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帝
第二日一早起來,白佘瞅著隔壁兩家空落落的院子,還有點醒不過神:這就人去屋空了?
索性他是耳根子極軟的,哪怕昨晚喝得醉醺醺,也還記得薑尚的囑咐,回家尋了紙筆來,給女兒寫了一封信,叫了一隻燕雀來去驪山送信,又慢慢收拾了家當,私下裏找來中人典當了兩處宅院,不過三五日功夫,竟也帶著老母提腳走人了。
這兩家人人口少,走得又是靜悄悄的,就連白佘賣房子都沒驚動許多人,等到街坊四鄰和監視悟空的宮人發現三座宅院都空了,也已經是十天半拉月以後的事兒了。
正在山上跟著師姐努力修行的白素貞接到父親來信,讀完之後抱著師姐大哭一場,把鍾離春幾個嚇了一跳,還以為怎麽了。
白素貞泣不成聲,“爹爹說他曆劫去了,跟祖母已經走了,薑爺爺也搬家了,如今就剩我一個人了~”小小的少女,哪怕性子再大方爽朗,可是突逢變故,家人走得一幹二淨,爹爹此去生死未卜,心裏也不是不慌張的。
鍾離春趕緊抱抱小師妹,摸著頭道,“哪裏隻有一個人,不是還有師父和師姐們陪著你嗎,不怕不怕,乖哦,你在山上好好修煉,等你爹爹曆劫歸來,一家子就又團圓了,瞧見你出息了,豈不是喜上加喜?”
其他師姐也來抱抱,小姑娘這才不哭了,抬起頭,仰著哭得滿臉花的小臉兒,哽咽著道,“師姐真好~”
怪可愛的~
師姐們揉了揉肉包包臉,帶著小蛇去玩兒了,今日小姑娘情緒波動,也不適合修煉,秋光正好,去郊遊吧!
每天都有新的漂亮小裙子穿的長壽耳朵上帶著兩朵黃色軟緞小花兒,屁顛屁顛兒地揚起小爪爪,張著嘴巴哈赤哈赤地憨笑著,跟在鮮妍活潑的少女們身後,一路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完全忘記了還有個老父親等著它回去~
悟空在驪山待得老老實實,三界也安生得不像話,除了人間戰火紛爭,天庭和地府都安安靜靜的,這一日玉帝頗覺無聊,便問身邊眾仙道,“這幾日下界可有何新鮮事?”
值班仙官出班稟報,“臣本日當值,並無大事發生。”
玉帝百無聊賴,忽然想起三四日前目運兩道金光,射衝鬥府的那隻石猴來了,便問道,“天上一日,地上百年,前幾日那天地精華所生的小猴子,不知現今如何啦?”
眾仙麵麵相覷,他們哪裏有閑心關心一個凡間的小猴子,再是靈物,不修煉的話,百年壽元一過,也不過化為烏有罷了。
千裏眼、順風耳出班行禮道,“陛下,是否叫小臣等觀看一二?”
左右閑來無事,那就去看看唄!
哪成想兩人走了一趟南天門,回來稟報道,“陛下,小臣等在花果山並未發現那石猴蹤跡,那處倒是被另一猴王占了,挑了一番大旗,上書齊天大聖四個大字。”
玉帝聽了,眉頭緊皺,“可看清了,不是那石猴?”
千裏眼道,“小臣瞧得清清楚楚,如今那猴王與當初石猴麵相並不相同,頭上六耳,十分顯眼。”
玉帝聽了倒吸一口冷氣,他當年乃是鴻鈞老祖座下小童,老祖曾有言“法不傳六耳,道不傳非人”,指的就是那六耳獼猴,這許多年過去,這猴子怎地竟搶了那小輩石猴的地盤,做起了什麽“齊天大聖”來?
這猴頭倒是依舊如當年洪荒之時一般無二地囂張跋扈!
可憐那天生地長的靈明石猴,不知是不是被這狠心的六耳給害了去!
順風耳遲疑了一下,道,“陛下,還有一事,小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玉帝麵沉似水,揮袖道,“說!恕你無罪!”
順風耳便道,“小臣探聽之時,那花果山小猴道,他們大王新得的兵刃,乃是東海龍宮裏,大禹治水之時留下的定海神針……”
玉帝勃然大怒,豁然起身,“大禹神鐵被盜,這等大事,東海龍王怎地瞎了聾了不成?為何不曾回稟?來人啊,宣東海龍王!”
仙官領命,急匆匆下界去了。
眾仙家忙勸道,“陛下息怒,那六耳洪荒出身,法力高強,想必偷偷盜走神鐵,龍王不知情,也是有的!”
“陛下何苦動氣,等宣了敖廣來,治他個失察之罪也就罷了。”
“龍王倒是好說,隻是那六耳,犯下此等罪責,又挑那齊天的旗子,必不能饒!”
此話一處,靈霄寶殿上瞬時有些冷場。
不能饒?咋個不饒?
逮起來還是抓起來?
誰去?
誰打的過?
六耳獼猴可不比下界旁的妖物,那是經了洪荒,差一點就拜在鴻鈞道祖門下的大妖,若不是他行事鬼祟,最愛偷聽,隻怕道祖也不會厭了他,不收他為徒。可那六耳雖沒有師承,無人敢收他為徒,卻靠著自己“善聆音,能察理”的天賦,依舊學了一身強悍的本事。
洪荒混戰人家沒死,龍鳳二族相爭人家躲了,巫妖大戰人家生還,凡人勢大,竟又叫他跑去占了小輩地盤,做了“齊天大聖”了!
