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騰雲(十)

  好一個冷冰冰的絕色佳人, 朕完全可以!

  小皇帝十分欣喜的迎了上去,渾然不覺西門吹雪的周身正散發出一陣陣寒意,隻覺得自己果真是豔福不淺, 竟然又找到了夢中神女的代餐。


  在陸小鳳一臉見了鬼的神色之中, 天子溫柔的開口詢問:“西門莊主,可是來探望葉城主的?”


  西門吹雪的臉色比劍鋒更冷,道:“不錯。”


  他的麵容冷峻, 白衣如雪, 冷玉似的肌膚之中不見一絲血色,映襯得兩道濃黑的眉越發淩厲。


  小皇帝摸了一摸心口, 隻覺得心中有某一處被完全戳中了,他夢中神女就是如此冰冷、孤傲,凜然的仙姿之下藏著一絲無人能夠排遣的寂寞。


  我就是喜歡女孩子對我沒有好臉色.jpg

  陸小鳳:“.……”


  陸小鳳摸了下唇上的小胡子,詭異的陷入了沉默,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個變態, 不然為何天子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他就完全理解了對方的想法?


  可惜, 小皇帝現在沉迷劍神美色, 半個眼神都不願意分給十分接地氣的陸小鳳, 熱切的道:“可惜今日天色已晚,葉城主已經在暖閣歇下了,莊主不若與我二人抵足而眠,第二日醒來再行商談?”


  “噗, 咳咳咳咳咳咳咳——”


  陸小鳳一口氣嗆在嗓子裏,連連咳嗽, 終於見識到了顏控的可怕, 他一臉驚歎的看著試圖和劍神同寢的天子, 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聽到了什麽。


  沒錯,天子的神情之中帶著驚歎,一點都不掩飾自己對西門吹雪顏值的欣賞,左臉寫著美人,右臉寫著貼貼,渾然不覺西門吹雪的劍氣幾乎凝成實質,仿佛下一秒就會把劍鋒戳進自己的胸口。


  一想到龍床上的葉孤城,陸小鳳臉都綠了。


  為了避免弑君慘案的發聲,他勇敢的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提醒的輕咳了一聲,道:“陛下,葉城主和西門畢竟是江湖人士,這恐怕於禮不合。”


  說完,他用一根指頭使勁兒戳了下魏子雲。


  魏子雲老淚縱橫,在小皇帝威脅的目光之中,隻覺得今夜恐怕我命休矣,艱難的道:“陛下,陸公子說的極是,葉城主和西門莊主……都是沒有編製的江湖人,攜劍入宮已經不合規矩,更遑論留宿禁宮呢?哪怕是為了您的安危著想,也請陛下三思!!”


  小皇帝恍然大悟,說道:“是啊!葉城主和西門莊主沒有朝廷的編製,以後恐怕不能經常入宮.……”


  魏子雲鬆了一口氣,剛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小皇帝迅速接上下句:“那朕賜給二位不就是了?朕出宮不方便,讓莊主進宮探望還不成麽?”


  魏子雲:“.……”他眼前一黑。


  別說是魏子雲,就是西門吹雪也有些意外。


  劍神深深地看一眼小皇帝,估計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執著的顏狗,他生平所見之人,若論異想天開、天馬行空,除卻陸小鳳,天子當屬第一人。


  總之,陸小鳳這麽一打岔,小皇帝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重新端回了自己的皇帝架子,除卻時不時的去看西門吹雪,倒也算得上是明君之姿。


  “葉城主並非有意推遲決戰,隻是南王蓄意謀反,葉城主臨危受命與朕裏應外合、引蛇出洞,今夜若非城主趕來,朕恐怕早已喪命於賊子之手。”


  天子微微一笑,政治家顛倒是非起來,連陸小鳳都猜不透是真是假,說道:“還請西門莊主勿怪,待城主大病痊愈,朕再命人在太和殿新建比劍台,讓二位戰個痛快,不過未免傷到佳人,也免家中妻兒老小掛念,我看二位比試還是點到為止為好。”


  西門吹雪略一頷首,道:“不必勞師動眾。”


  幾人淺談了幾句,天子命魏子雲守在門外,這才引西門吹雪與陸小鳳二人去看綠紗帳,還不忘叮囑陸小鳳道:“務必噤聲,葉城主身患奇疾,這幾日一直精神不濟,這會兒才將將睡下一個時辰。”


  綠紗帳內,葉孤城在夢中仍是劍眉微蹙,雙目緊閉,蒼白的肌膚上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顯然睡的並不安穩,西門吹雪見他如此,亦皺了下眉頭。


  天子的說辭,他方才不過信了五成,不過一見葉孤城如此情狀,顯然大病在身並非作假,與江湖之中傳聞的身受重傷大同小異,不免多信幾分。


  “這是猙的妖氣在作祟,讓人在睡夢之中也不得安寧,無論清醒與否,都隻能淪陷在無盡的殺伐之中,最終迷失本心,在精神崩潰後躁鬱而亡。”


  白龍不疾不徐的為幾人解釋了猙的可怕,隨即取出一方刺繡祥雲的錦帕,在葉孤城的額上擦拭了一下,道:“□□凡胎本難以抵抗妖物的詭力,不過葉城主內力之深厚、心誌之堅定非常人能及,能在妖力下堅持如此之久,已經十分令人驚歎。”


  早在陸小鳳等人初見寒暄之時,他就已經守在葉孤城身側,自然明了到底發生了什麽,葉孤城的雙唇緊緊的抿著,雪白中衣下蒼白的指節微微顫抖,顯然是深陷在猙的妖氣所營造夢魘之中。


  “隻是一縷妖氣,就能令葉孤城如此狼狽,也難怪龍君千年前要下令,不準妖物現身人前了。”


  陸小鳳苦笑了一聲,他在櫻花妖的任務裏見識過魍魎之匣的可怕,自然比尋常人更加理解這個命令存在的意義,忽的詢問道:“似魍魎之匣、猙這種會傷人的妖物,莫非都被龍君封印起來了?”


