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你說那些人都是附近山上的土匪?”
路小滿好奇道。這位被林平之救回來的姑娘姓孟,自稱孟娘,說是與老父過山時被山匪擄了去,她好不容易逃出來,卻在半途被發現了,這才一路被追殺至此,幸好遇見了林平之。
“沒錯,因為寨主姓王,所以山寨的名字叫‘王家寨’。”
孟娘捂著自己的腳踝回答。她不小心崴了腳,路小滿已經幫她敷了些草藥,但還是疼得她臉色發白。
路小滿皺起了眉頭,林平之也心不在焉地靠在一旁樹上,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孟娘躊躇片刻,有些難以啟齒地說:
“那個……少俠,女俠,我爹爹為了幫我逃出來,以身為餌,自己被那群歹人抓回去了,現在不知道是生是死,能不能……能不能……”
她似乎也覺得這樣有些強人所難,所以糾結半天還沒說出口,路小滿卻出乎意料地直接應下了:
“救你爹是吧?好啊,正好我也想去那寨子裏瞧瞧。”
她伸指點了點自己的下顎,又抬頭看了眼天色,
“不過最好等到天黑之後我們再行動。”
其實林平之心裏也是想幫孟娘的,畢竟都是親人被抓,他也有同樣的遭遇,所以更加希望她能成功救回父親,這樣也算是彌補了他心裏的一點遺憾。
但是如果路小滿始終不開口,他也不會去管這件事,因此一聽到她點頭同意了,林平之的嘴角頓時溢出幾分笑意。
“什……!真的嗎?!多謝二位恩公仗義相助!多謝!”
孟娘登時大喜過望,不住地朝他們倆磕頭道謝。
林平之笑了笑,走過來對她說:
“師傅,餓了吧?弟子剛剛過來的時候看見那邊有條小河,不如我過去抓幾條魚?”
路小滿還沒回答,孟娘先驚訝地睜大雙眼:
“師、師傅?!”
之前情況太危急了,她根本沒有注意林平之喊的那句“師傅”,看路小滿這麽年輕還以為兩人是兄妹關係,沒想到竟然是師徒!
她心想著:這位林公子能夠以一敵眾,足以證明他本事不弱,若路姑娘是他的師傅,那豈不是更加厲害?
“去吧,”路小滿故作矜持地點點頭,在外人麵前做足了師傅的架勢,“早去早回。”
沒過多久,林平之就左手提溜著幾條魚,右手用樹葉包著一團果子回來了。將果子遞給路小滿後,他手腳麻利地燃起一堆火,削尖幾根樹枝,便開始烤魚。
他之前本來也不會做這些事情,但自從拜了路小滿為師後,洗衣做飯之類的家務活都得自己親力親為,總不能讓師傅動手吧?於是久而久之,他也就做習慣了。
馬車上備有事先準備的各類調料,再加上林平之燒烤的技術也挺好,因此三人享受了一頓不錯的午餐。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裏,路小滿讓孟娘描述了一下王家寨的地理位置和建築格局,她一邊聽,一邊用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製定著晚上的計劃。
待孟娘的腳傷好些後,天色也暗了下來,林平之將馬車在山腳下藏好,然後三人便正式開始行動。
王家寨的門前建了一座瞭望台,有個人在裏麵趴著,看上去像是在偷懶打瞌睡。奇怪的是,除此之外竟再無其他防護措施了,用木欄圍成的大門虛虛掩著,連守門人的影子都沒見著一個,不知他們是太過有恃無恐還是在醞釀著什麽陰謀。
林平之也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他看向路小滿,後者隻給了他一個說不出意味的眼神,又朝孟娘問道:
“守衛還真是鬆懈啊,不過正因如此,孟娘你才有機會逃出來,是吧?”
