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絕色(二)
烈日炎炎, 萬裏無雲。
一隻蜻蜓從頭頂飛了過去,冷血停住腳步,頂著能把人活活曬暈過去的大太陽, 沉默,從懷裏掏出來一塊幹硬的饅頭,掰開放在嘴裏,咬了一口。
稻田裏有幾個正在插秧的農婦,還有個姿容秀麗、梳著兩條辮子的少女, 正對著他竊竊私語。
這裏是鄉下, 多的是黃土朝天的漢子, 還從未來過這樣俊俏的男人, 他的唇和他的劍一樣,細薄且鋒利, 眸子中帶一股碧色, 像是一頭年輕的狼。
女孩子小聲的笑鬧, 眼波流轉,羞澀又大膽的模樣:“姨母, 姨母你瞧見了沒?好俊俏的男子…”
農婦嗔的點了下她的眉心,道:“知不知羞?”
見少女不甘心的咬著唇, 她心一軟,道:“看他眸子是綠的,似乎不是中原人, 估計不會在宜州久留, 再說了,現在咱們這.……可不是什麽好去處。”
少女心上一驚, 也想起了什麽一般, 有點擔憂的道:“啊!也是, 萬一他也像前天那個書生……”
她的話頓住了,因為冷血向她走了過來,他的唇薄而鋒利,顯得冷峻無情:“你在說什麽書生?”
半個月前,他受命調查一樁剖心案,就在追殺凶手“摧花書生”費不平之時,對方遁入宜州,冷血追查到此,忽的失去了一切可以視作線索的蹤跡.
費不平陰險狡詐、手段狠辣,每每奸殺少女之後,必定剖心煮熟食用,偏他生的一張笑麵,最擅舌燦蓮花、欺騙無知少女,冷血不得不多問一句。
他一上前,少女羞的躲到姨母身後,那農婦開口道:“前一日,有個書生來問去宜州的路,還付了一兩銀子,想在村子裏借宿一晚,不過昨個早上就出了事兒,你若趕得快,還能吃上他的白事酒席。”
若非書生出手闊綽,死後村長摸了一下身,發現了錢袋子,指不定草席一裹就送墳地去了,又怎麽會如此好心給他辦了白事?莫非二人相識不成
冷血沒有回答,也不繼續追問,他的耳朵裏已經聽到了嗩呐的聲音,在大夏天刺的人後背發涼。
“那、那書生可不是好人,還要摸我的手哩!”
少女咬著唇,時不時的偷瞄他一眼,卻發現冷血就如同一個瞎子似的、一眼都不看她,他忽的動了身,鷂子似的一衝而起,向著白事的方向去了。
到了靈堂,一具簡陋的棺材擺在正中,幾個男人圍在一桌吃酒,見到冷血去掀棺材板兒,忙不迭的衝過來製止他:“做什麽?!死人的棺材都敢動?”
冷血不說話,一雙冷眼像瞧進人的骨髓裏。
被這樣一雙眼一瞧,男人身子一抖,手下的力道不自覺的鬆了下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仿佛三伏天被人兜頭一盆冰水潑下來,駭的後退了一步。
“哢嚓”一聲。
冷血一個用力,直接掀開了棺材板,裏麵躺的人雙目緊閉、麵色紅潤,正是“摧花書生”費不平。
他分明死了一日有餘,脈息全無,看起來卻如同熟睡一般,現在正值盛夏,屍身在棺材裏一日多竟沒有一點兒屍臭,甚至還隱約散發出一股奇香。
最奇怪的是,費不平衣冠齊整、麵帶微笑,冷血竟沒在他身上發現半點掙紮的痕跡,他素有“摧花書生”之名,冷血對上他也要再謹慎三分,是什麽人能夠悄無聲息的殺了他,甚至來不及反抗呢?
冷血心中疑惑。
這時,一旁的男子也已經回過神來,見他氣勢不凡,語氣不由弱了三分,問道:“你是什麽人?!”
冷血目光一轉,冷冷的道:“捕頭,來查案。”
這不是一樁好辦的案子。
一個功夫很高、經驗老道的采花賊,悄無聲息的死在了宜州外的鄉村,這裏的人太平靜了,平靜的有些詭異,仿佛死個人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
沒有報官,也不害怕,草席一裹就準備下葬。
“官爺?”
男人愣了一下,倒是沒有懷疑他的身份,他看了一眼冷血破損的長靴,沾了沙土的衣裳,了然的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官爺是外地來的吧?”
他對上冷血的目光,很有眼色的咽下了“大驚小怪”這個詞,小心的解釋:“怪不得您不知道,宜州這幾個月,這樣的事很常見,報官也沒用,仵作和大夫都說了是壽終正寢,查是查不出什麽的。”
冷血敏銳的抓住了重點,皺眉反問:“常見?”
男人抓了抓頭發,道:“大家初時還慌亂些,後來就習慣了,宜州是咱們的根兒,走又能走到哪裏去呢?天塌了有個兒高的頂著,咱們有什麽辦法.”
