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遠離了江湖中心,雖然可以安心休養,但相對的,與外界的聯係也閉塞了許多。
林平之的傷不算嚴重,在榻上躺了兩日便可以下來走動了。他心裏雖記掛著辟邪劍譜的事,隻是在這荒山野嶺、人跡罕至的地方,幾天下來都見不著一個人影,更別提打探甚麽消息了。雖然身邊還有一個嶽靈珊在,但他總不可能讓人家一個小姑娘去幫他當探子,於是有關他在嵩山惹下的種種事端,便也隻好暫時擱淺下來。
林平之與嶽靈珊算是相安無事地共處著,路小滿三人的氛圍卻頗有些尷尬與微妙。也許是之前受傷時得到過路小滿的照顧與收留,令狐衝對她的態度十分熱心,他又本就是個大大咧咧的漢子,內心光風月霽,行動上也並不怎麽注意,因此這一路上都表現得與路小滿之間十分熟稔親切的樣子。拜他所賜,路小滿每日都被動承受著任盈盈幽幽的目光洗禮……
所幸她身上還有個係統給的作弊器,可以時刻了解林平之所在的位置。於是表麵上他們看似在漫無目的地尋找,實際上通過路小滿不經意的引導與暗示,三人已經距離林平之越來越近了。
這算是這些天來唯一讓路小滿感到欣慰的一件事了,雖然一開始她並沒有打算與令狐衝結伴。但後來轉念一想,令狐衝作為這個世界的主角,身上有氣運加成,他的意誌會影響到世界意誌,若與他一道,路上的波折應該會少些;況且林平之這次出走著實讓她有些惱火,如果兩人單獨見麵,短時間內關係怕是緩和不下來,現在有令狐衝在中間作為調劑,她便不用擔心到時場麵尷尬了。
第二日下午,三人來到嵩山以北的一座荒山腳下。令狐衝將佩劍抵在樹旁,順勢坐下乘涼,任盈盈微蹙著眉頭,拿出手帕來擦拭額上的一層薄汗,路小滿先是裝模作樣地四處查看了番,然後趁兩人不注意時再次打開地圖確認了下林平之的方位,這才緩步朝他們走去。
因為路上帶著不便,她一早便將自己的馬給放生了,現在他們三人都是純靠兩條腿走路,所幸三人輕功皆是不差,沒有誰拖累誰之說,趕起路來倒也來去如風。
“路姑娘,可有發現甚麽線索?”
任盈盈喝了水,坐在樹蔭下歇息了會,見路小滿回來,忙一臉關切地問道。
路小滿先是搖了搖頭,又忽悠道:
“這兒地處偏僻,應是沒什麽人經過,但我瞧那邊小道旁的草叢,卻似有被馬蹄踐踏的痕跡,至於其他的,倒是不能確定了。”
令狐衝聽罷,立即朝她回應:
“既然如此,咱們就先將這附近好好探查一番,若找著了林兄弟那自是最好不過,若還找不著,便之後再商議罷。”
任盈盈頓了頓,語氣略有些遲疑:
“可這樣的話,範圍是不是有些大了?這樣找人實無異於大海撈針。”
她溫言細語地說著,又將目光轉向站在一旁,仿佛事不關己的路小滿,
“路姑娘覺得呢?”
路小滿微微一笑:
“我若有法子能聯係到平之,也不會出來這麽久都一無所獲啦。”
她用手指繞了繞耳旁的秀發,對樹下的兩人笑道:
“其實二位已幫了我許多,接下來的路我一人足矣,近日嵩山局勢不甚明朗,二位還是早做打算罷。”
“那怎能行?”令狐衝好像有點生氣,“說好了一道的,林兄弟也是我令狐衝的朋友,如今朋友有難,做兄弟的自然應當義不容辭、出手相助,若是坐視不理,那算什麽英雄好漢?路姑娘如此見外,莫非不把在下當朋友嗎?”
“衝哥說的很是,我們定要幫路姑娘找到林少俠才好。”
任盈盈柔聲勸解,
“路姑娘以後千萬別說這種話了,衝哥他性子便是直來直往的,若有何冒犯之處,也請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路小滿麵上還是笑盈盈的:
“那好罷,你們這麽關心平之,他若知曉心裏一定很歡喜呢,我先代他謝過二位啦。”
如此這般,三人又繼續同行。
林平之在小茅屋附近的河邊散步,這方圓十幾裏,人跡罕至,物資十分匱乏,以致嶽靈珊每日都要上一趟山找些食物或采采藥。她雖對藥理不甚明白,但有林平之在,提前指點她一些草藥的特性和生長地,再找起來倒也不難。而待嶽靈珊出門後,林平之自己也會在附近走走看看,屋後不遠處的這條小河,便是他一次散步時偶然發現的。
林平之在河邊閑坐了會兒,用撿來的樹枝叉了兩條魚,然後又隨手扯了把水草,將兩條魚綁好紮牢。他就著岸邊的水洗了把手,靠在石頭上眯著眼曬太陽,眼見出來的時辰差不多了,嶽靈珊也該要回來了,他便拍拍灰站起身,一手提溜著草繩,慢悠悠地往回走去。
走至半道,他忽然看見路旁開著一叢紫黃相間的淺色小花,腳步一頓,便不由自主地轉了過去。林平之默默地端詳了會兒那花叢,蹲下身摘采幾株,攏成一束,他將花束小心翼翼地護在懷裏,不知想到了什麽,麵上露出十分溫柔的神色。
“千裏共如何,微風吹蘭杜。”
“隻是……可惜了。”
他垂眸歎了口氣,又微微笑了起來,暗自想著:前人曾說過,世間萬物皆有靈性,若是真的……不知我的心意可否將之打動,讓這風為我送去思念與花香。他想到回中原後發生的種種事情,心中不由湧上淡淡的疲憊和倦怠之意,又道:待我將這些麻煩事解決後,就回天山上去,這中原雖繁華,卻比不上我與師傅的家。她若想到別處隱居,我便也天涯海角地陪著她,到時候可沒人會來打擾我倆啦。
這麽一想著,他傷處的痛感仿佛都減弱幾分,微有些鬱鬱的心情也明亮起來。他目光愛憐地望了望手中的花束,再次回程的步伐不知不覺中輕快許多。
路小滿帶著令狐衝與任盈盈朝林平之正在移動的方向不斷接近著,準備和他來場巧妙的“偶遇”,結果還未等雙方會麵,他們反而與背著竹簍、正從山上下來的嶽靈珊提前相遇了。
這下可算是歪打正著,令狐衝喜出望外,當即化身為忠犬大師兄,衝到他的小師妹旁邊噓寒問暖、關懷備至起來,就差沒搖尾巴了。任盈盈麵上還是帶著如沐春風的笑意,隻一開始眼中露出了幾分詫異,之後神色卻是未變,雖然仔細看去,表情似乎有些僵硬。
嶽靈珊也是一臉的驚訝與茫然,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隻是對待令狐衝的態度著實有些別扭,與任盈盈之間也是冷冷淡淡的。
望著眼前這修羅場的景象,路小滿差點有些憋不住笑意。
“師妹是說林兄弟正和你在一處麽?”
