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金鈴(十二)
在金城之中, 有一打造金釵玉器的老鋪子,名為“長樂坊”, 亦出售成品飾物。
店中的老板是祖傳三代的手藝人, 與夫人伉儷情深,不納二色, 年輕的女子們多愛去買個釵環,以期未來良人能如此。
卡盧比此刻,就悄無聲息的立在老鋪子的櫃台旁, 他目不能視,耳朵卻聽的清清楚楚,這一間鋪子, 年輕的女子最多。
“何家郎君?真真是許久不見了。”
老板是個清瘦的中年人,目光清澈而明亮, 帶著幾分書卷氣, 笑道:“又來為你家娘子挑選金釵?她行軍在伍, 難為你還如此記掛……唔,今日就給郎君八折。”
何郎君一臉苦色,連連擺手:“我娘子不喜歡金釵, 修書一封,叫我不要浪費錢財, 眼看她要回來, 可有什麽推薦?”
文老板哈哈一笑, 提議道:“在下常聽人言, 何以慰別離?耳後玳瑁釵, 這釵子雖然適合,你娘子卻不喜歡,不如……就換成玉鐲如何?女子少有不愛美玉的。”
“——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娘子卻是鍾愛美玉,如此,就多謝老板了!”
何家郎君連連撫掌而歎,神色已是一片大喜,忙不迭的跟著一個小廝進去了。
老板含笑搖了搖頭,繼續擺弄手中的一隻纏花釵,靈巧的修複斷開的金線,忽的,他的眼前投下了一片陰影,一個高大的異族人站在他的麵前,放下一張銀票。
“客官這是……想給心上人買釵環麽?”
老板嚇了一跳,這異族人渾身裹得嚴嚴實實,好像生怕被人看到半分,連眼睛都不露出來,走起路來悄無聲息,嚇人。
誰知,異族人聽到他的話,似是沒怎麽理解話中的意思,他低沉的嗓音,帶著奇異的語調重複了一遍:“………心上人?”
哦——!原來是初來中原的異族人。
官話都說不利索,大概是沒聽懂罷。
老板有一點失笑的搖了搖頭,他生在邊陲,懂些西域的語言,解釋道:“心上人就是情緣,客官第一次來中原吧,想買些什麽,可是看上了我們中原的女子?”
兜帽的陰影下,異族人沒什麽血色的薄唇輕輕的抿著,點了一下頭,下意識的將這個陌生的詞匯放在了舌尖細細品味。
心上人。
他的神明,亦是他的心上人,此時此刻,似乎想一想都帶著纏綿悱惻的意味。
在這一點上,老板是過來人,見此不由微微一笑,道:“既然是心上人,就不能馬馬虎虎,客人想給她買點什麽?這姑娘素日喜歡什麽?在下也能給個參考。”
異族人的唇動了動,收回的手掌落在了腰間的彎刀上,老板看得出來,那刀柄處原本有些刀飾,被人硬生生扯了下來。
對麵就是當鋪……原來這異族人,還是個癡心男子,隨身佩刀上的刀飾,都能當了出去,刀是好刀,刀飾想必價值不菲。
過了片刻,也可能隻是一瞬間,異族人的氣勢再一次淩厲起來,做出了決定,道:“明珠,不需如何貴重,一定要圓。”
“明珠?說起來,前幾日有一位張家公子,得了一顆明珠,聽聞是東海中的寶物,似是送去了有間客棧討美人歡心。”
一百兩銀子能買的明珠,並不如何珍貴,在店麵中就有幾雙,老板一麵在匣子之中翻找,一麵道:“在下見獵心喜,可惜人微言輕,估計輪不到我動手鑲嵌。”
異族人身邊的氣壓忽的低了一個度。
“那張公子,家有嬌妻,竟還去對其他女子糾纏不休,實在是……不堪入目。”
老板身為一夫一妻的忠實擁護,忍不住道:“旁的女子再美,也不及我家中的愛妻,讀書之人,不知禮義廉恥……嗯?找到了,就是這一對,客人你看怎麽樣?”
