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那年冬雪落人間(1)
“國公大人,安心上路。”
李策一刀斬出。
刀光清冷。
徐邕整個身體都僵硬了,脖頸處就出現一道細線,鮮血噴湧。
腦袋便從脖頸處分離。
李策抓著他的腦袋,舉在半空,目光幽冷,逡巡一周:“還有誰”
視線所及,那些原本不可一世的勳貴們,便全都跪在地上,磕頭山呼。
“少帥饒命”
“大都督開恩”
奴顏婢膝,醜態百出。
李策祭出“蟒袍”和“天刀”,將渝州勳貴之首的定國公徐邕,格殺當場。
本打算負隅頑抗的長信侯、關內侯等勳爵,完全嚇破了膽,齊刷刷跪在李策麵前,山呼饒命,磕頭求饒。
有膽小的,直接屎尿失禁。
丟盡祖宗臉麵。
這些蠹蟲的祖宗蘇定方、孫文遠、夏侯尚當年可都是馳騁疆場、萬戰不敗的天下名將李策心裏忍不住厭惡。
通知林北玄進場,收拾殘局。
剩下這些人,該如何處置,就由帝國律法說了算。
他身上堪稱國朝八百年第一人的不世戰功,給了他許多特權,讓他可以近乎如神明般淩駕於眾生之上,甚至可以隨意剝奪他人的生命哪怕這個人是一等國公。
但他其實並不願意這麽做。
隻是許多時候,都是不得已而為。
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
蟒袍加身,天刀在手,擁有近乎神明的力量,他又能斬什麽
割幾顆腦袋,便能改變這個世界
能改變世界的不是英雄,而是製度。
真正的力量,不會淩駕於眾生之上。
真正的力量,從來靜靜地流淌在血液裏。
待林北玄帶著警察署許多外勤進場收斂殘局後,李策便帶著郭破悄悄離場。
兩人回到酒店。
李策直接回了房間。
洗漱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是難以入眠。
幹脆也就不睡了,起身拉開落地窗,俯瞰這渝州城的萬家燈火。
他今天做了許多事,殺了不少人。
可老秦頭終究是死了,人死了也就永遠不可能再活過來。
這位倔強的老頭兒,他就靜靜躺在荒涼的西山墓園,聽著幾千年來都是那麽吹動的風,半夜時一定會有野狐狸在他耳邊鳴叫。
六十載跌宕起伏,說與山鬼聽。
抑製不住想起了剛參軍時,跟老秦頭的一番對話。
“小子,叫什麽名字”
“李李天策。”
“喲,這名字好,天策啊,當年李世民的封號,聽你口音,蜀州的吧,咱也算半個老鄉,說說吧,為什麽當兵”
“保家衛國。”
“那我問你,什麽是家國”
“沒沒想過”“家國,就是養育我們長大的地方,給我們注入魂兒的地方。”
老秦頭那時候打開了一幅地圖,指給李策看。
“老子這輩子去過很多地方京城,平津,臨安,天府,蘭陵,瀘州,徐州,歸德,汴京,幽城江山如畫啊”“這兒,京城,爆肚,涮羊肉,皇城根兒這兒,金陵,幹絲燒麥,秦淮河,胭脂井這兒,海城,潤餅,蚵仔煎,花花世界,看得我直瞪眼”“平津的麻花兒和狗不理,羊城的艇仔粥、血腸粉兒旅順口有鹹魚餅子、地三鮮、白菜豬肉燉粉條長沙火宮殿有鴨血湯、臭豆腐”“大好河山,許多地方,我也沒去過,但我知道,他們跟我說著一樣的話,用著一樣的文字,流著一樣的血,這些地方都是我的家,加起來就是我的國。”
“如果敵人打過來了,這些東西,可就都沒了。”
“這就是我們軍人拿槍上戰場的原因。”
“假如我們不去打仗,敵人用刺刀殺死了我們,還要指著我們的骨頭說,快來看,這是奴隸”老秦頭這番話,李策直到現在,都還清晰記得。
就是這番話,改變了他的一生。
讓他知道,自己為什麽當兵,口號裏的保家衛國,保護和守衛的,又究竟是些什麽。
這很重要。
從酒櫃裏取出一瓶酒,李策倒了滿滿一杯,對著天上的月亮。
“倔老頭兒,一路走好。”
一飲而盡。
酒味辛辣,讓他眼眶抑製不住有些泛紅。
