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箍仙
如來那裏暫且無事, 隻等取經人在東土落地生根,卻說觀音,得了如來密語舊事前情, 心中真如驚濤拍岸一般, 各種念頭蜂擁而至,等帶著惠岸和金如意回了南海,便遣退旁人, 隻與金如意一人說話。
金如意自打離開兜率宮, 就有些心不在焉, 完全不見了方才瞧著截教弟子和悟空那副精神抖擻的樣子,見觀音留下他一個, 以為尊者又要訓他, 便委委屈屈地道,“尊者,我今日很控製了,並沒有去騷擾孫師兄的!”
觀音五味陳雜,瞧著金如意沒有說話,她想在這孩子身上找出當年金箍仙馬遂的些許痕跡, 卻發現隻是徒勞。
金如意長相並不與馬遂相似,就連周身氣質,二人也毫無近似之處。
當年封神之戰中,通天教主門下弟子金箍仙馬遂被西方教暗地裏生擒後,靈山一直扣著消息沒有發散,因金箍仙法力高強, 如來起了收服之心, 馬遂便被偷偷關押在靈山密窟中許多年。
這期間, 佛祖一直輪流派人勸說, 又叫佛陀僧侶在其身邊長誦佛經,日夜不停,意圖感化,但都失敗了。
馬遂意誌之堅定,對截教之忠心,曾去勸說過的觀音自認前所未見,至今仍舊印象深刻。
觀音得知馬遂一事,並被如來派去做說客之時,封神大戰已經止息許多年了。
光明大盛又充滿恢弘佛經聲的洞窟之中,那個須發蓬亂、破碎不堪的衣衫沾滿黑色汙血、渾身傷痕,且消瘦清臒的截教仙人,無論威逼還是利誘,都不為所動,即便日夜苦熬,神念在永不停歇的誦經聲中煎熬得猶如風中殘燭,也不肯稍改其誌,隻有在提到截教和通天教主時,微微睜開的迷蒙雙眼中才有璀璨的光芒迸射。
哪怕觀音對他說,“截教已被連根撅起,通天教主永世不出紫霄宮,世間再無截教弟子行走,也無人再頌截教教義,你又何必固執呢?”
那人也是唇角冷冷一哂,一字一句地道,“哪怕靈山山脈脈氣枯死,西方教布滿大小魔頭,我截教依舊永存於世,萬古不滅!吾唯有一師,生則是截教弟子,死則不改其誌!”
見多了截教遭難便轉投他人的軟骨頭和牆頭草,冷不丁遇著一個這樣的人,觀音難免心生敬意,又有些憐憫,但是據說自她失敗之後,如來已然放棄,再未曾派人去勸降馬遂了。
原本以為,如來隻是繼續拘禁了金箍仙,且不再叫他見人而已,哪成想,那鐵骨錚錚的仙人,竟是已經被煉化成了法寶!?
這等酷烈手段,真是叫觀音在聽到的那一刻便隻覺心亂如麻。
此時她怔怔地瞧著一身正氣的金如意,想到金如意化形之後,如來叫她來靈山把金如意領走,並斬釘截鐵地對她所說,“此子與西方教無緣。”甚至都不讓她收金如意為徒,也不許她教授金如意西方法術……
無緣啊……
自來都是萬物與西方皆有緣的佛祖,竟也會說出這等話來。
當時她未曾有所懷疑,隻是如今一想.……
是佛祖到底放了金箍仙一馬,不再強留他歸順靈山……
還是,馬遂一點真靈未滅,再次強烈地拒絕了成為佛家弟子呢?
金如意見觀音眼神不對,很是緊張,小聲兒問道,“尊者,可是如意哪裏不對?你盡管說,我會改的!”
觀音醒過神來,勉強一笑,並不敢去細問金如意化形之後在靈山的細節之處,想了想,試探地道,“並沒,如意今日做的挺好。我今日叫你來,是想說旁的事,如意啊,你覺得,要是改個名字,叫你姓馬,行嗎?”
金如意立時炸了,後退一步,拒絕的意味十足,“才不!我真身又不是馬!做什麽要姓馬!”
觀音瞧著臉漲得通紅,雙眼含淚的小孩兒,暗自鬆了口氣,但是仍不死心,再次試探道,“你有沒有覺得,馬這個名字有點兒親切?給你起個新名字,比如叫,馬睿?聰明睿智的千裏馬,寓意多好?要不,馬涗?”
睿或涗,讀起來與遂相近,叫出這個名字來,若是金箍仙真靈未滅,如意應該有所感應吧?
觀音心中十分忐忑,一半期待,一半害怕,眼神專注地盯著金如意的表情,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才做出這等糊塗事來……
高大的青年卻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般,觀音話還沒說完,金如意就把雙耳一捂,氣呼呼地道,“我不改名!金如意這個名字就是我!我就叫這個!”
一瞬間,觀音心裏空落落的,也不知道那種滋味,是失望,還是安心,又或者是什麽.……
她慈愛地看著青年,宛如看著稚童,很是疼愛地道,“好好好,既然如意不願意,那咱們就不改!”
