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逢在手術台
晉城四五軍區醫院,雖地處郊外,卻是全國排名前十的醫院,尤其是外科,更是業內翹楚。
向北輕靠著牆壁,隔窗觀望著街上的燈紅酒綠,兩指卻捏著煙,嫻熟的抽煙手法,已然是老煙槍了。
“醫生,醫生,救命!”
這時,急診處大廳一陣響亮而急促地嘶吼聲傳來,打破了醫院的沉寂。
向北聞聲,眼中現出自嘲之意,快步來到大廳處。
十米開外,一名士兵背著一名重傷的士兵快速衝來。
那名士兵見到向北,近乎哀求:“醫生,救他,求你。”
向北瞥了眼受傷的士兵,沉聲:“跟我來。”
她大步流星走在前頭,士兵跟在身後,兩人很快來到手術室裏。
士兵將受傷同僚小心翼翼地放在手術台上,護士楊希和寥小麗適時到來。
向北換好手術服後問:“患者名字?”
士兵焦急萬分,聽向北還在問名字,本想大吼,但見了向北清冷的神情,陡然泄下氣來。
“霍焰。”
“霍焰?”
向北眼中閃過一絲震驚,身體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下。
時間在這一刻停滯,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隻過了一瞬。她的雙腿打顫,手掌握緊雙拳。
“竟然是你。”
向北一顫,在心中輕輕說了一句。
“醫生,他怎麽樣了?”
士兵的焦急聲,向北回過神來,她的臉瞬間恢複冷漠。
“放心,他死不了。”
向北目光淩厲盯著角落裏的米小天,小楊會意說:“先生,請你出去。”
“我不影響你們,我保證不說話,就看著,我想親眼看著他醒過來,求你——”
小楊一臉為難:“不行!”
米小天雙手合攏哀求:“求求你,就讓我在這裏,求你了。”
小楊有些鬆動:“不行的,這……”
向北拿著手術刀,轉過身,目光犀利“出去!”
那眼睛狹長,寒意十足,在場的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向北凝神注視躺在手術台上的男人十秒,立即進入手術狀態,藍色口罩上方的額頭泛著涔涔汗意。
“擦汗。”
小楊用紙巾擦拭,向北轉戰手術台,縫線的兩端在切口上交叉形成x型,拉緊打結,動作行雲流水,利索幹脆……
此時,四五軍區醫院門口再次擁進四輛軍車吉普,一行十幾個軍人下來,為首的年齡約為五十多歲。
“首長,我們來就行了,您怎麽也來呢?”
那位首長瞪著大兵:“別廢話!”
大兵叫龔建,他摸摸鼻子,隨著隊伍進了醫院大廳,軍靴在大理石上咚咚作響。
一行人來到急診門口,米小天紅著眼哽咽:“首長,是我不好,要不是為了我……”
龔建瞅這些士兵都一個個像焉了的茄子似的:“都一個個挺起精神來!”
兩排士兵就並列站在急診門口,標準的軍姿,帥氣十足,引得護士紛紛側目觀看。
首長雷天明坐在椅子上,一雙鷹一樣的眼睛盯著急診室的窗口。
霍焰不僅是他的得力幹將,更是他老戰友的獨苗,萬萬不能有事。
完成手術後,向北臉色蒼白,雙腿在顫顫發抖的出了手術室。
“怎麽樣了,醫生,怎麽樣?”
“他沒事了。”
向北收拾複雜心緒,淡淡說了一句,插兜離去。
離開手術室後,向北轉身就進了洗手間,不停的衝洗著滿是鮮血的雙手。
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臉色煞白,雙眼血絲遍布。
“霍焰,好久不見。”
向北輕聲呢喃著,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著,剛剛那一台手術幾乎耗盡她所有的精力。
……
下班回到家中,向北整理好一切後,看到手機三個未接電話,一條聶佐的短信:明天是媽的生日,記得回來--
自冰箱裏取出水杯和藥,半杯冰水入腹,冷得向北打了個顫栗,連續工作了20個小時,她終於迎來了兩天的休息!
“霍焰,你和錢之間,你落選了。”
向北堅定又冷漠的眼神,眼眶裏的血絲紋路分明。
霍焰緊緊的握住拳頭,額頭青筋暴起,克製自己不把眼前這個消失了一個月的女人給掐死。
“這是我給你的最後的留念。”
霍焰一揮手,眼底是漆黑的沉默,心底黯然,雙手握拳,這個滿嘴惡言的女人知道她在說什麽嗎?向北沒握緊,手帕從空中降落伴著一個黑黑的幹癟的東西。
向北看著那幹癟的東西輕笑:“你看,連他的爸爸都不會要他,果然,他確實不該來這個世上!”
“你說什麽?”他不可置信的問。
“這是我的孩子。”
向北低著頭裝作毫不在意:“是,一個月前,我已經讓他重新投胎了!”
“為什麽,你為什麽要這麽殘忍?”霍焰雙手抓住她的手臂搖晃,嘶吼。
“因為你養不起他,我也養不起。”
篤定的語氣,擊中了霍焰的痛處,他一拳砸在長滿青苔的泥牆上。
“所以,你就殺了他,就因為我現在沒錢,你就選擇了錢是嗎?”
“是。”
她的話,字字誅心。他搖著她的肩膀,兩行眼淚毫無預兆的砸下來,瞪大眼睛歇斯底裏。
“看著我的眼睛,說,你為什麽這麽做,你究竟愛不愛我?”
向北低著頭,嘲諷一笑:“愛你又如何,不愛你又如何?”
霍焰狠狠的捏住她的下巴,逼著她和自己對視,她的兩行清淚,令霍焰一怔。
“你媽逼你的嗎?”
“沒有人逼我,霍焰,我不想跟你睡在隻有一張床的房間裏,你懂嗎?”
從她那雙冰冷的唇吐出的話,猶如刀子一般刀刀刮心。
“你對金錢跪地求饒了嗎?”
向北推開他的手,悲痛絕望:“我不愛你,霍焰,我們完了。”
“滾!滾!向北,你聽著,是你放手的,不要讓我再見到你,否則,我非扒了你的皮!”
他像個孩子一樣傷心的捧著頭,蹲在她的腳下抽泣!
剛入夢,她就驚醒了,額上冒著細細冷汗,她昏昏沉沉的抱著雙腿,他說,再見到我,要扒了我的皮。
2030年農曆十月初三
陰天
今天,我碰見他了,在回國的第36天裏,他就那樣躺在我的手術台前,往日那雙鷹隼般的眸子緊緊的閉著。看到這樣毫無知覺的他,我的手腳都在打顫,仿佛我第一次給人做手術那樣,得了間歇性顫抖症,心髒都快跳出來。他說過,再見到我的時候,會生扒了我的皮!嗬,原來他和我一樣,過得不好,這我就安心了,霍焰,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