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櫻吹雪(十四)
花如令年輕之時也曾行遍四海, 結交江湖豪傑,那瀚海國國王亦是其中之一。
因而他與瀚海國,並非先前對金九齡所言一般, 全然沒有來往, 此刻見了這翠羽珠辮的少女,不由得緊張的提起了心。
金九齡身為六扇門名捕,自然也識得少女的裝束, 遂意味深長的看了過來, 似笑非笑的道:“花堡主真是好大的麵子。”
花如令苦笑了一聲,脊背上已然滲出了冷汗, 歎息道:“金公子折煞老夫了。”
“豈敢,在下也不過有一說一罷了。”
金九齡鷹隼一般的目光,一瞬不瞬的凝視著台下的少女,淡淡的道:“去歲瀚海國朝貢之日, 金某曾見過幾位隨行的王族, 這少女的小帽之上插著一隻翠羽,在下沒記錯的話, 正是瀚海王妃的裝扮。”
花如令一聽此話, 不由心下一沉, 忙道:“金公子明鑒,老朽今日之前絕不認識這堂下的女子,和瀚海國亦無牽連。”
他此話不假,數年之前, 花如令曾為瀚海國王保存了一尊玉佛,之後他做了皇商, 為了避嫌再也沒和瀚海國通過消息。
金九齡微微一笑, 道:“在下自然是願意相信花堡主的, 可為人臣子的,食君俸祿、忠君之事,今日之事金某必如實稟報,隻看陛下願不願意相信堡主您了。”
他二人談論這等隱蔽之事,自然下意識壓低了聲音,若非有幾十年內力的無盡高手,離得再近,也決聽不到話中之意。
可不遠處的“神針”宋問草,卻將這些話聽的清清楚楚,他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金九齡,又麵帶微笑的向一眾賓客舉杯。
不多時,在逐漸輕柔的胡弦聲中,紅衣裳的少女結束了一舞,一雙明亮的大眼在一眾賓客的身上掃過,笑吟吟的行了一個瀚海國之禮,柔聲道:“妾身獻醜了。”
這樣嬌美、靈動的少女,穿著一身異域風情十足衣裳,跳的舞也這麽美,像是一簇明媚又熱烈的火焰,怎麽會有人舍得對她多說一句重話,多詰問一句來曆呢?
可惜,在見過花七公子身旁那國色天香的佳人之後,場下的賓客已是久久回不過神來,又怎會看到其他女子的美貌呢?
一賓客看了一眼主位上的花如令,發覺他神色不愉,當即叫道:“是何人私闖壽宴,這般不識規矩!還不報上名來?”
少女明媚的眼波一轉,銀鈴一般清脆的笑了幾聲,卻不回答那人的問題,隻是道:“妾身是為花堡主祝壽而來,莫非這桃花堡,竟不歡迎遠道而來的客人麽?”
不是她的笑聲像“銀鈴”,而是她美麗的玉足上,那串銀鈴正在叮當叮當的響。
也不知這鈴聲之中,到底有著什麽奇特的魔力,方才還義正言辭的賓客搖了搖頭,神色恍惚了一瞬,語聲也輕柔起來。
他呼吸急促的行了一禮,很是癡迷的看著那紅衣裳的少女,道:“花堡主六十大壽,自當廣納八方來客,來自何方又有什麽可問的呢?姑娘總歸是一片好心。”
這話一出,花如令的臉色立即鐵青無比,紅衣少女卻忍不住咯咯的嬌笑起來。
賓客恍若未聞,隻是癡癡的凝視著紅衣少女的容光,唇角亦不自覺的微笑了起來,一旁的好友見狀,使勁兒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張兄,你眼瞎了不成?”
這紅衣裳的少女固然嬌媚動人,可比她更美的女子不是沒有,隻是勝在異域風情罷了,哪裏會讓人如此的精神恍惚呢?
若說是花七公子身旁的佳人,倒還有幾分可信,那粉白衣裙的女子,才是男人夢寐以求的溫柔鄉,為她送命也不為過。
誰知,賓客聽了好友的勸告,竟憤憤的抽出了衣袖,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之態,義憤填膺的道:“季兄,你才是瞎了眼吧,如此驚才絕豔之佳人,如此曼妙動人之歌舞,若是不懂欣賞,豈不可惜!”
“季兄”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當著眾人之前被下了麵子,讓他也十分氣憤,不由道:“不過是西域的胡旋舞罷了!再是曼妙動人,又豈能及得上盛唐楊妃?若論婀娜之姿,我中原歌舞更是猶有勝之!”
