遇重創,通天隻能分神下界, 還要改頭換麵, 才能護得他們周全, 眾人心中沉甸甸的, 失了玩鬧之心,這等輕鬆自在的場景,也屬實有許多年沒見過了。
通天見弟子們撒嬌,隻把臉一板,很是嚴肅地捋著胡子道,“叫你們在家中苦修要嗷一聲不肯,攆你們下界曆練也嚶一聲不行,如此拈輕怕重的,師父難不成是養了一群小豬不成?”
小豬們哼哼兩聲,以示抗議,悟空在一旁瞧得大為驚奇,忍不住噗嘰嘰笑起來,被惱羞成怒的師兄們逮住了,摸到頭毛都淩亂了!
打打鬧鬧的,不多時便來在驪山上空,遠遠望去,便是鹹陽。
黎山老母給師父指了一下城池所在,自己也運目觀瞧,笑道,“這城中旗子變了,原來秦王在時,乃是黑旗,如今換成了紅色旗子,顯見著這江山又換了主人了!城中龍氣也沒了,大約新朝都城已經搬遷。”
通天點點頭,“江山易主,改朝換代,再正常不過啦,現今人族已定,倒是無需我等插手了。”
悟空想起自己給秦王的無事牌和仙丹,略有些心虛,若是鬧得這位祖龍命運大變,不與上輩子相同,那他牽涉的因果可就大了。
不過現今瞧著那江山順利交接,想來是並無大礙的。
想起自己在鹹陽的那個小院子,地契還揣在儲物袋裏呢,倒是不知如今的衙門,還認不認前朝的契約。
花了老孫好大一塊金子哩!
小猴兒正心疼錢,就聽師父道,“先去無當道場落腳,師父要洗漱一番,換身衣裳,然後在周邊走一走,再回菩提山搬家去。”
黎山老母知道她師父急著回碧遊宮開水陸道場祭奠故人,便也沒開言挽留,直接帶著師父降落雲頭,來在驪山。
黎山老母本想請師父去住自己正院住,通天擺擺手道,“我去住了那處,你和你徒弟們倒要去哪裏?師父不成為老不尊了?就和你師弟們同住即可,搬來搬去的好不麻煩。”
陳悟安嘻嘻笑著揶揄道,“師父,你現在這個樣子,垂垂老翁,要什麽避嫌,師姐誠心相讓,把您當老父親一般孝敬,您就去吧!”
通天在他後腦勺來了一記,“小混球,這麽想避開師父,顯見著是沒好好修煉,等會兒就頭一個查你功課,但凡有懈怠,師父也叫你做幾年老翁嚐嚐滋味!”
陳小混球霎時蔫吧了,灰溜溜地給師父帶路,其他弟子心有戚戚焉,也不免繃緊了皮,乖乖地跟著,一行人去了驪山別苑住下。
剛收拾完,長壽恰趕著這個點兒醒了,小胖狗子吃了啟智丹,如今智商高了不少,膽子也比小時大了許多,先扒著悟空要了一粒丹藥來吃,吃飽了就自己跑出去玩兒了,小短腿兒叨登得可快。
長壽自打跟了悟空,倒有大半時光是在驪山度過的,對這裏熟悉極了,悟空也不怕小狗子跑丟,隨它逛去,隻在後麵遠遠地瞧著也就是了。
才對著鬱鬱蔥蔥的大山發了會兒呆,遠遠地,有個師兄對著小猴兒揮著手喚他,“悟空,師父叫你哩!”
小猴兒脆脆地答應一聲,“就來!”轉回頭囑咐了小胖狗子幾句,被長壽不耐煩地拿屁屁拱了幾下,悟空哭笑不得,隻好起身留它獨自玩耍,自己轉身回了別院。
到了師父住所一瞧,老仙翁胡子頭發打理得整整齊齊,頭發挽成一個發攥兒,插了一根綠竹簪子,身上沒穿玉彩輝煌的法衣,換了一身很不起眼的麻布道袍,腳蹬布鞋,身背褡褳,見悟空進來,便笑嗬嗬地道,“徒兒,陪為師去逛逛鹹陽!”