嶽靈珊講了她先前遇上木高峰不敵,又被林平之救下的事情,令狐衝聽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連忙追問,
“師妹沒事罷,林兄弟傷得可嚴重麽?”
“現已差不多大好了,”嶽靈珊細聲細氣地回答他,“師哥呢?聽聞有許多人找你麻煩,我媽媽很擔心你呢。”
令狐衝原本興高采烈的神情一下子斂住了,“勞師娘記掛,我還應付得來。”
氣氛沉默片刻,令狐衝又忍不住問:
“師妹為何孤身一人出來,豈不是讓師傅師娘擔心麽?”
這下輪到嶽靈珊語塞了,她默默咬了咬下唇,扭過身子:
“腿長在我自己身上,我愛去哪便去哪,大師哥管不著。”
令狐衝一愣,麵上露出幾分苦澀,依舊回應道:
“我既一天是你大師哥,一天是師傅的弟子,就管得著。”
“大師哥還當自己是華山派的麽?外麵的人都說你……”
“叛師叛教”這四字著實有些嚴重,嶽靈珊頓住了聲,沒再往下說。令狐衝勉力忍住心中的悲苦之情,紅著眼圈低聲道:
“外麵的人不信我,師妹也不信我麽?待此間事了,我自會去向師傅負荊請罪,到時他老人家要打要罰,或執意將我逐出師門,我令狐衝也絕無怨言。”
嶽靈珊從沒見過他這樣頹喪的樣子,不由得心裏一突,連忙說:
“幹甚麽說這種話,我便信你還不行麽,師哥別生氣了。”
令狐衝搖搖頭,“我沒有生氣。”
他歎了口氣,隻覺得人生竟有這樣多的無可奈何,心中不由得十分失意。
“我隻是感到傷心罷了。”
嶽靈珊不知該怎麽安慰他,她眼神一掃,望見落在後麵的任盈盈與路小滿。之前她並未怎麽細看,現在一眼望去,卻忽覺路小滿看起來有些麵熟。嶽靈珊的記性不差,沒過一會兒便想起了兩年前與路小滿的一麵之緣,隨即便眼神一亮,湊到她身邊好奇問道:
“這位姐姐好生麵善,是來尋林公子的麽?”
路小滿笑著朝她點點頭,那邊令狐衝早已接過了嶽靈珊背上的竹筐,這兩人雖在鬧別扭,這一遞一接之中還是盡顯默契。令狐衝隨意掃了幾眼筐中的物什,發現除了食物外,還有不少的草藥,心中不由略感驚奇:師妹什麽時候竟懂得藥理了,真是奇也怪哉。
這邊嶽靈珊還在讚不絕口地誇獎著林平之:
“林公子不愧是少年英俠,身手很厲害哩,而且他不僅劍術高超,還精通藥理,還會吹好聽的曲子……”
她掰著手指頭一道道地數過去,忽然自言自語地感歎了一句,
“啊喲,這世上還有甚麽是他做不到的麽?”
令狐衝聞言朝路小滿凝望一眼,似有深意地笑了笑:
“林兄弟是這樣一個妙人,想必他的師傅更加舉世無雙了罷。”
嶽靈珊想了想,一臉讚同地點點頭:
“師哥說得不錯,能教導出林公子這般人才,該是何等人物,若有機會,真想與那位高人見上一麵。”
路小滿但笑不語,待兩人說完後,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
“妹妹謬讚了,我姓路。”
嶽靈珊一呆,不知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是甚麽意思,令狐衝在一旁哈哈大笑,倒是一路沉默寡言的任盈盈目光一閃,心中似有所悟。
不知不覺中,四人已走到了小屋外,此時正在院裏打水插花的林平之聽到外麵傳來的動靜,連忙轉身望去。雖然來人四個,但他一眼就望見了那讓他朝思暮想、魂牽夢繞的身影,他手中還捧著剛剛摘下的花束,就這麽僵立在原地,雙眼微微睜大,腦子裏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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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妹:謝謝誇獎,我隻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謙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