“再說了,死的多是有命案的江湖人,要麽就是富戶豪紳,我們這些尋常老百姓是不太怕的。”
冷血的神色冷了下來,他知道事態很棘手。
他不相信一個人、甚至許多人,會在宜州無緣無故的死去,除非是中了某一種毒,又或者有一個人悄無聲息的殺死了他們,這個人一定非常可怕.
這是,又有一人歎了口氣,道:“劉哥這話卻是錯了,前幾日隔壁村的老田也去了,喇叭聲吹的震天響,他不過比常人精壯些,可算不得習武之人!”
“現在宜州人心惶惶,聽說許多城中的富戶都要搬去益州了,想求那邊的白蛇星君祠庇佑呢。”
男人不信,道:“搬走?他們舍得暖香閣麽?”
暖香閣不是閨閣,而是青樓,半個宜州的男人都離不開的青樓,閣中常點一種安神的暖香,聞過之後可以在夢中會神女、平天下,又沒有五石散令人成癮的副作用,可謂珍貴異常,從不對外出售。
二人言語之間,冷血合上棺材,離開了靈堂。
一出門,紅日當空,日光毒辣的嚇人,插秧的農婦和少女包上了頭巾,躲在陰涼處休息,看見冷血頭也不回的離開,少女叫道:“你要往哪裏去!”
他要去宜州,進一步調查這樁怪異的案子。
可冷血一個字都沒有說,他的唇動也不動,因為他實在不太擅長應付女孩子, 所以他隻好離去。
宜州距離這裏不遠,大道是官路,兩旁空曠的沒有一絲遮擋,也就沒有一絲陰涼,更何況今年夏天與往年不同,似乎格外炎熱起來,熱的人心慌。
冷血知道,他心慌意亂,並不是因為頭頂的太陽,而是為了一個女人,確切的說,是一個美人。
她昏倒在地上,鴉羽似的發絲遮住麵龐,楓葉一樣紅的衣裳散開,如一尾在沙石上擱淺的魚,每一寸肌膚都晶瑩如玉,指尖上染著大紅的蔻丹。
在這樣一個地方,出現一個昏迷的美人,任誰也忍不住起疑心,可她的氣息微弱的嚇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有誰舍得讓她吃這麽大的苦頭呢
冷血不是真的冷血,於是他半跪下來,將這個昏迷的美人扶了起來,想先將她喚醒,一動手,美人入懷,他的動作一僵,白皙的耳尖忽的紅透了。
無他,實在是太軟了,懷中這一具身軀柔若無骨,每一寸肌膚都似著了一層瑩瑩的玉色,依偎在男子冷硬的胸膛上,除卻“軟玉溫香”,再無其他。
而且她很美,是嬌豔欲滴、活色生香的美。
“……”
冷血想要逃走,可他的神色很冷,雙腿卻一動不動,就像被人死死的釘在了地上,再也走不脫。
他並指探了下對方的脈息,發覺她很虛弱,瑩白的肌膚不時滲出冷汗,大抵是中暑了,不習武的女子體質大多都柔弱,這並不是很罕見的事情。
顯而易見,這是一個絕對沒有練過武、也沒有吃過苦的美人,天下能養得起她的人屈指可數。
可這樣的美人,合該眾星捧月,將全天下的珍寶踩在腳下, 為何會一個人出現在宜州的官路上?
冷血心中有疑問,可是很快,她就沒法思考這個問題了,因為這個活色生香的美人,正伏在他的胸膛上,她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軟的像條柳枝。
“……”她柔軟的、誘人的唇一開一合,曖昧的擦過男子的鎖骨, 仿佛在吐息之中都帶著甜腥氣。
冷血猛的回過神來,他麵紅耳赤,立刻取下腰間的水囊,撥開女子麵龐上的烏發,在如玉的肌膚上灑了一點水,又捏過下頜,強行喂她喝了一口。
這點水似乎起了一點作用。
美人修長的指尖動了動,隨即,她睜開蒙著一層水霧的眸子,仿佛被陽光刺到了一般,又向他懷中躲了躲,紅唇無意中湊到他頸間,道:“是誰?”
冷血的喉嚨哽住了,他聽聞,世人常用銀鈴來形容女子動人的語聲,可再清脆的銀鈴,也不及她慵懶的、甚至由於缺水而有些啞的嗓音美妙動聽。
這樣的美人,被她問一句名字,恐怕就應該是世上所有男人所夢寐以求的了,而此刻,她甚至溫馴的伏在他胸膛上,涼絲絲的吐息灑在他的肌膚.……
他聽見自己冷硬的回答,仿佛極不情願、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從牙縫裏吐出來似的,道:“冷血。”
聽到這個名字,美人的動作頓了一下,意識似乎也清醒了一些,她渾身都是冷的,吐息、肌膚無一不冰冷的駭人, 冷血猜測這是因為她體質偏寒。
陽光灑在她的麵龐上,美人似乎不太適應的避了一下,立刻垂下臻首,將自己躲在冷血瘦削的身軀之下,道:“能帶我到沒有陽光的地方去麽?”
麵紅耳赤的冷血一把抱起了她。
※※※※※※※※※※※※※※※※※※※※
你們都是我的羽毛,一個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