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二日,天竺僧就正式開始幫楊過解毒。
斷腸草毒性十分劇烈,需得控製好劑量分數次服用,整個解毒的過程大概得持續兩到三天。
但即便如此小心翼翼,每每服食斷腸草時,楊過也痛得嘴唇發白,冷汗淋漓。他為了不讓外麵的人擔心,總是咬緊牙關,一聲也不吭。見他如此堅強,在一旁陪伴的天竺僧也甚感動容。
楊過在山洞裏解毒,外麵的小團體卻也涇渭分明:郭芙和大小武開開心心地在花叢中摘花,陸無雙和程英則守著山洞憂心忡忡地等待著,公孫綠萼心情一直很低落,路小滿便陪著她到處走走散心。
“公孫姑娘,你昨晚是不是又偷偷哭了?”
路小滿昨天晚上聽見她小聲抽噎的聲音,那時郭芙已經睡了,程英陸無雙和公孫綠萼三人一齊打著地鋪。
她原本作為絕情穀的少穀主,不說從小錦衣玉食,至少也是沒受過苦的,但現在一夕之間家破人亡,孤苦無依,竟然淪落到跟人一起擠草席。她越想越傷心,不禁悲從中來,獨自一人默默哭了半宿。
路小滿本來不想管這閑事,但她今天無意間聽見陸無雙跟程英抱怨了幾句,便想著還是開導她幾句為好。
陸無雙也是從小家破人亡,還被大仇人李莫愁捉了去。她小小年紀,被李莫愁動輒打罵,還要小心翼翼地討她歡心。
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她早已養成乖戾潑辣的性子,雖然對公孫綠萼的遭遇有幾分感同身受,但心中卻也不以為然。
她心想自己當年的境遇比這丫頭慘上百倍,也一直咬牙忍著,從來沒有自暴自棄,因此看見公孫綠萼這麽大了還隻會哭哭啼啼,心裏很是瞧不起她。
“我……我……”公孫綠萼抬頭看她一眼,囁嚅道,“對不起,我吵到你了麽?”
“沒甚麽,”路小滿朝她笑笑,“你痛失雙親,心中難過是正常的。”
她向前走了兩步,神情黯淡地歎了口氣,“其實……我又何嚐不掛念我的父母。”
公孫綠萼心中一驚,心想的確從沒聽路姐姐提過她的爹媽,難道她也和我一樣……?這念頭一起,她頓時對路小滿有了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觸,內心深處的傷痛也不知不覺淡了一些。
“路姐姐,你的爹爹媽媽也不在了麽?”
她哽咽地問道,路小滿蹙眉想了一會兒,似是有些為難該怎麽開口。
“他們……在一個遙遠的地方,今生想要再相見,那可是很難的。但我還是會努力去做,說不定哪天就實現了呢。”
她說得奇奇怪怪,毫無邏輯,但公孫綠萼卻好似聽懂了一般,反過來拉住她的手,鼓勵道:
“路姐姐,你別難過,咱們一起努力,總有一天你會得償所願的。”
她神情柔弱,眉間還暗含淒苦,但眼中已經有了幾絲堅定之色:
“不管將來我在哪裏,都會默默為你和楊大哥祝禱,你們都是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雖然我不確定好人會不會有好報,但若你能振作起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路小滿回握住她的手,對這個心地善良,單純柔弱的小姑娘也有了幾分真心的喜愛。
“你叫我一聲姐姐,我也希望你這個妹子能好好的,縱使以後不常見麵,咱們之間的情誼總是不變的,你說呢?”
“嗯。”她一臉感動地點點頭,“你放心,我以後定會堅強起來,不叫你們為我擔憂。”
兩人推心置腹地說了一通話,公孫綠萼的心情總算開朗起來了。她們又攜著手走回去,路過花叢時,就見郭芙笑嗬嗬地捧著一把花。那花紅豔豔的,襯著她雪白的小臉格外明豔動人。
大武和小武在稍遠的地方彎著腰采花,兩人一人摘紫色的花兒,一人摘黃色的花兒,像比賽一般,逗得郭芙格格直笑。
她看見路小滿和公孫綠萼走過來,便朝她倆嫣然一笑,甜甜說道:
“路姐姐,公孫姐姐,你們也來啦,一起玩麽?”
