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258.僅僅兩分鍾
“別人的生死和你有關嗎?”
——第一次被這麽問及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的山岸風花,一時間有些愣住、沒能答上個所以然來。
而她如今之所以會選擇利用下班後的業餘時間,去當一個自殺幹預熱線的接線誌願者,也是在一次機緣巧合下,從朋友口中得知有“生命24”這麽個公益援助組織的存在。
簡單地了解過“生命24”的工作內容之後,她的內心就莫名地湧出了一種、想要加入進去的衝動,於是後來報名參加了這個組織的誌願者工作、並接受了相關培訓才正式上崗。
至於問她:為什麽要做自殺幹預工作誌願者的原因?
她也說不出什麽理由來,自己也曾對自己的這個選擇產生過猶疑。
然而很不可思議的是,每當說起“死”這個話題,她的心裏有有種莫名落空的感覺,似乎曾經失去了某個重要的事物,然而她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
或許是這個原因,促使她想要從事“生”有關的工作,期望能夠填補內心的空白,又或許是本能地想要探究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麽。
隻不過在做起誌願者的工作後,她更加深刻地意識到,有不少想要自殺的人,其實想死也不想死,他們在尋死的邊緣徘徊著、猶豫著。
這類人繩子綁好了,藥就擺在麵前,刀子就放在旁邊,可是偏又拿起電話撥打自殺幹預熱線,這麽做看似矛盾,實際就是為了告訴別人:“我想死,可我救不了自己了,請你拉我一把吧!”
而對麵這樣的聲音,山岸風花會毫不猶豫地朝對方伸出援手!
從辦公室裏衝出來,她連電梯都沒坐,直接從三樓快速跑下寫字樓後麵的停車場,麻利地拉出自己新買不到兩個星期的山地自行車,抬腳跨上坐好、就從朝敷市向西火速趕往冬京的方向。
“生命24”在冬京設立的八個生命電話亭當中,唯有一個是在電車軌道旁邊的,那就是在電車路線的某一站——“西昭坊”站點的附近。
因為半年前一對情侶在那裏雙雙殉情,經過媒體的話題性報道後,竟然讓人產生出“殉情是一種令人向往的淒美”這類的扭曲認知,導致那裏的自殺事件逐漸增多,甚至有轉化為“自殺聖地”的趨勢。
為了遏製這股不良而又歪曲的勢頭,西昭坊附近的巡警做了很多努力,“生命24”也在那裏設立了生命電話亭。漸漸地,情況才有所改善……當然也隻限於改善而已。
恰好西昭坊位於冬京以西邊界的地方,距離朝敷市並不算遠。山岸風花預計正常的公共交通要花四十分鍾左右的時間。而她騎著山路自行車可以走更短更直接的路線、避開人多塞車的路段,預計能在三十分鍾前到達現場!
而這也是她買自行車、並學習怎麽騎得更好更快的主要原因。
為了趕時間,她騎車的速度很快,同時注意力卻非常集中,謹慎地觀察著路況。因為她知道,自己決不能在路上出車禍,自己出事是小,要是沒能趕上救人就糟了!
另外一說的是,不知道為什麽,從以前開始,她就莫名地感覺自己的視野範圍很廣闊,跟朋友說過這件事後,被朋友們開玩笑地說她天生帶有“鷹眼”的觀測技能。
也正是多虧了這個“鷹眼”,路上有任何的異狀,她都能做好提前規避,保證一路高效通行。
然而人算終究不如天算,萬萬沒想到途中、偏偏在這種緊急時刻,她的自行車居然發生了意外——爆胎了!
山岸風花的臉色猛然一變,不過卻連用來抱怨的一句話的時間都不願意浪費,直接從自行車上下來,車都幹脆地不要了,附近又沒有計程車,她隻好直接撒丫子開始衝刺!
可意外依舊擾亂了她的內心,讓她腦子裏的思緒開始變得亂糟糟的:
萬一趕不上怎麽辦?不、一定要趕上啊!
但是到了那時候要怎麽才能說服花田小姐放棄輕生的念頭呢?
——各種紛雜的想法當中,當初入行前被問到的那個問題又再度浮上心頭:
“別人的生死和你有關嗎?”
她不想說什麽聽上去很深奧的大道理,最起碼她知道:自殺雖然是個人行為,但是其本身會帶給死者身邊人帶去痛苦甚至是苦難,這種負麵的行為更是會猶如毒素般、傳染和汙染其他人的思想,引發惡的連鎖!
比如像西昭坊這樣所謂的自殺聖地,比如某鯨那種SNS上所謂的社交遊戲,無時無刻地都在毒害著人們的思想,將一個本來隻是多少不怎麽樂觀、或是尋死意識並不堅定、甚至完全沒有這方麵想法的無辜人,都一並拖入無可挽回的深淵。
就算以人性的角度思量,阻止悲劇、挽救生命,也應該被視為最基本的美德。更不要說山岸風花如今的身份,是一名真真正正的自殺幹預工作者!
