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龍騰雲(八)
大理寺的地牢裏, 火把的光明滅不定、燒出刺啦刺啦的響,司空摘星被一條麻繩捆的結結實實,同老實和尚、古鬆居士等人押在一處,等待受審。
事實上, 以偷王之王的本事, 哪怕捆住他的繩索換成鐐銬, 再來十個百個大內高手,日夜不休的把手在側, 司空摘星也能安然無恙的溜出宮去。
可現在, 他卻不得不像老實和尚一樣,垂頭喪氣的待在大理寺的地牢裏,老實的等著挨鞭子。
陸小鳳一進地牢,哈哈大笑,隻看見往日猴精似的司空摘星一臉“我命休矣”, 靠著一堆雜亂的稻草放空, 忍不住道:“我隻是賭一下,沒想到你真的在大牢裏等著挨鞭子, 這可不像猴精的作風。”
“——陸小雞?不對,你怎麽也在這裏?!”
司空摘星的眼前一亮,一下子就蹦了起來,也不見他如何動作,腕子上的繩索忽的一鬆, 自然而然的斷成了兩截, 而與此同時,他整個人也像是離弦的箭一樣,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陸小鳳麵前。
他隔著一道鐵牢, 狐疑的看了一眼陸小鳳的身後, 牢頭兒手上抓著一串鑰匙,點頭哈腰的,看陸小鳳就像看見親大爺似的,他身上甚至都沒有繩索,肯定不是因為夜闖禁宮被侍衛抓進來的。
陸小鳳揚了揚眉,道:“我?我當然是來撈你出去的,難道你還真的想在大牢裏頭挨鞭子不成?”
司空摘星糾結了一秒鍾,不知想到了什麽,苦著臉拒絕了他,幽幽的道:“算了,你還是等我挨完鞭子再說吧,我可不想下輩子變成蚯蚓被你挖。”
“你就是下輩子投了畜生道,也是絕對做不成蚯蚓的,蚯蚓那麽可愛,你隻會做一隻臭猴精!”
陸小鳳終於憋不住了,一邊哈哈大笑、一邊對好友擠了擠眼睛,隨即扯下一隻鑰匙,哢嚓一聲開了牢門,道:“走吧,龍君要見你,免了這三十鞭。”
司空摘星一聽這句話,一口氣憋在嗓子眼,隻覺得大限將至整個人都不好了,怪叫道:“什麽?那我還不如在大牢裏關著!陸小雞你不要來害我。”
陸小鳳一把將他拽了出來,哢嚓一聲把牢門落了鎖,悠悠的道:“好兄弟,我提醒你,你算算自己偷的東西夠在牢裏關幾輩子,你再說這句話。”
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一秒變臉,催促道:“那還等什麽呢,趕緊走啊!還有啊,什麽叫偷?說得多不好聽,我那妥妥的劫富濟貧,官府都要酌情從輕發落的。”
一出地牢,牢頭向二人行了個禮,退下了。
陸小鳳一點絕世高手的風範都沒有,很平易近人的擺擺手,跟他說了句謝謝,隨即伸手一拍,按住下意識就想溜之大吉的司空摘星,不疾不徐的提醒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懂我意思吧。”
“我懂,不過我的腿有時候有它自己的想法。”
司空摘星麵不改色,一看他所帶的路似乎是通往南書房,腦袋上頓時冒了個問號,道:“你跟皇帝很熟?批奏折的地方你也敢進,命不要了嗎?”
陸小鳳腳步輕快,道:“今夜事態有變,陛下還沒來得及就寢,而且龍君此刻就在南書房,還有件事,你可能會在南書房見到一個人,別太驚訝。”
司空摘星哦了一聲,早有預料的道:“是西門吹雪還是葉孤城?我就知道,凡事一和你陸小鳳沾上關係,就肯定不會按照正常人的思維發展了。”
說著,他出了口氣,一手推開南書房的門。
南書房裏,魏子雲端著一隻雲紋白玉盤,一句話也不多問,恭恭敬敬的立在天子身後,看他身後的桌案,亂七八糟的,估計堆了有三四十本奏折。
天子沒有手持朱筆,也沒有假寐小憩,他左手拿一把水果刀,右手是一隻切了一半的橙子,一邊切一邊問:“陸小鳳?你回來了怎麽不通報一聲。”
陸小鳳一頭霧水,詢問道:“陛下你這是……?”
天子用一方白巾擦了擦手,從容道:“朕方才不是命人取了私庫中的人參,要給葉城主熬一碗益氣湯麽?這會兒突然想起來,那方子有些苦,故而特意切兩個橙子,等下用來給城主甜一甜嘴。”
說罷,他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司空摘星,目光落在偷王之王俊秀的人/皮/麵/具上,好感度+3,開口道:“這就是你的朋友司空摘星?果真是英俊瀟灑、一表人才,陸小鳳,你的朋友都很有趣。”
司空摘星被他誇的有點飄飄然,估計也沒想到大明天子居然會是這種畫風,一時之間無言以對,隻能很配合的道:“草民司空摘星見過陛下。”
小皇帝微微一笑,伸手扶了一把他,十分自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態度特別溫和:“都是自己人,就不必多禮了,還說什麽草民,也太過自謙了。”
等、等一下!這就自己人了?這麽快的嗎?
