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今夜是一個晴朗的夜晚, 幽藍色的天空中布滿銀簾般的星星，月光有些朦朧, 整個神水宮都陷入了香甜的夢境, 除了巡查隊走動時發出的細小聲音外，山穀裏一片寂靜。
能被選入巡查隊的, 武功皆很不錯，她們行走間動靜極小，隻有一點衣服布料的摩擦聲, 就連腳步聲都微不可聞。若不是這群人穿著一身白在黑夜中十分顯眼，尋常人還真的難以發現她們。
但路小滿與楚留香、蕭十一郎怎能算是一般人？他們輕而易舉地躲過了兩隊白衣女子，順順利利地潛伏到水牢旁邊。
與白天不同, 晚上的神水宮明顯戒備森嚴了一些, 水牢門前竟然還有兩名護衛守著。
或許是因為白天這裏人來人往，又有倩姑送飯, 水母陰姬與宮南燕認為用不著派人看守；但到了晚上, 萬籟俱靜，大家都進入睡眠, 倩姑也走了, 為了以防外人闖入、或犯人逃走、或叛徒勾結, 所以才特意增加巡邏頻率以及命人守在門口。
看來水母陰姬並不像他們以為的那樣對這位“手下敗將”絲毫不上心, 相反，謹慎的她是十分在意燕南天的, 也許是怕對方逃走後再回來報複她吧。
雖然還沒進門就遭遇了一點小麻煩, 但他們也不是全無解決之法。
路小滿朝楚留香與蕭十一郎招了招手, 三顆腦袋瓜湊到一起小聲討論起來。
水牢前的兩位神水宮弟子手持武器，靜靜立在門邊，她們已經在此看守了快兩個時辰，漫漫長夜，不是每個人都能忍耐住寂寞的。
其中一人小幅度地活動了一下腳腕，把身體的重心換到另外一邊，見旁邊的搭檔一副麵無表情、不苟言笑的樣子，年齡尚小的她撇撇嘴，輕輕舒了一口氣。
[看這天色，什麽時候才能結束今日的站崗啊……肩膀好酸，好困……都怪裏麵的那個男人，如果不是他，這水牢裏根本就沒有犯人，哪還用得著看守，嘖，宮主大人說得沒錯，外麵的男人果然都壞得很！]
她正默默發著牢騷，一旁的草叢裏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特別突兀，讓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了。
“師、師姐……”
兩位姑娘對視一眼，年長的那一個皺了皺眉頭，刷的一下抽出手中的佩劍。
“你在此守候，我去看看。”
“那師姐你當心。”
她看著師姐一步一步朝發出聲響的那片草叢走去，也不由自主地提起了心，卻沒注意自己頭頂的石壁上出現了一道黑影，那黑影像猴子一樣靈活地爬動著，和她的距離越來越近。
那邊提著劍的神水宮弟子也緊張靠近了草叢，她正想用劍撥開眼前半人高的草堆，從裏麵忽然竄出來一隻黑貓，衝她“喵喵”叫了兩聲，又很快跑不見了。
“呼……原來是隻野貓。”
她鬆了一口氣，結果剛轉過身就發現站在水牢門前的另一個人竟然不見了。
“師妹？！你在哪裏？”
那姑娘瞬間睜大雙眼，手臂、背脊上都冒出成片的雞皮疙瘩，額頭也漸漸溢出冷汗。然而她才剛抬起步子，就被人從身後用布蒙住了臉，幾個呼吸間，她便失去了意識，身體緩緩軟倒下去。
看著蕭十一郎和楚留香將兩個神水宮弟子各自拖進草叢中藏好，隨後路小滿才從藏身之所走了出來。
“這劑量的迷藥，足夠她們昏迷整整一夜了，我們抓緊時間，在天亮之前把人救走。”
“好，我來打頭陣，十一你殿後，路姑娘，我們進去吧。”
楚留香拿起架在門口石壁上的一支火把，率先走了進去，路小滿跟在他身後，蕭十一郎又站在門外觀察了片刻，確定沒有遺漏的地方，便連忙追了上去。
三人走過彎彎曲曲的回廊，火光映照著他們的身影，隻有輕微的腳步聲，在這陰暗狹窄的石頭地麵上回響。
這水牢的構造與石觀音石林洞府中的地牢有些類似，隻不過每個牢房裏都有一座水池，從水池中伸出許多條粗壯的鐵鏈子，看著詭異可怖。若將人關在裏麵，絕對是一種極大的折磨，隻不過此時，那一座座水池裏麵皆是空的。
三人走到水牢的最深處，這裏唯有一座牢房門前插著火把，正好為他們指了明路。牢房裏光線十分昏暗，隻能隱隱約約看見水池中有一個人影，但具體麵貌卻看不出來。
他們都走到了門口，還拿著火把，那人也沒有抬頭，隻是一動不動地坐在水裏，身上和四肢都纏滿了鎖鏈。
楚留香轉頭將火把遞給路小滿，上前三兩下打開了門上的鐵索，然後又將火把再接過來，對身後兩人說：
“路姑娘，小十一，我先進去看看情況，你們暫時不要跟來。”
“去吧去吧，你、你小心點啊。”
或許是因為所處的環境太過陰森，蕭十一郎緊緊貼著路小滿站立，就連楚留香口頭占了他的便宜都沒怎麽介意，隻是揮揮手讓他自己當心。
路小滿也衝他露了個笑，輕輕點頭，表達出“知道了”的意思。