悟空便笑了,道,“師父打哪兒翻出來這身衣裳的,這不是我頭一回下山時給您買回去的,都好些年了,怎麽您回天宮還帶著了嘛。”
通天笑道,“哪裏有那麽便宜,我這是記著那件衣裳的樣子,幻化出來的,師父久未曾下界,如今凡俗之人穿什麽,早就不記得了,倒是這道袍,千百年都是一個樣,穿了出去也沒什麽忌諱。”
悟空給師叔豎了個大拇指:還是您老聰慧。
通天笑而不語,這就要帶著小徒弟出發,悟空便道,“師父,隻咱們兩個?不帶師兄們去嗎?”
通天嗬嗬笑道,“那些皮猴兒,正悶頭趕功課呢,臨陣磨槍,生怕我考教他們,隻咱爺倆溜達一圈兒也就罷了!”
悟空笑得不行,又來撒嬌,“師父都不考我~”
通天道,“你師姐都說啦,你如今修煉十分勤奮,半點不用人說的,倒是心境上有些不穩,師父帶你逛一逛,散散心。”
悟空心下一暖,點頭道,“都聽師父的!”
師徒兩個便晃晃悠悠很是閑散地出了屋門,到了院中一看,果不其然,窗前樹下,師兄們或捧著書本苦讀,或拿著六爻龜殼愁眉不展,或手持兵刃你來我往,觀星的盼著天黑,做題的憂心日落,總之沒一個閑著的,各個兒都忙得不行。
小猴兒幸災樂禍地一笑,跟在師父身後,大模大樣地出了院門,惹得師兄們怒目而視,卻敢怒不敢言,隻能偷偷嘀咕一回,“這小猴兒尾巴都要翹上天啦”了事。
通天帶著悟空使出縮地之法,不多時便來在鹹陽城外,悟空瞧了瞧守門護衛和旗子,跟師父道,“此間皇朝自稱為漢,此時在位者,應該是開國皇帝劉邦。”
悟空當年在五指山下,也聽老翁講過些古,漢高祖斬白蛇立漢室江山的典故,翻來覆去不知聽過多少回了。
隻是話說到這裏,悟空就是一怔,斬白蛇?
難不成,那漢高祖斬的,就是白佘?
彼時在兜率宮中,觀音送來的信,悟空也跟著聽了,知道白佘乃是在一處叫芒碭山的地方被人所傷的,就是不知那砍傷了白佘的人,到底是不是此間帝王了。
小猴兒附在師父耳邊,嘰嘰咕咕說了一通自己的猜測,通天笑道,“自來帝王登基,總要找些神異之事牽強附會並大肆宣揚,以顯自己得位之正,是與不是,等下我們進城稍加打聽,不就知道了!”
師徒兩個為免麻煩,使出神通過了城門,躲過守門兵卒,走大路到鬧市,專揀人多的地方去。
通天仔細,還給自己和小猴兒幻了下裝扮,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樣子,隻是一個年老一個年少,一個鶴發童顏一個麵容稚嫩,瞧著不像是師徒,到好似爺爺領著孫兒一般,路遇幾個攤販,都很是熱情地招呼,“您老高壽,這是大孫子?可定親了?”
通天回頭瞅了一眼憋笑的小猴兒,回身跟人答道,“這是我家小兒子,兄弟幾個裏他最小,你說差輩兒啦!”
這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差點引來全集市的人圍觀:老爺子老來得子,自己又健康高壽,厲害啊!
師徒倆落荒而逃,到了僻靜之所,通天後怕地整整衣裳,跟徒弟商量道,“以後還是說你是我大孫子吧!”
小猴兒憋著笑,瑩白的小臉兒漲的通紅,也不敢開口,就怕樂出聲兒來,叫通天一個腦瓜崩兒彈在額頭上,“頑皮,想笑就笑吧!天天琢磨著看師父笑話,都給你師兄們學壞了。”
悟空趕緊道,“哪裏有!師父飄逸出塵,嚴謹沉穩,哪裏有什麽笑話可看!師父冤枉悟空啦!”
師徒兩個說說笑笑,把集市逛了一回,還找了處酒館,點了一桌酒菜來。
悟空見師父點了菜不是做樣子,反而吃得香甜,詫異極了,道,“我原以為師父不吃煙火食的!”