天庭要收拾人家,怎麽收拾?誰敢挑頭?那猴子現在又拿了神鐵做兵刃,隻怕一照麵,就要被那猴子一棍子削暈了去。
玉帝往下一看,太上老君束手垂目,心無旁騖地喃喃背著丹方兒,托塔李天王李靖抱著寶塔,已經開始打瞌睡了,哪吒三太子躲在他父親身後,一絲兒身影也沒露出來,其餘眾仙更是躲躲閃閃,誰都不敢遞過視線來。
玉帝不由得十分氣悶,心說怎麽的,下界封神的時候那麽能打,到了天庭就開始養老了不成?
他正要開口叱責,旁邊站出一位來,須發皆白,手拿拂塵,正是太白金星,施禮道,“陛下,那六耳獼猴誕於洪荒,在凡間也屬遠古聖賢,細究起來,他的輩分,比大禹倒還早些,拿了神鐵,也不算罪過,陛下何苦如此生氣。”
局麵如此僵持,金星遞了台階,玉帝不能不下,氣哼哼地坐下,想了想道,“即便如此,他號稱齊天,著實欺心不敬,這又怎麽算?”
太白嗬嗬笑道,“那猴子自來無有師承,不知人倫體統,與下界妖物廝混久了,學了些壞處,出言狂妄不知尊卑敬畏,也是有的,陛下何必與他計較,況且這猴子本領高強,若是發兵去討,難免鬧得三界不寧,豈不又是一場災禍,陛下仁愛廣義,不若舍些恩慈,降職詔安了他,又有何妨?”
玉帝在寶座上沉吟了一下,眉頭緊皺,道,“這詔安有何講究?他能應?”
太白知那六耳本事,最善偷聽的,也不敢明說,擠眉弄眼地道,“叫他在天庭做個大聖,不用做事,不領事務,清閑無比,又受人尊敬,天庭仙氣十足,在此間修煉,又可壽享永年,不比在下界與一群髒兮兮的小妖廝混要好?”
玉帝心領神會,嗬嗬一笑,也不等那龍王來了兩廂對質了,直接寫了一道聖旨,也不找旁人,派了太白金星下界,去詔安那六耳獼猴。
臨走之時,玉帝又道,“那靈明石猴,好歹是天生地養的靈物,金星此去,也打探一下那小猴子的下落,若是有幸留得性命在,若是能一並叫上天庭,就也帶了他來。”
雖是個小小猴妖,但是比起叫人頭疼的六耳獼猴,玉帝對那隻他幾乎算是親眼見證其誕生的小石猴突然充滿了憐愛與好感。
多麽叫人心疼的小猴子啊,天生地養的小靈物,被前輩欺負了,也沒人給出頭,就那麽安安靜靜地消失在這天地之間了。
唉,想起來都怪不落忍的!
金星領命,抱著聖旨,出了大殿,搖搖頭,哀歎一聲,下界去了。
到了南天門,正與龍王走個對臉兒,敖廣一見,呦,這不是天庭的老好人嗎!立時拉住太白金星的手不撒開了,哀聲道,“金星救我!”
周邊還有人呢,太白能如何,安撫道,“陛下未曾如何生氣,那六耳乃是洪荒大能,偷偷盜走神鐵,大王未曾察覺,也不奇怪,莫慌,去吧去吧,莫叫陛下等急了!”
敖廣活了多少年了,聽話聽音兒,一下子就懂了,忙道,“金星說得極是,若不是仙官到我水晶宮說起此事,我都不知道神鐵丟了,還以為他在開玩笑!”
說罷偷偷給那仙官袖過去一件寶貝。
龍王袍袖寬大,仙官袖子也不小,正好可做掩護。
到龍宮辦差的仙官也是個妙人,在袖子裏摸摸那法寶,心中高興,麵上卻很是嚴肅,“正是如此,我陪著龍王一起去瞧了,那神鐵果然已經消失不見了!”
三人一起對好口供,仙官陪著龍王去靈霄寶殿麵見玉帝,太白金星歎口氣,抱著聖旨,戰戰兢兢下界去了。
那花果山上的六耳正在假寐,實則勘察天地,對靈霄寶殿的一切心知肚明,見太白直奔花果山而來,不由得睜開雙眼,露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
等上了天庭,他便找個機會,去做了那兩界山的山神,到時候如來頒下法旨取經,菩薩東去,自己便可攔下他,自薦做那取經人之徒。
想來少了一個能斬妖除魔的靈明石猴,那白龍馬、豬悟能和沙悟淨本事平平,菩薩也不得不選自己這個六耳獼猴填位。
靈明石猴去的,六耳獼猴便去不得?
且他可不似那小猴兒,戰天鬥地,傻乎乎地要在五指山下壓上五百年才能得唐三藏一大弟子之位,山神日子雖清苦,也比山下壓著動彈不得要舒坦。
隻可惜他法力到底低微了些,西去取經,聖人遮掩天機,天道也布下重重迷霧,他能看到部分,已然實屬不易,謀劃到這靈明石猴的機緣,更是已經嘔心瀝血了,太過詳細的地方,竟是朦朦朧朧,叫他心裏總歸不是很踏實。
隻是那又如何!
洪荒未得其利,不能成聖,此去西天取經,自己便不可再錯過,這個西遊,他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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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耳:總是趕不上熱乎的!這把可讓我逮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