金如意放下雙手,懷疑地問道,“真的再不提了?”
觀音點頭道,“再不提了!”
眼見著青年便悄悄地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觀音心中微酸,真是湧上萬般無奈和千般憐愛,隻覺得這孩子可憐,但是想了想還是道,“隻是,如意啊,你卻不能再入截教了。”
金如意大急,“這是為何?”
觀音眼底藏著深深的悲憫,“如來問過通天師叔,師叔說,悟空乃是他的關門弟子,他如今有心無力,教導悟空一個已然吃力,旁人是再顧不上了,所以,截教這一輩,便再不收弟子了.……”
想想這孩子的前世所言,“吾唯有一師”,但是如今,他的老師不認識他了,也並不想再收下他。
這是世間多麽難於言表的悲涼之事……
金如意聽了,也不免失望,高大的青年挺拔的脊背略有些彎曲,雙肩低垂,低頭想了半晌,才揪著衣角喃喃地道,“那,做不成教主弟子,做徒孫也是好的……”
這話一出,尊者聽了隻覺心如刀絞,不由得把臉扭到一旁,眼角滑落一滴清淚,直直地墜入凡間去了。
瞧通天師叔的態度,隻恨與西方教不能切割得明明白白,哪裏肯要一個靈山出身的小妖呢?
如意今生想入截教,若是不挑明前世,許就是一點可能都沒有了……
但是哪個敢去說?
不敢說,也不能說……
觀音乃是大慈悲之人,到底不忍直言相告,勉強鎮定心神,安撫道,“那好,等過些時日,通天教主將養好了身體,我再去問問,截教二代弟子可有收徒之意,好不好?”
金如意便又瞬間綻放出燦爛的光彩來,青年用力地點著頭,“有勞尊者啦!如果能做孫師兄的徒弟最好啦,不過,”青年又露出委屈的神色來,“倘若孫師兄不肯,那,那旁的人也是行的……”
總歸他心裏最想親近的就是給了他名字的孫師兄,不過其他截教之人,他也覺得很親切啊,包括今日匆匆見了一麵的通天教主。
青年撓撓頭,麵露向往,“教主若是恢複了,還不知是何等風采,一定很是英俊瀟灑吧?做他徒孫,倒也不算吃虧!”
觀音心中咯噔一聲,不動聲色地道,“如意怎麽會如此說?”難道確實有前世記憶嗎?
金如意毫無察覺,笑嘻嘻地道,“我眼神兒很好呢,離遠了也看得清清楚楚的,教主五官很好看呀,哪怕如今叫胡子遮掩住了,又須發皆白,但是比起老君和元始天尊的麵貌,還是教主長得好看些!”
觀音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啊,七上八下的找不到落腳之處,真是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傻孩子,以後這話不許隨便亂講!三清乃是道祖之徒,怎可輕議相貌,叫人知道了,怕不是要說你輕浮!”
金如意嘟起嘴吧,委委屈屈地道,“好嘛,如意記住了,以後再不提了……”
觀音無奈地搖搖頭,又再次囑咐道,“以後也不可輕易對人提及自己真身,最好誰都不要說,免得被人抓住軟處暗算,記住沒?”
金如意乖巧地點頭,心說反正孫師兄不算旁人,自己也隻對他一人提過,這事兒就不用告訴尊者了吧?免得自己又要挨訓……
觀音不知內裏,見孩子聽話,倒也鬆了口氣。
兩人說完了話,金如意出了觀音居所,不知為何,隻覺得心口陣陣悶痛,他略皺了皺眉,剛邁步要走,一把就被院門旁埋伏了好半晌的惠岸給摟住了脖子,“金小豬兒!我師父叫你去幹嗎?是不是又挨訓了!?”
金如意掙脫不得,氣呼呼地道,“幹嗎亂給我起外號,我哪裏有挨訓,不要瞎說!”
惠岸嘿嘿笑道,“你不是小豬誰是,蟠桃大會上,吃了自己那份還不足興,把人家截教小弟子們留給自己小師叔的桃兒都給拿來啃了!還說你沒挨訓,那這臉上的淚痕,通紅的眼眶,你解釋解釋,是咋回事兒?”
金如意臉上一紅,吃桃兒那事兒,還不是孫師兄先招惹他哭了一場!?吃他幾個桃子怎麽啦,以後自己做了他徒弟,叫他師父的時候,孫師兄要是敢再不理他,他就敢,敢撒嬌哭給他看!
滿截教哭去!
師父冷待弟子啦!
堂堂截教二代弟子拋棄徒弟啦!
哼,看誰比較丟臉!
金如意心滿意足地暢想了一通,這才跟惠岸辯解道,“哪裏有哭,我這是剛才回來在空中吹了罡風,眼睛才紅的!”
惠岸撇撇嘴,“好吧好吧,隨你~”
他摟著金如意脖子不撒手,小聲兒地道,“不過正巧這幾日無事,師父給我們放了假,龍女打算回東海瞧瞧,我也有些想我娘,她前陣子帶著我妹妹回了陳塘關小住,我們正巧一路回家探親,你要不要跟著下界玩玩兒去?”