路小滿這幾天和郭芙相處,覺得她甚是嬌憨直率,就算有時無故發些小姐脾氣,也讓人感覺可愛得緊,便笑盈盈指著她手上的花兒:
“郭妹妹,這花好漂亮啊,我來幫你編個花環罷?”
郭芙睜著大眼睛呆了會兒,然後便把花一遞,聲音清脆地點頭:
“好罷!”
她見路小滿三兩下就編出了花環的雛形,不禁又驚又喜:
“看不出來姐姐你的手這麽巧呀,比大武哥哥和小武哥哥可強多了。”
可憐的大武小武兩兄弟雖然已經摘好了花兒,但見路小滿和公孫綠萼在這裏,隻得站得遠遠、伸長了脖子觀望著。路小滿很快編好了花環,又這裏修修,那裏整整,然後將精致的完成品遞交給郭芙。
“喏,怎麽樣?”
她喜滋滋地接過去,戴在自己頭上,朝她們兩人嬌俏地問:
“好看麽?”
“好、好看,像花仙子一樣。”
公孫綠萼呆呆盯著她,美目流連,臉上泛起絲絲紅暈,“郭姑娘長得真俊。”
郭芙臉色一紅,心裏微感不好意思,但也為自己的美貌而暗自得意。
路小滿見武式兄弟還是一臉望穿秋水地看著這邊,不由微感好笑:
“郭妹妹,兩位武公子好像很想過來的樣子,不如把他們也叫過來一起玩吧?”
郭芙朝那邊望了一眼,又撇撇嘴:
“不用管他們,哼,他們兩個現在越來越不好玩啦。”
“我瞧他們還是對你言聽計從,百依百順,怎麽不好玩啦?”路小滿調侃道。
郭芙一手撐著下巴,像是在思索的樣子:
“我也說不出來,就是有的時候變得陰陽怪氣,奇奇怪怪。”
公孫綠萼在一旁捂著嘴笑:
“啊喲,我知道了,他們倆都喜歡你,都想娶你,是不是?”
“胡說!胡說!”郭芙滿臉通紅,嬌嗔地哼哼,“才沒有呢,我對大武哥哥和小武哥哥的感情都是一樣的,咱們三個情同兄妹!”
“我也覺得你們應該是兄妹關係。”
路小滿一本正經地點頭,這下郭芙倒是一呆,傻傻地向她請教:
“為甚麽呢?”
“那還不簡單,兩個都喜歡,便是兩個都不喜歡。要是真正喜歡上一個人,自然是一心一意的。”
路小滿邊說邊無奈地想:
好哇,開導了一個又一個,我今兒個竟還當了回知心姐姐。
她此時心態較以前已有所不同,不再把這些人物當成遊戲裏的npc,而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類。他們也有種種喜怒哀樂,也有各自的生活。
她甚至覺得,也許這些世界在另一個時空中都是真實存在的,而她就是一個過客,一個旅人,匆匆而來,匆匆而去,隻是為了實現一些目標,不留下什麽,也不帶走什麽。
郭芙聽完她的話後,就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抵著臉頰,似乎陷入了沉思。公孫綠萼也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一時之間,三人都沒有開口。
就在這時,洞口那邊突然傳來陸無雙驚喜的聲音:
“傻蛋,你出來啦!”
三人抬頭一看,隻見楊過一邊揉著胸口,一邊緩緩走出山洞。他蹙著眉頭,臉色還有些蒼白,見到洞口的程英和陸無雙,先是笑著跟她們打了聲招呼,然後張望一陣,看見路小滿三人坐在花叢裏,眼神一亮,連忙朝她們跑過來。
“郭姑娘的花環好漂亮啊。”
他一眼就看出那花環是出自路小滿之手,便笑嗬嗬地誇了一句,又彎腰揪了朵野花,朝正在偷笑的路小滿道:
“我也幫你編一個。”
陸無雙跟在後麵,看不見他的表情,還以為他是在對郭芙說話,頓時不高興了:
“傻蛋,你真是個傻子,人家說說笑笑玩的可開心了,半點都沒把你的安危放在心上,你還巴巴地跑過來幹嘛?”
郭芙雖不知道她針對的是誰,但隻要陸無雙開口她都要拆台,這次也正欲反駁,卻突然想到自己好像的確沒關心楊過解毒的事……
但她又轉念一想,有天竺神僧在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她又不是醫生,就算擔心來擔心去又有甚麽用?