而她在開始工作的這短短半個多月,就堅定了繼續工作下去的想法,並且找到了堅持下去的意義——
它的意義在於你看一章小說的短短2分鍾內,就有3個人因為自殺而離開了世界;
它的意義在於過去的一百年裏,死於戰爭和凶殺的人數總和,才與自殺人數等同;
它的意義在於一個人被一股名為“絕望”的力量逼向懸崖邊緣的時候,有一個強而有力的聲音向絕望發出呐喊:世界還愛著這個人!
而她現在,就是要向那個拖著花田佳苗的死神,發出這樣的聲音!
可是,她的意誌很高昂、卻仍敵不過殘酷的事實——她天生就不是擅長運動的類型,雖不至於說弱不禁風,但體力並不是特別好!
“呼……呼……呼……”
衝刺了個幾百米,她就已經氣喘籲籲,心說:看來光買自行車還不行、以後還得練長跑!
等她不好容易地來到了西昭坊附近,卻發現根本不見花田佳苗的人影,她先是愣了愣,隨即悚然一驚,連忙抬手看表,發現自己竟然晚了兩分鍾!
就兩分鍾!
“怎麽會……”山岸風花覺得就快要當場暈過去了——她已經盡可能快地趕過來了,可終究還是沒能救到人嗎?!
“喂,你是‘生命24’的人嗎?”
突然從身後傳來的喊聲,讓山岸風花心中一喜,以為是花田佳苗,於是趕緊回頭看去,卻很快失望了——那是西昭坊附近的巡警,應該是接到她同事的電話才趕過來的。
話又說回來,這是個男人,會把男人的聲音誤認為女人,也是山岸風花心裏太急了。
“我是附近的鳴切交番的巡警中村,是你同事報的警吧?”那巡警麵無表情地問道。
“是的,我是‘生命24’的誌願者山岸,請問那位花田小姐她……”山岸風花連忙接道。
“我來到的時候,這裏就不見人了。”中村一臉淡然地搖搖頭,看上去似乎冷靜得有些過分,“嘛,估計又是為了引人注目搞的把戲,或者單純地隻是個惡作劇而已吧。”
對方的這句漠不關心的話語,直接引來了山岸風花的怒火,斥道:“那才不是假的!是真的有人想自殺!”
她本來以為,巡警的人趕到後,可以一起幫忙在附近找找,誰知道才來了一個巡警,而且竟然如此冷漠。
“唉……就算你這麽說我也……啊,快到換班時間了啊。”中村吊兒郎當地低頭看了看表,“總之,這裏並沒有人自殺,這就是結果……”
“請問這裏發生什麽事了嗎?”
一個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他們不約而同地循聲看去,便見是一個穿著便衣的女子。
——那是與陶陽見過麵的、新宿交番的巡警芝穀椿。她剛下班,因為住在古前市,所以現在在回家的路上,剛好經過西昭坊。
山岸風花雖然不認識芝穀椿,但心想著或許這個人能幫得上忙,再說現在情況緊急,也耗不得了,於是急忙對芝穀椿說道:“這位小姐,有人想在鐵道尋死,能請你幫忙找人嗎?”
芝穀椿本來是聽到有人爭執的聲音,才關心地走過來問問,結果聽到這句話,又看了看立在西昭坊附近的生命電話亭,頓時搞清楚現在是個什麽情況,滿臉正色地快速說道:“大概是順著鐵道走到不知哪裏了吧,你往西走、我往東走,咱們一起找。”
說著,她就走向鐵道、翻過道閘,就要順著鐵路旁邊走。
山岸風花有些意外於對方居然是如此的行動派,不過隨即感到無比驚喜,也跟著行動起來:“好、好的!”
另一邊的中村有些不屑地撇撇嘴,然而卻見芝穀椿看向他,厲喝道:“你也來幫忙找!”
中村頓時心裏不爽:“喂,我都說了隻是惡作……”
“閉嘴!我有一百種方法、剝掉你這懶貨身上的警服!”芝穀椿怒不可遏,其表情在昏黃的路燈照設下仿若修羅厲鬼般凶狠,“還不快邁出你的豬蹄!蠢貨!”
中村被如此厲喝震得一個激靈——非常不可思議的是,對方明明臉似惡鬼,身上卻像是有種嚴肅厚重的浩然正氣。而他竟然被那氣勢所懾,不由自主地變得心虛起來、下意識地就想要服從對方的命令。
這是怎麽回事?——中村內心驚疑不定,嘴上卻應答道:“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