金如意遲疑地道,“東海啊,要不,下次吧,我想先到兜率宮去看看通天教主……”
惠岸聽了大驚失色,“你瘋啦!?你自己去?你連南天門都進不去好不好?瞎想什麽呢?”
金如意茫然地道,“怎麽會,每次去天宮,守門的天王都對我笑嗬嗬的,還跟我打招呼,我們可熟悉了,他怎麽會攔我?”
惠岸一拍金如意後背,“說你是金小豬,你還真發起呆氣來了!天王那是對你笑嗎!?那是對你前麵的我師父笑好不好?”
行者嘖嘖兩聲道,“傻乎乎的,我還是托塔天王之子,觀音菩薩的大徒弟呢,頭一回獨自去天宮辦事,叫那起子守門的兵賊活活兒攔住盤問了一個時辰,若不是我確有公事在身,又給他們塞了好處,你以為我進得去?”
拿自己的經曆舉了個例子,惠岸上下打量了金如意兩眼,“你呀,一沒公務在身,二沒師門背景靠山,三沒爹媽扶持,隻一個出自靈山的來曆,就想自己單打獨鬥地闖南天門?你可真是想瞎了心!”
一身正氣的青年眉頭便皺起來了,“守門之人如此行事,難道就不怕被人奏上一本,玉帝下旨責罰?”
惠岸聽得一怔,繼而捧腹大笑,“哈哈哈哈,這是,真是哪裏來的小呆子!誰家的!趕緊領走!”
他是誰家的?
他想是截教家的。
但是他們不要自己.……
不知怎的,隻這麽一想,金如意心底裏便湧起一股巨大的委屈,鼻頭一酸,眼淚嘩啦一下子就下來了。
青年猶如被人拋棄的大狗一般,拿胳膊一捂臉,隻站著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惠岸給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道,“哎呀如意你別哭啊!我,我錯了還不行嗎!”
金如意一邊哭,一邊哽咽的道,“不,不幹你事嗚……”
肯定是他哪裏特別討人厭,他們才不喜歡他,不接納他的!
他也想像孫師兄那樣招人喜愛,被教中師兄子侄們圍著,親切地過來拉手,笑啊鬧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滿懷親近之心靠過去,但是他們卻避之不及……
越想越難過,金如意哭得止不住,惠岸抓耳撓腮的,急地失了章法,“祖宗,你別哭了,我帶你回家,吃我娘蒸的好大的糖包,帶桂花餡兒的都給你,可香了,好不好?”
金如意一行哭,一行打著嗝兒,重重地點頭,“嗯!”
惠岸一臉無奈:說你是豬你還不承認!
到底拉著這個哭包精去找了龍女,三人簡單收拾了下行囊,奔著東海而去。
龍女一邊飛,一邊扭頭看著金如意,好奇極了,她是個直爽的性子,開口問道,“你幹嘛哭?真是為了多吃兩個桂花糖包?”
金如意悶頭飛著,本不想搭理,奈何龍女眼神炯炯地盯著他不肯放,高大的青年抬起頭來,帶著一點哭泣過後的鼻音,甕聲甕氣地道,“我聽說,惠岸的親弟弟打死了東海龍三太子,你是東海的公主,那死的那個是你哥哥還是你弟弟?你都不給他報仇的嘛?你會不會給惠岸背後下毒使絆子?”
惠岸在一旁激靈靈打了個冷顫,一時情急,竟不知道該去捂金如意的嘴,還是該去捂龍女的嘴!
然後就聽龍女邊飛邊道,“當然會啊唔唔唔”
惠岸利落地一伸手,把龍女的嘴捂住,對金如意道,“快些個飛,早回家,就能早一點吃上我娘蒸的糖包!”
瞅著金如意不吭聲了,惠岸這才回頭瞪了龍女一眼:快閉嘴吧小祖宗!
師門內鬥,自己人知道也就罷了,滿世界的出去說,很光彩嗎!?
金如意秉性正值,其實對探究他人隱私並沒有什麽興趣,若不是龍女來招惹他,他也不會拿這話來堵人家女孩子的嘴,龍女不開口了,他便沒了說話的興致,悶悶不樂地跟在惠岸身後回了陳塘關。
隻是散心而已,才不是為了什麽糖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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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箍來源:截教金箍仙馬遂
封神演義中道,隻一合,馬遂祭起金箍,把黃龍真人的頭箍住了。
馬遂是七仙中唯一有名字的,對的也是十二金仙排第三的黃龍真人,雖然黃龍真人單看戰績是十二金仙裏最差的一個,但隻一合就被箍住,可見馬遂的法力之深。
萬仙陣後,馬遂不知所蹤
本文設定:馬遂被西方教所擒,因不肯降,亦不肯轉投西方教,便被連同法寶金箍一起,煉製成金緊禁三個箍兒。上一世被如來交於觀音,其中緊箍咒被拿來拘禁悟空一十四年,今生修行成人,出靈山,遇悟空,得名金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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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音銳,涗音睡,與遂發音近似
架空,咱們不計較古音哈~——
鄭重提醒,觀音這裏不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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