他立起身來,手中的小木匣裏擺著一對雪白的明珠,看起來似乎是一對耳環。
“這也是海邊出來的東西,金城這邊少見得很,可惜不是珍珠,而是貝珠。”
老板道:“這麽大一對珠子,又是少見的圓潤品相,若是珍珠,價值千金,隻可惜是貝珠,恰巧標價為一百兩銀子。”
異族人沒有立刻回複,他伸手摸了摸貝珠,似是是在確認它的手感,而後他點了下頭,收起貝珠,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老板輕輕的笑了起來,哪怕不知道異族人是否聽得到,聽到了又是否能夠聽得懂,說道:“何以致區區?耳中雙明珠。”
他目光溫和的道:“這是一首《定情詩》,希望這一對明珠,能助客人與心儀的女子定情……不似在下一般錯過十載。”
店外不遠處,異族人的步子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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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到了午時,卡盧比還沒有回來,十九尋不見小二,隻得自行下樓,在廚房點了一些小菜,再請幫工送上樓去。
大貓身上沒有銀子,估計要餓上一頓了,是她失策,忘記給卡盧比準備銀兩。
隻是有點奇怪,平日裏小二恨不得時時刻刻守在二樓,一有點動靜,就立刻問十九有何吩咐,生怕怠慢了她,今日卻有一點反常,她在回廊走了一遍都不見他。
誰知,十九一下樓,就遇上了一臉苦色的小二,他和掌櫃幾人站在一起,客棧裏竟然已經被清空了,隻剩下她一個人。
“十九姑娘,您怎麽下樓了,可是餓了嗎?唉,小的被留在這兒走不開,早知道有這一出,上午就送點糕點給您了……”
小二的聲音越來越小,韓公子被拒絕了幾次,所幸包下了整間客棧,又不準他上樓,可不就是逼著十九姑娘親自下來。
往日人聲鼎沸的客棧,固然有些不太友好的目光,更多的卻是對於美好事物的欣賞,今日卻冷清的過分,什麽人都不見了,十九皺了下眉,問道:“怎麽回事?”
小二被掌櫃的戳了一下,沒敢說話。
十九向大堂看過去,發覺大堂裏又多出了十來個穿赭石色衣衫的小廝,一人手中捧著一隻木匣,恭謹的立在客棧兩旁。
木匣做工華美,都是打開的,其中不是金銀珠寶、古玩玉石,就是名家字畫,無一不是價值連城,擺在這裏任君挑選。
珍寶雖華美,卻有個不識趣的家夥。
韓長明銀冠玉帶,手持一柄桃花美人圖的折扇,俊秀的麵孔因激動而染了一點紅光,一見十九,他喃喃的道:“美人……”
這樣的美人,合該將世上的珍寶踩在足下,再美的明珠,也不配綴在她白玉似的耳珠上,而她也的確對珍寶不屑一顧。
確切的說,在陸小鳳世界見過花家的珍寶之後,韓公子的寶物實在不太夠看。
“你是什麽人?”
十九很少去注意大貓之外的男子,見了這韓公子,竟未想起前幾日與他有過一麵之緣,她的神色之間一派殘忍的天真。
她、她不記得我了。
有一瞬間,韓長明的眼前一黑,感覺心髒都要停止跳動了,在來之前,他打好的詞藻華麗的句子,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在下韓遲,字長明,是金城之中韓家的獨子,家父在朝為官,義父安祿山乃是河東三鎮節度使,才封為東平郡王。”
韓長明的嗓子沙啞的厲害,道:“在下聽聞,姑娘這幾日似乎在尋訪駿馬,剛好,韓家在塞外有一個馬場,曾為朝廷提供戰馬,在下特意挑了好馬送給姑娘。”
果然,有間客棧之外,停了兩匹高頭大馬,這馬通體上下一色棗紅,沒有半根雜毛,竟似在發出血色的光輝,兼之脖頸修長、四肢有力,一看就是難求的良駒。
“你義父是安祿山?”
十九明亮的眸子抬了起來,敏銳的注意到了這個名字,在某一個平行世界,安祿山叛亂導致天策滅門,劍三世界民不聊生,差一點就毀滅,穿管局也難以相助。
韓長明忙不迭的點頭,在心中感謝自己認下的義父,以為自己能受美人青睞。
好不容易等到那殺星不在,他不知用了力氣,才控製住自己不要嚇到美人,強取豪奪可不是他對女人的作風,這樣美麗的少女,不征服她的心,他怎麽會甘心?
當然,若是好事不成,那麽……他用一點特殊手段,也是無可指摘的,不是麽。
十九的思緒一轉,不太確定韓家的馬場,是否在安祿山叛亂之後也為狼牙軍提供戰馬,不過這一部分,也與她無關了。
她看不上韓長明這個人,可他的馬確實不錯,日行千裏的寶馬,在哪裏都不多見,於是直接道:“你的馬,開個價吧。”
4870這輩子吃的最大的苦,大概就是看到了羊肉串版楚留香,十九也不舍得係統邁著小短腿帶著她和大貓貓奔波千裏。
4870感動的流出了淚水,胖尾巴甩的啪嗒啪嗒,道:“謝謝宿主,我也愛你,沒什麽能報答的,我就幫你罵罵人吧!”
它氣震山河的喵了一聲,十分冷酷的對韓長明說道:“你的狗頭,開個價吧!”
十九謝謝它,並且真誠的請它閉嘴。
“不過是兩匹馬罷了,哪裏能要美人的銀子,說出去還不讓人笑話我韓家?”
韓長明的喉結滾了滾,隻字不提自己封鎖了金城所有馬匹買賣的生意,也不一步登天,笑道:“這馬送給姑娘,隻不過在下近日舉辦了一場詩會,希望姑娘能賞臉參加……在下的詩會,必定蓬蓽生輝。”
十九聽到4870說了一句話,她帶著一點狡黠的意味望過去,點頭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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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又要拖到二十多章了嗚嗚嗚,我不太會把控劇情進度,大家隨緣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