通天道,“分神下界,吃了五穀有些麻煩,不好弄,所以才不吃的,不過如今乃是真身,自然要享享口腹之欲,不吃煙火食,活著還有什麽趣味。”
紫霄宮道祖心愛的小弟子偷偷給自己小徒弟傳授機密之事,“你師祖後山水月鏡天湖裏養得好肥的魚,烤起來特別香,帶著一股子很獨到的甜味兒,我小時候總去撈。隻是現在那些魚都精了,你師父我前陣子去釣,費了幾天的功夫,一條都沒上鉤兒,隻抓了幾隻傻螃蟹,瘦不拉幾的,蒸來吃也沒甚肉,唉,實為可惜,以後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去了!”
悟空呆呆臉,屬實不知道自家師父在師祖麵前,竟這麽皮的嗎?
通天見悟空不動筷,就給他夾了些菜到碗裏,“悟空嚐嚐這幾個,師父麵前,還矜持做什麽,遇到好吃的趕緊下筷子啊!”
悟空苦笑道,“師父,弟子戒了煙火食許多年了。如今隻吃些水果,喝些酒水.……”
通天便教導小徒弟道,“人生在世,即便修煉,也躲不開生老病死,酸甜苦辣,萬般事物都要體驗體驗的。一直喝風飲露,不動心緒,那是石頭,不是活著。”
雖師徒兩個說話,凡人聽不見,通天仍放低了聲音,小聲兒地道,“孩兒啊,莫跟西方教那些和尚學,什麽斬斷七情六欲,戒葷戒殺的,那都是糊弄人的,如今成聖的那幾個,手下的亡魂還少麽?準提接引當年也沒少獵奇珍異獸來吃!”
悟空也小小聲地道,“師父,你這麽說話,是不是怕說如來壞話,被他聽見?”
小猴兒額頭又挨了一記,通天把筷子遞給小徒弟,“好好吃飯!”
師徒兩個都久未曾進食,通天也有分寸,點的不多,吃得也不多,師徒兩個起身時,也沒覺得撐得慌,恰是剛剛好的狀態。
舒坦!
悟空跟著師父慢慢溜達,瞧著市井百態,道,“這比當年我曆練時,要繁華些,百姓臉上也沒什麽緊張之色,許是都城搬遷了,皇帝不在此處的緣故。”
通天點點頭道,“倒也沒什麽好看的,悟空領著師父,去你住過的地方瞧瞧吧?”
在城中轉悠得久了,悟空此時也不辨方向,隻好跳至半空,這才找到那處小小的院落,小猴兒落下雲頭,很是高興地道,“沒想到竟然還在,沒在戰亂中損毀了去!”
畢竟是自己在凡間置辦的第一個房產,若能完好無損,誰不開心呢。
通天便跟著小猴兒七拐八拐地,到了一處街巷,隻見路邊低矮民居,就和方才繁華所在有所不同,顯見著是貧民百姓住的地方。
通天不免笑道,“悟空也太小氣了些,師父與你那些金銀,在此城中買處大宅又能如何,怎地就典當了這樣的地方,怕是整個院子,都沒你現在住的屋子大。”
小猴兒笑道,“就是師父給的,我才不想亂花呢。這處雖小,小卻有小的妙處,鄰居多,熱鬧些,買東西也方便,若是買個大宅,家裏就我一人,豈不冷清?”
說著話,師徒兩個路過一處小集,正巧路邊便是一家狗肉攤,悟空瞄了一眼攤主,便笑著對師父道,“師父,這就是我買了長壽的地方了!”又指給通天看當初拴著小狗子的桌角。
通天點點頭,“也是一場善緣,若是沒有長壽,那楊戩也不會與你搭話!”
說起楊戩,悟空一拍手,“啊呀,竟忘了給大哥送信去,蟠桃宴上分別後,他還說要來驪山拜見,之後便回灌江口去了,經此一別,我在天上,他在地上,豈不是我竟空置了他許多年!”
通天酸溜溜地道,“唉,一提起哥哥就眉飛色舞,顯見著是不耐煩跟師父玩耍了~”
小猴兒聞著好大一股子醋味兒,不知是誰家酒釀壞了,真正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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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小院兒了,小院兒有人等著小猴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