“啊,是……”孟娘一愣,連忙點點頭,又臉色不自然地朝前方走去,“我們快進去吧,不知道那群壞蛋把我爹怎麽樣了……”
落在後麵的兩人對視一眼,也跟著她走了進去。
這位“孟娘”的言行舉止真是處處透著怪異。先不說她一介弱女子,從山上跑下去的路程也
不算短,更何況當時她還在被人追殺,竟能堅持那麽長時間,還正巧撞上林平之,這山賊們的水平也太差了。而且,她說起父親被匪人抓住,生死不知時,表情太過鎮定,語氣也沒有那麽慌張,一點也不像是個走投無路的可憐少女,倒是她不經意間望向林平之的視線,隱蔽而又熱切。
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孟娘,王家寨。
進了大門後,再接著往裏走一段路,幾人就被前方一大片生長繁茂的阿芙蓉攔住了腳步。那花開得紅豔豔的,煞是好看。然而,路小滿卻發現這片植物的排列很有問題,再加上東一枚西一枚,看似擺放得雜亂無章的的亂石塊,這處花地明顯組成了個五行八卦陣法。
林平之跟路小滿相處久了,對這類知識也有了一些了解,因此他看著眼前這一大片美麗的花地,心中隱隱有些疑惑,又微感眼熟,暗道:莫非山寨裏也有人懂得陣法?
他不知道的是,路小滿擺的桃花陣最多隻會把人困住,沒有絲毫殺傷力,但這處陣法卻暗含殺機。
阿芙蓉,別名罌粟,它散發出來的氣味對人體有著致幻催眠的作用,若不小心長時間吸入體內,就會使人誤入幻境。再加上這陣法中一些隱蔽的機關和陷阱布置,要是來人真的毫無防備,恐怕有去無回。
怪不得山寨門前一個守門人也沒有,這完全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就等著請君入甕呢。
“孟娘,這是通往寨子裏的唯一道路嗎?”
路小滿冷不丁地開口問道。
孟娘臉色還有些不太自然,聞言怔了一下,大概是以為路小滿想要繞路,連忙點頭道:
“是啊,隻有這一條路,必須經過這裏的。”
“哦?”她微彎嘴角,含蓄地露了一點笑,“看不出來,你還真是深藏不漏啊,連五行八卦都懂呢,竟能毫發無傷地通過這個陣法。”
孟娘登時大驚失色:
“什、什麽?”
她強裝鎮定地看著路小滿,又十分勉強地笑了笑,
“路姑娘,你在說什麽……陣法啊?我不太懂。”
林平之這才恍然大悟,他心中一驚,看向孟娘的眼神也變了:
“孟娘你……為什麽要撒謊?”
孟娘臉色變了又變,忽然猛地退後幾步,身法飄逸迅捷,一點也看不出腿腳不便的樣子。與他們兩人拉開距離後,她又拍了拍手,頓時從四麵八方湧出一大群人,將路小滿兩人團團圍住。
“既然被發現了,也就沒必要隱瞞了。”
孟娘褪下天真柔弱的神情,眼中是一片冷漠和算計,看向林平之的視線猶帶幾分火熱,
“林公子,久聞你林家的辟邪劍法舉世無雙,家父也很是好奇,做女兒的想要幫他老人家實現這點心願,你應該能夠理解吧?”
她又掃了一眼路小滿,麵色複雜,似懊似怒道:
“沒想到路姑娘還精通陣法,小妹真是眼拙了。”
“略有造詣而已。”
路小滿隻是笑笑,不再說什麽。
她冷哼一聲,傲然地揚起下巴:
“兩位遠道而來,不如在鄙府裏暫住幾天,也好讓我王家寨一盡地主之誼。”
此時,一位人高馬大的中年男子匆匆趕來,朝孟娘小聲說:
“大小姐,當家的讓你把人帶過去。”
“知道了。”孟娘不耐煩地應了一聲,又朝路小滿兩人露出不屑的笑,“二位,請吧。”
王家寨的大廳燈火通明,路小滿與林平之站在中央,前者氣定閑神地接受著各方視線的洗禮,而後者則神情懊惱,心亂如麻。
原來,又是衝著他家的辟邪劍譜而來的一夥人,要不是他太過輕信旁人,也不至於……現在還連累了師傅,他真是太沒用了。
林平之心裏亂糟糟的,一會兒深感悔恨一會兒又極度失望,他隻是做好事而已,卻沒想到外麵的人竟然這麽壞。
俗話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當初他父母也是因為辟邪劍譜而引來殺身之禍,這劍譜,根本就是個不祥之物!