他打算再在渝州逗留兩天,尋到學姐,看她一眼,也就走了。
其實來渝州這趟,不過五六日,事情卻經曆不少。
整個人都有些倦怠。
不是身體疲憊。
倦怠源於精神。
李策雖說書讀不少,卻很少去思考一些深層次的問題這個國家,到底怎麽了
憑什麽,有人生來高貴,有人生來就是低賤
憑什麽,士族和勳貴,不需要奮鬥就可以掌握一切資源
寒門子弟再怎麽努力,也很難完成階級跨越,便是成功跨越了,頂天就是和光同塵、成為新的士族和勳貴。
偶有不願意同流合汙的譬如義父。
在成為蜀州首富後,就一直試圖損害四大家族為首士族的利益,給蜀州八千萬生民謀福祉,最終死於非命,屍骨無存。
李策覺得,這個世界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他想去改變,卻又不知如何改變。
士族和勳貴們把持天下,以皇權為中樞,以血脈為紐帶,以規則和法律為刀劍,奴役億萬庶民。
他要怎麽去做,才能真正讓大多數人獲得他所理解的公平
最可笑的是,他李天策自己,也是士族和勳貴的一員。
若真想去改變,是不是要先得把自己給辦了
這個命題太大。
他才剛開始想,就頭疼的要命。
實在睡不著,便掏出手機,給南水兒撥過去電話。
很快就接通。
“李大傻子,還知道跟本小姐打電話
”
裏麵傳來某人明顯很生氣的聲音。
哄女朋友李策哪裏擅長。
隨便給囫圇過去,又問南水兒在幹什麽。
南水兒回答在想你呀李大傻子。
兩人說了些話。
李策心情也就好上許多。
承諾她兩天後便回來,會給她許多許多好吃的,某國民禦姐才饒了他這個超級不稱職的男朋友。
第二天李策便讓燕南天去查探學姐的住址。
有姓名,有年齡,以他手中權柄,要找到一個人,太簡單不過。
調出戶籍資料排查。
結果排查半天之後,燕南天來拜見李策,卻告訴他,沒有找到人。
“怎麽可能”
李策皺起眉。
晚秋是渝州人,李策更不會弄錯她的年齡和姓名。
哪怕她已經去外地居住、甚至出國移民,也不可能查不到。
“少帥,卑職排查了好幾遍,確實沒有除非”燕南天有些猶豫。
“除非什麽”
“除非少帥您要找的這位姑娘已經已經不在了,被被銷掉了戶籍資料”“你胡說八道什麽
晚秋才多大,怎麽可能不在了”
“少帥少帥息怒卑職隻是就事論事。”
李策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已經有了很不好的預感。
他此次渝州之行,太不順了,來祭奠天青,發現天青雕像被人侮辱,父母被那對狗男女逼死,遺孤流落在外想找老秦頭敘敘舊喝幾盅,得到的卻是老秦頭早就在兩月前被人活生生打死最後一件心事,是找到晚秋,遠遠看她一眼。
若她真如燕南天所言已經李策不敢細想下去。
他是天策少帥,國朝八百年來的第一戰神,在別人眼中,他似乎強大到永遠不可能被擊倒。
但他其實也是人。
一個二十五歲的年輕人。
少年從戎,七年戎馬,得封鎮國大將風華正茂,權傾天下。
但是他失去了太多至親。
兄長在五年前殉國。
義父在三年前罹難。
師父在兩月前慘死。
晚秋那個身上少女氣耀眼如星辰、曾驅散他心中所有的黑暗和陰霾,照亮他的少年時代的姑娘,若也不在李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承受得住。
一個小時後,燕南天無比惶恐,給李策送來一份資料。
李策打開,上麵的字句,觸目驚心。
“夏晚秋,女,漢族,生於帝國八百零一年十月二十四日,死於帝國八百二十四年十二月三十三日。”
名字,籍貫,年齡,生日,全都對上。
他清楚記得她生日,十月二十四日,二十四節氣中的寒露。
寒露過後、便是霜降。
她出生在秋天的末尾。
晚秋的名字,由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