她的笑容明亮又柔軟，如春日暖陽般驅散了壓在他心頭的陰霾，楚留香忍不住回以一笑，然後轉過身，輕呼了一口氣，舉著火把踏進牢房。
路小滿雖站在鐵門外，但係統自帶的“認人技能”已經告訴了她，水池中那人的確是燕南天無疑。楚留香也很快確認了對方的身份，他一邊輕聲呼喊著燕南天前輩，一邊招手示意他們進去。
“路姑娘，燕前輩好像傷得很重，勞煩你替他看看。”
楚留香蹲下身，舉著火把湊近了燕南天那一頭亂糟糟的頭發，而本來雙目緊閉、疑似處於昏迷之中的燕南天卻忽然睜開了眼睛，粗聲粗氣道：
“拿開點，當心燒著了老子的頭發。”
“燕前輩，您醒著？！”
楚留香一臉驚喜，這期間，路小滿已經走過去觀察了一陣他的情況，又伸出手觸碰了一下燕南天的脖子和後頸動脈，這才站起身對楚留香說：
“燕前輩受傷不輕，五髒六腑皆有損傷，而且他的內力現在被人封住了，情況不太妙。”
楚留香皺起了眉頭，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水池裏的燕南天便哈哈大笑起來：
“丫頭，你說錯了，老子命硬得很，還死不了！你們快走吧！”
路小滿與楚留香對視一眼，旁邊的蕭十一郎忍不住跑過來說：
“你這怪大叔，我們可是來救你的，竟然還趕我們走，難道你想一輩子被關在這裏？”
“小子，丫頭，我不知道你們是如何混進這神水宮的，但一人做事一人當，燕某頂天立地，絕不連累無辜！所以你們三人的好意我心領了，若被這裏的老妖婆發現，恐怕你們小命難保，還是盡早離開吧。”
燕南天歎息著說，雖然他的身體狀態已經如此不客觀，但行事作風依然光明磊落，不願平白無故受人恩惠，無愧為一代俠者。
而且楚留香和蕭十一郎明明是女子打扮，他卻一眼就看出來他們兩人的真實性別。路小滿覺得若是他們和水母陰姬對上麵，大概也會一下子被拆穿，由於時間緊迫，材料不足，她這次的易容手法真的不算精致，但也足夠說明燕南天這種級別的強者是多麽厲害了。
蕭十一郎氣呼呼地鼓著臉，很不能理解他的倔脾氣，楚留香在一旁勸道：
“燕前輩，晚輩楚留香，這位是妙手醫仙路姑娘和她的朋友蕭十一郎。您可能不認識我們，但是您的名字對我們來說卻如雷貫耳。晚輩相信，任何一位有良知的武林朋友，隻要得知了這件事情，都不會坐視不理的。”
楚留香說得情真意切，但燕南天還是不為所動，倒不如說，他表現得越是“正直大義”，燕南天越不可能連累他們。路小滿在旁邊圍觀了半天，最後實在忍不住捏了他一把，自己上前說道：
“燕前輩，您放心好了，我們不是偷偷進來的，我們是神水宮的座上賓。您也知道，那水母陰姬受了內傷，需要大夫替她醫治，恰好我就是她們找來的大夫。而且她也不知道楚留香和小十一的身份，所以我們偷偷放走你，再裝作你是被外麵的人所救，神水宮找不到證據，不會把我們怎麽樣的。”
燕南天頓了一下，沉聲問道：
“你說的可是真的？”
剛剛楚留香隻是關心則亂，而現在聽路小滿這麽一分析，他立刻明白了她想表達的意思，連忙幫腔道：
“路姑娘說得沒錯，燕前輩，水母陰姬現在已經在閉關療傷，和你相比，當然還是她的身體更為重要。但若等她治好了傷，那時你再想脫身可就不容易了。”他見燕南天明顯已有所動搖，便又趁熱打鐵地加了一句，“燕前輩被關在這裏時日不短了吧，難道沒有要緊的事等著去辦？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不錯，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完成……”燕南天渾身一震，喃喃道，“義弟、弟媳，我燕南天發誓，一定會親手為你們報仇雪恨！”
說通了當事人，接下來的事就很好辦，楚留香和蕭十一郎弄斷了他身上的鏈子，路小滿又一次性拿出好幾種療傷藥丸，先穩住他的傷勢。隻是四人正要離開時，燕南天卻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你們四個很不錯，燕某此次若能脫險，來日定會報答爾等的恩情。”
蕭十一郎的笑容還沒露出來，臉色又陡然一變，然後便驚悚地跳到路小滿身後，顫顫巍巍道：
“什什麽四人？我們不是隻有三個人嗎？難難道是鬼？！”
楚留香看了看路小滿，斂起眼中的笑意，麵色嚴肅地看著前方黑暗之處，緩緩開口道：
“請出來吧，小楓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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