司空摘星隱約覺得哪裏不對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小皇帝塞了一瓣兒橙子,聽他道:“偷王之王的名號,朕早就有所耳聞,心向往之,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啊,朕可是對你好奇得很呢。”
司空摘星呼吸一窒,心髒忽然猛烈的一跳。
被女人、尤其是美麗的女人好奇,是頂了天的美事,但被男人、尤其是位高權重的男人好奇,可就是一件大大的壞事了,更何況這個男人還是當今的天子,他的影子裏還藏著一條可怕的白龍。
說到這裏,不隻是司空摘星,連陸小鳳也明白了,原來不是龍君要見司空摘星,是天子要見他。
果然,天子神色自若,不疾不徐的遞出了自己的新話題:“想必偷王之王的獵物,也不全是劫富濟貧所得罷,朕記得,三年之前王公貴族的某些私人生活用品也.……不知按照大明律例,當判幾年?”
司空摘星一動不動,額頭上的冷汗下來了。
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別說是六扇門,認真起來陸小鳳都不一定抓得住他,可是如今,他的自信打了個折扣,一切都源於今夜那條神駿的白龍。
他可以跑,但是在一條身長萬丈的龍麵前又能跑到哪裏去呢?騰雲駕霧的白龍追上他甚至不需要一炷香,不止是今生,還有死後、來世——
“哈哈,別太緊張,朕也隻是隨口說說而已。”
天子拍了拍司空摘星的肩膀,看不出一點威逼利誘的意思,他給足了思考的時間,這才遞給偷王之王自己方才用過的白巾,問道:“不介意吧?”
司空摘星拒絕的話剛到嘴邊,忽的一個激靈,這並不是擦汗的白巾,而是天子遞來的橄欖枝。
他接過了那條幹幹淨淨的帕子,不過拿在手裏沒有用,笑哈哈的道:“我和陸小鳳一樣,都是江湖人,平日裏浪蕩慣了,在大內供職多半要觸怒龍君,不過陛下若有什麽需要,草民必當義不容辭,畢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天子也不強求,聽到這一句保證,就放開了司空摘星的手臂,十分坦然的笑道:“哦?那就好,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龍君也說過,江湖事江湖了,若非作奸犯科,朝廷也犯不上去觸那黴頭,不過是有些不長眼的東西,在朕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
這說的就是太平王了,天子登基至今,也算是國泰民安、八方來朝,除卻偶有倭寇動亂並無什麽外患,反而朝中的南王和太平王兩方有些動作。
這一次,南王世子甚至買通了服侍他十幾年的王安,半夜混入禁宮試圖狸貓換太子,下一次很有可能就是太平王,他這位皇叔的獨子宮九已被封為世子,幾次接觸下來,對他這位皇兄可不是十分服氣,不過暫時也看不出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當年天子登基之時,著實有一番動蕩,如今還有血緣的皇叔也就剩下這麽兩位,南王謀反已是不爭的事實,而太平王府中藏龍臥虎,天子一直無人可用,如今有了司空摘星,倒是可以一探究竟。
很快,天子回過神來,又對司空摘星說了幾句客套話,聽陸小鳳道:“陛下,龍君現下在何處?”
他的神色期待之中帶有忐忑,沒錯,方才在眾人前沒有問出口的話,陸小鳳還想在私下詢問白龍一番,不知自己今生是否還能與心上人再見。
陸小鳳心知機會渺茫,畢竟是他一廂情願,甚至於比起他,莊薑說不定同花滿樓更親近一點。
“龍君?方才他說感受到了劍氣,應是西門吹雪追到了這裏,為免劍客之間的感應打擾城主難得的好夢,龍君先行去外殿知會西門莊主了。”
天子看了一眼英俊的陸小鳳,又看了一眼俊秀的司空摘星,仿佛突然get到了什麽,頗為期待的道:“等一下,朕突然也想見一見西門吹雪了!”
陸小鳳:“.……”
他居然在一瞬間就理解了小皇帝在想什麽。
而且,小皇帝想的還真沒錯,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西門吹雪或許比葉孤城還要符合他的審美,畢竟葉孤城還有對白雲城的留念,而西門吹雪,他幾乎已經將畢生投入劍道,與綠紗帳內畫像上的美人氣質如出一轍,更多了一分不屬於人的仙氣。
轉念一想,他又想到小皇帝已經二十多歲的年紀卻還沒有立一位妃子,難道……葉城主,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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