公孫綠萼也有些心虛地咬住了嘴唇,心道:我這幾天盡傷心去了,確是沒怎麽關注解毒之事,楊大哥不會生我氣罷?
而路小滿則淡定地想:原著裏楊過自己折騰都能順利解了毒,莫說現在旁邊還有個大夫守著,怎麽可能會出事?這丫頭也忒大驚小怪了。
楊過見她們三人都沒說話,不想讓氣氛變得太尷尬,便玩笑般地自嘲道:
“無雙妹子,你太抬舉我了,區區在下,又怎能勞煩三位姑娘掛心呢?”
陸無雙見他叫自己“妹子”,而隻稱呼那三人為“姑娘”,頓覺親疏立顯,心中不禁泛起一陣喜意。
而程英想得深些,並不覺得楊過這話真心,便隻是默默搖了搖頭。
路小滿斜睨他一眼,對上他含笑的眸子,故意不客氣地說:
“不是要編花環麽?別在這兒打擾我們,到一旁摘花去。”
楊過聞言也不惱,隻是笑笑,便真的聽話走開了。他朝大小武的方向走去,三人一對麵,皆有種同病相連、心心相惜之感,大小武更是第一次看楊過這麽順眼。
“楊兄弟,那邊的花兒開得好。”大武淡定建議。
“楊大哥,我編的花環總是有些別扭,能不能向你請教請教?”小武臉色焦急。
楊過:“……”
三天的時間眨眼而過,楊過身上的餘毒已盡數清理幹淨,終於到了分別的這一天,一行人站在百花穀口相互道別。
朱子柳和武三通要將郭芙等幾個小輩送至襄陽,天竺僧自然跟他們一路;絕情穀的大火已經熄滅,公孫綠萼也準備回去;如此一來,便隻剩下楊過路小滿和程英陸無雙四人。
“傻蛋……你準備去哪兒啊?”陸無雙神色糾結地問道。
楊過看一眼路小滿,滴水不漏地回答:
“我們總不是四處走走停停,過些日子便準備去襄陽探望郭伯伯。兩位妹子呢?”
他知道陸無雙之前是準備去江南的,而他們要去嘉興,正好同路。但他心裏不想讓人打擾他與路小滿的兩人時光,便故意含糊其辭,說去襄陽也隻是給獨孤山穀打掩護。
他能想到的,路小滿自然也能想到。但她與程陸二人確是不熟,若非要開口,反顯突兀,便將決定權都交給楊過,默默立在一旁不說話。
陸無雙和程英對視一眼,猶豫道:
“我和表姐準備去江南,但李莫愁……”
她這話裏就有幾分想讓楊過護送她們去的意思了,隻是楊過卻一臉正直地看著她,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那你們可放心去罷,李莫愁中了情花毒,又沒有解藥,她必死無疑啦。”
陸無雙和程英想到此節,先是心中一喜,又不可避免得有些失落。路小滿卻咯噔一聲,暗道:糟了,她們可不知道我救了那李莫愁,若是途中相遇,她倆豈不是凶多吉少?
路小滿雖待她二人沒有郭芙和公孫綠萼親近,但性命憂關之事,卻也不容她多想,當下便開口:
“過兒,咱們也要去江南,便和兩位姑娘同路罷。”
楊過眉心一跳,心想:她肯定明白我的意思,但為甚麽要拆我台?難道她不想跟我單獨在一起?
他越想越心酸,明明已經解了情花毒,胸口卻悶悶的難受得緊,暗道:是了,你不過是個小叫花,可憐蟲,她憑甚麽喜歡你?你好了不起麽?
路小滿一見他的表情就知道這人又在胡思亂想了,她也顧不得程陸兩人就在跟前,隻好先主動執了他的手小聲道:
“你再七想八想我可不理你了,傻過兒。”
她這句帶著笑意的話,生生衝淡了楊過心中的酸澀,讓他心中又冒出幾分雀躍之情:
“誰讓你先前不理我?我便是那天字第一號大傻瓜,行了麽?”
路小滿聞言,頓時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楊過突然感覺心裏發癢,想要抬手摸一摸她那柔軟的秀發,但因為有外人在場,他還是努力壓製住了這股衝動,憋著氣道:
“你們在這等著,我去找輛馬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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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敏感多疑,玻璃心嚴重,多情又無情,自卑又自負,一般人真心hold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