“爹爹,怎麽樣,女兒不負眾望,幫您將林公子請回來了吧?”
孟娘趴在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膝頭撒嬌,那人穿著一身棕色袍子,矮矮胖胖,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細縫,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土匪頭子,倒像是個土財主。
“做得好,不愧是爹的好女兒。”
王寨主笑嗬嗬地拍了兩下她的手背,又將視線投向廳上站著的兩人,
“這位就是林家的公子吧,果真是一表人才啊,小女辦事魯莽了些,沒嚇著你們吧?”
他和藹地笑了兩聲,語氣恰到好處地包含著幾分歉意,但林平之可不會簡單地認為這個人有多善良和氣,隻是覺得他說不出得虛偽討厭。
“在下林平之,這位是尊師路氏。”
他沒什麽誠意地抱了抱拳,直截了當地諷刺道,
“不知閣下有什麽要緊的事急著尋我,竟讓令媛出來拋頭露麵,真是失敬失敬。”
孟娘聞言登時大怒:
“林平之,你竟敢——”
“君兒,不得無禮。”
王寨主不鹹不淡地掃了她一眼,王孟君,也就是孟娘,立刻悻悻然地住嘴了。
“小女娃不懂事,讓二位見笑了。”
王寨主又恢複一臉笑眯眯的樣子,他雖注意到了林平之的話,但卻沒怎麽放在心上。在他看來,林家自己都有著至高無上的辟邪劍法,還需要去拜師學別人的功夫?況且這小女娃看起來跟他女兒差不多大,林平之會拜她為師?簡直是笑話。
年輕人理由也找得太爛了些,王寨主暗自搖搖頭,麵上依舊和藹可親地望著他們,就像位關心晚輩的普通長輩一般。
“也沒什麽,隻是聽聞林家的辟邪劍法精妙非常,伯父素來喜歡研究這些,便想要向林師侄你借來一觀。你放心,伯父隻瞧一眼,絕不會占為己有。作為答謝,我王家寨的庫房裏也收藏著一些玩物,隻是些稀鬆平常的東西,當不得大雅之堂。如若是能有一兩件入得師侄法眼,你直接拿走便是。”
這話倒是說得冠冕堂皇,有進有退,路小滿都想要為他鼓掌了。要是現在她手上真的有辟邪劍譜,那她二話不說,絕對要“借他一觀”,畢竟“欲練此功,必先自宮”不是?這麽老奸巨猾、老謀深算的笑麵虎,斷子絕孫,做個太監也挺好的。
林平之也被這人的無恥給驚呆了,他回過神後,便一臉正直地拒絕:
“實不相瞞,在下根本不會什麽辟邪劍法,在下的爹娘在世時,也從來沒有提到過劍譜去向,恐怕要讓王寨主失望了。”
王寨主一聽,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他旁邊的王孟君叫囂:
“林平之,你別不知好歹,識相的就快把辟邪劍譜交出來!”
林平之也冷下神色,他正準備說些什麽,路小滿突然眼神一轉,笑眯眯地打斷了他們:
“好啊,但我們要先去庫房裏挑挑東西。”
她側頭對上林平之驚訝的視線,嘴角微抿,一臉狡黠地眨了眨眼,又將目光移回到王寨主身上。
“不過一兩件是不是少了點?畢竟劍譜珍貴,王寨主英雄豪傑,總不能讓小輩們吃虧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