4870一臉愕然:“這是個憤青啊。”
十九的指上捏著一隻白瓷茶盞,瀲灩的眸光之中,忽的現出了一抹了然之色。
這被稱為“張兄”的賓客前後言行如此不一,自然是有原因的,他的身上正纏著一縷淡紫色的妖氣,心智已然被/操控了。
她早該想到的,魍魎之匣不在鐵鞋大盜的手中,還能在哪?自然是被鐵鞋送予了他的女兒,瀚海國的孔雀王妃的手中。
而孔雀王妃,正是方才驚豔一舞的紅衣裳少女,聽到“季兄”的話,她明媚的眸子裏微不可察的閃過了一絲戾色,嬌美的麵孔仍是笑吟吟的,好似一點也不生氣。
少女轉了轉眼珠,腳踝上的銀鈴鐺叮叮當當的響個不停,道:“這位公子真是好眼力,妾身跳的正是西域的胡旋舞。”
伴隨著她嬌柔的語聲,一縷淡紫色的妖氣自鈴鐺裏逸散出來,悄無聲息的順著冰冷的地麵,蛇似的遊到“季兄”的足下。
“季兄”脊背一冷,端了酒杯想暖一暖身子,而就在妖氣即將纏上他身軀的那一瞬,一縷淡雅的香風拂過他的鼻端,粉白色的櫻花綻放,將妖氣消弭於無形之中。
少女驚訝的“咦”了一聲,不明白萬無一失的妖氣為何會突然失效,隻是一瞬不瞬的看著“季兄”,想要看出個所以然來。
“季兄”冷哼一聲,道:“姑娘自重,大庭廣眾之下,如此盯著一名男子,恐怕不太好吧,況且你那胡旋舞,也就隻有張兄這等眼瞎之人,才會覺得曼妙動人了。”
張兄勃然大怒,剛要發作,就被那紅衣少女製止了,她不過十八/九歲,雖已嫁了人,卻仍是一派天真浪漫的少女作態。
見“季兄”如此不識好歹,她明媚的眼波一轉,笑吟吟的望了一眼主位上的花如令,道:“花堡主六十大壽,想必壽宴上必然準備了中原的歌舞,既然公子如此篤定,不若叫小女子開開眼界,可好呀?”
大壽之筵,瀚海國王妃不顧身份,亦不顧及花家的處境,公然獻上一舞,堂中還上演了一出鬧劇,花如令的臉色,又豈止是鐵青可以形容,簡直是勃然大怒了。
況且,紅衣少女雖有心挑釁,舞姿卻著實是天下一絕,甚至勝過宮中舞娘,至少花如令平生所見的女子之中,再沒有一個,能夠跳出這如火焰一般熱烈的舞蹈。
花如令的神情有些莫測,居高臨下的看著那紅衣裳的少女,原本溫和的、慈祥的眼眸中亦現出一絲富商巨賈的威嚴來。
他放下了酒杯,淡淡的道:“遠來即是客,王妃既是來為在下祝壽的,不若就先落座吧,不要壞了大家共飲的興致。”
壽宴的主人一開口,一眾賓客紛紛稱是,花家兄弟雖心中不愉,可到底花如令才是壽宴的主人,隻能遵從父親的吩咐。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啦,花堡主。”
紅衣少女笑吟吟的眨了眨眼,施施然在一處桌案前落座,她的眼角眉梢都是明媚的笑意,顯然對自己的舞姿美而自知。
陸小鳳搖了搖頭,舉著一隻酒杯悠悠的歎了口氣,道:“有時候,一個女人意識到自己的美麗,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花滿樓道:“哦?難道她很美麽。”
“好奇心會害死貓,我隻能說……”
陸小鳳一口飲盡杯子裏的美酒,悠悠的道:“幸虧花兄你還瞎著,不然定會像我一樣,恨不得打盆水來洗眼睛才好。”
他自認風流,甚至有些好色,喜歡美麗的女人,哪怕這個美人是個不折不扣的母老虎,陸小鳳也能看到她的可愛之處。
唯獨恃美行凶的女人,他敬而遠之。
花滿樓搖了搖頭,皺著眉道:“我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賓客身上似乎有些不妥之處,似是那一日的車夫一般。”
他的感知一向靈敏,陸小鳳也不由凝神看去,還未察覺出所以然來,耳畔忽的吹來了一股溫熱的氣息,道:“陸公子。”
陸小鳳身子都麻了半邊,強行穩定心神,道:“怎麽,阿櫻姑娘有什麽發現?”
身旁的美人目光盈盈的望著他,在恍惚之間,陸小鳳甚至覺得她對自己亦是有情的,可是很快,美人微微一笑,柔聲應道:“無事,隻是為你洗一洗眼睛罷了。”
說罷,她自桌案旁立起了身,從容的行至大堂之上,盈盈一禮,道:“家主。”
如此美人,一舉一動都受人矚目,每個人的目光都控製不住的在她婀娜的身姿上流連,癡癡的望著那溫婉動人的眼眸。
紅衣少女此刻,也終於收回了在花如令和花家兄弟身上打量的目光,注意到了這個令天下所有女人都倍感絕望的美人。
看到這溫柔多情的眸子,這令天下男子魂牽夢繞的婀娜身姿,這雪白柔軟的纖纖玉手,還會有哪個女人不感到絕望呢?
她咬著牙,捏緊了手中的白玉酒杯。
美人抬起蝶翼似的眼睫,語聲輕柔的道:“妾身不才,幼時亦學過些許歌舞。”
花如令一念之下,自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堂下的紅衣少女,悠悠的道:“還未向諸位介紹,這位姑娘正是犬子的客人,名為莊薑,剛巧略通歌舞,為花某準備的壽禮也是一舞!”
堂下頓時一片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