  白龍悵然一歎,那隻完好的、晴空似的眸子裏映出一片瀲灩的水光,仿佛有無數他人不曾知曉的回憶藏在其中,他點了下頭,確認道:“不錯。”


  陸小鳳的嗓子有一點幹,他在一瞬間想到魍魎之匣亦是因為鬆動的封印,所以才被漁人打撈起來,又被歹人所用,還有近日破封脫逃的猙。


  莫非……龍君的身體狀況不佳,所以封印才會不時的出問題?要知道龍君,可就是大明的國運……

  陸小鳳心念一轉,沒有在天子麵前問出這個可怕的問題,他的視線落在葉孤城身上,就像尋常的、擔憂生病好友的友人一般,詢問道:“葉城主夢魘的症狀令人擔憂,龍君可有什麽緩解的辦法?”


  見眾人不約而同的露出了擔憂的神色,白龍搖了搖頭,輕聲道:“暫時沒有方法,吾是可以驅散妖氣,不過也會因此打草驚蛇,令猙有所發覺而提前脫逃,介時不知會因此令多少百姓限入苦難。”


  這是個借口,事實上,隻是因為任務者的組隊任務還沒有完成,方才又借用白龍的身體威懾一眾武林人士,世界意識的反噬令他提不起一丁點妖力,還能應付陸小鳳幾人就已經用盡全力了。


  不過思考了一下之後,任務者伸出一隻手,輕輕握住了葉孤城的手腕,他記得對方之前清醒的時候,在靠近自己之時似乎痛苦緩解了一點,思來想去,應該是一目連溫柔的氣息對此有所幫助。


  果然,在被那如白玉雕琢的手握住的同時,劍客英俊而蒼白的臉上,緊皺的眉頭放鬆了,急促的呼吸似乎也平穩了下來,不再如之前一般痛苦。


  小皇帝不知道在想什麽,神色糾結的:“.……”


  顏狗皇帝眼巴巴的趴在床邊,先看了一眼孤傲冷漠、非常符合自己審美的葉孤城,又看了一眼溫柔端方、能讓自己改變審美的白龍,突然發現他們在牽手手,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羨慕誰。


  陸小鳳不想說自己又秒懂了,隻能委婉的提醒他:“陛下,時辰不早了,您明天還要上朝呢。”


  小皇帝一個激靈,這才想起來自己和這群為所欲為的江湖人不同,是個朝九晚五996的社畜,隻能遺憾的歎了口氣,狗膽包天的伸手摸了下葉孤城骨骼分明的手掌,隨即意猶未盡的收回手。


  他先向白龍請辭,隨即看了一眼一直一言不發的西門吹雪,對陸小鳳道:“朕睡兩個時辰就過來,陸小鳳你再跑一趟禦膳房,告訴那些奴才,那人參益氣湯再多燉一盅,給西門莊主補補身子。”


  陸小鳳一腦袋問號:“?????”


  小皇帝語重心長:“熬夜對皮膚不好。”


  說罷,他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二人,伸手取下綠紗帳內的美人圖,卷好揣在袖中,自顧離去了。


  此刻南書房之中隻剩下陸小鳳、白龍、西門吹雪與一個昏迷的葉孤城,陸小鳳自然是信得過西門吹雪這個多年好友,這時斟酌了一下措辭,開口詢問道:“龍君,在下有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白龍神色自若,和忐忑不安的陸小鳳相比實在從容極了,不疾不徐道:“你想問我這隻眼睛?”


  陸小鳳道:“不錯。”


  他一懷疑龍君的身體出了問題,自然先想到這一點,莫非是龍君封印妖物受了傷,所以才失去了一隻眼睛,從前設下的封印也因此有所鬆動?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過……陸公子多慮了。”


  白龍微微一笑,眸子帶著笑意望著陸小鳳,柔和的語聲如同春風一般,帶著溫柔而堅定的的力量,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讓他放下了提起的心髒。


  “封印鬆動,不過是年頭太久、神力流失所至罷了,便是人間的鎖頭,也會因為生鏽而腐朽,妖又有什麽特殊呢?世界上本就沒有永恒的事物。”


  他聊起一縷發絲,將傷處毫不避諱的露了出來,一點也不在意這讓完美有損的殘缺,隻是溫柔的道:“至於我這隻眼.……是封印一隻大妖的代價,那是位鬼族女王,這點代價已經算是十分輕鬆了。”


  陸小鳳張了張嘴巴,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麽。


  神明之所以神明,大抵正因如此,在他的眼中萬物平等,不因強大的力量而喜悅,也不因為身體的殘缺而悲痛,哪怕白龍並不多說,陸小鳳也能猜測得到,千百年前龍君整肅妖鬼時的絕代風姿。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的想到小皇帝帶走的那一幅美人圖,好奇心害死貓,一想到那畫上的女人似乎是香帥的心上人,陸小鳳就忍不住問一句。


  “龍君可知,方才陛下帶走的那副美人圖,畫中的美人是什麽人?是妖鬼麽?如今又在何處?”


  他想起楚留香兩鬢的華發,紅顏知己遍布天下盜帥退隱江湖之後,為了一個女人數次遠赴東瀛,十幾年如一日,此事實在令人不勝唏噓,於是說道:“我認識一個江湖人,已經等了她十幾年。”


  白龍的動作頓了一下,不知過去了多久,陸小鳳聽到了他的輕歎和回答:“陸公子,人妖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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