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情深
因上次賞梅不慎讓韓笑陽摔了一個底朝天,一連幾天前去棲鳳宮請安,她都沒有給我一個好臉色看。我曉得,那天她身旁嬤嬤講的那番話,她記在了心裏。
那日後,語蘭對我的態度一改往常,對我友善很多,那感覺,像是回到了從前。
明兒是我的生辰,流雲說會給我一個不同於一般的生辰宴會,我一直在想,會是怎樣的不同一般。
忐忑不安的在床榻上躺了一晚,思緒亂得出奇。
天還未亮,我便迫不及待的起了身,推開軒窗,外麵的雪何時已經停了,地麵鋪了厚厚一層白雪。
一直盯著外麵,直到天已破曉,我的寢宮卻靜得不同於平常。
順手披上一件外袍,就出了殿門。
我發現,今兒起床後,希雲還未出現過,就連奴才們,亦不知去了哪裏,連一個人影都未曾瞧見。
我的生辰,竟會這般清冷,心裏好似落了空般有些失望。
流雲的話,難道都是敷衍我的嗎?
他說的不同一般,難道就是這般?
望著那層雪,眸底忽然出現母親堆雪人的樣子,那臉龐,那身姿,如此清晰。
鼻尖頓時酸澀難忍,眼中隱隱帶淚,望著娘的身影逐漸消失。
蹲下身來,伸手將白雪捧在手心中,冰涼一片。
不自主的學起娘的樣子,堆起一個雪人。
“宋柳!”一聲叫喚傳入我耳簾,讓我猛然一驚,倏然起身環視了四周一番,大喊一聲:“莊子?”
四周並無人影,可這聲音,確是莊子的。
回眸望著我在雪地裏堆出的雪人,記得三年前,我剛出宮住在桃源村的那個冬日。
我救了奄奄一息的莊子,如今氒國的皇上。那年,他和思玉在院子裏弄出的雪人,多不勝數,將整個院子填滿。
不知他們現在過得怎樣,是否已經將我忘記。
近年來,總是聽說氒國進犯旻國邊境,想來莊子,是一個有野心的皇帝。
流雲的政事我一向不過問,亦不知他是如何處理這些事的。
為何會突然想起莊子?是否是個不吉利的預兆,我心裏頓時發慌得厲害。
有人的手臂從身後環住我,從他身上傳來的溫度,讓我回神露出一笑,“流雲,你來了。”
他扳正我的身子對著他,“今兒是你的生辰,你忘記了?”
我失望的低著頭,笑意收斂,“我的生辰,讓我覺得冷清,不過多年來我早已習慣。”
他笑笑,“是我把所有奴才都遣走的,包括希雲。”
我抬眼將他望著,蹙眉不解的問他:“你將他們都遣走,為何?”
他目光一轉,眸底一片深情,“今日的關雎宮,唯獨我們兩人,今天,我是屬於你的,所以我不讓任何人靠近我們。以往皇妃的生辰,都辦得風光熱鬧,但今天,我不予你的生辰得到別人的祝福,隻需我,就可向世人證明,你在我心底的位置。哪怕是皇後,亦不能給你臉色看。”
我愕然望著他,一言不發。
他見我許久沒有說話,漸漸有些緊張,“怎麽了,你不喜歡?”
我微微搖頭,隻是輕道:“那天的事,你都曉得了?所以今日,你才會這樣做嗎?”
流雲頷首,“那日賞梅,我在當日就聽聞了,我也曉得,近幾日皇後在棲風宮當著其他妃嬪的麵,沒少給你臉色看。”
“流雲,那日,本就是我失禮在先,她畢竟是皇後,賞梅這樣的後宮盛會,我當眾給她這樣一個難堪,她當然有氣。況且我剛升為宸妃,她心裏本就有怨的。”我不想在後宮樹敵,隻想好好的安靜的呆在他身旁就行。
“當初若不是因為韓大人向父皇坦言會全力擁護我,父皇是不會強求我納她為妃的,因為在我心底,隻容得下你一人。我如今又按照她的意思,將她的兒子立為太子。現在,我隻想按照我的意思,獨寵你一人,有何不可?她會為難你,不是因為你讓她難堪,而是因為我寵幸你。”他目光含情的看著我,我不知,原來在他心裏竟是隱藏著這些事情。
即便他現在的地位在別人之上,還是有很多的無可奈何。
那個位置,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為所欲為的。
流雲心底,想必很累。
我對他笑笑,語氣柔和,“我現在嫁給了你,便是你的妻子。我希望你有什麽苦衷,都能對我說,這樣,你心裏也會好受一些。”
流雲勾起一絲笑意,隨後從腰間拿出一個精美的盒子出來,“本來給你準備了一個盛大的生辰宴會,不過因為那件事讓我改變了想法。這件禮物,也是準備當著所有妃嬪送與你的。”
我望著他手上的盒子,複又抬眼望著他,輕道:“是什麽禮物。”
他將盒子放置在我手中,笑出了一臉的漣漪,“你打開看看,便曉得了。”
我點頭應允,隨後將盒子揭開,呈現在我眼底的是一枚黑色的玉鐲,做工很精細,顏色雖不亮麗,卻隱隱發出光色,一看就知道,不是一枚普通的玉鐲。
我笑了出來,揚眉對他說:“我很喜歡!”
他卻一臉驚異的看著我,隨後蹙眉,似乎有點兒不開心。
“怎麽了?我很喜歡你送我的禮物,你怎的還這副不高興的樣子。”我嘟嘴喃喃出口。
流雲這才神色嚴肅的對我道:“你仔細看看,這玉鐲上,有些什麽花紋。”
聽他這樣一說,我才拿起玉鐲,仔細的看起來。
因為是黑色,上麵的紋路不容易被人瞧見。倘若他不這樣說,我亦不知這玉鐲上還會有花紋。
可,當我看清楚上麵所刻的景象後,卻不是大喜,而是大驚。
指尖恍然一鬆,玉鐲往地麵墜落。
幸而流雲反應極快,接住了玉鐲,才沒有碎成一片。
不解的望著我,他輕聲道:“這可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玉鐲,倘若就這樣被你打碎,那實在太可惜了。”
我倏然回神來,神色慌張的對他開口:“流雲,這玉鐲,我不能要!”
他有些怔住,隨後目光淩厲起來,“我將它送與你,當作你的生辰之禮,豈有不要的意思。”
我別過身去,沉默了良久,複又回身鄭重其事的望著他,“流雲,這玉鐲上刻著鳳紋,就算是平民百姓也知道,這是黑鳳呈祥鐲,隻有皇後,才配擁有此鐲。”
他聽了我的話,並無太多訝異,隻是笑笑,“黑鳳呈祥,我自然是希望你玉鳳呈祥。在我心底,我的皇後自始至終隻有你一人。”
我搖搖頭,“你將這鐲子給我,難道不是想廢後嗎?”
流雲平靜的瞧了我好一會,才開口:“她的德行不以具備母儀天下。”
“可是,我曾經也瞧見你們多恩愛的。”我語氣不再淡定,有些急促。
他目光一閃,隨後暗沉不少,“當初,隻是為了穩住韓家,限製慕家。”
“流雲,你騙不了我的,你早曉得皓軒和慕家沒有任何關係,慕家怎會為了他和你爭奪皇位。你隻是為了穩住韓家,限製皓軒才對!如今皓軒已死,韓家自然對你沒有什麽利用價值,所以你現在,才會這樣無情!”我很平靜的吐出自己明白的一些事。
我的這句話,讓他有些氣惱,但他語氣仍舊平和,“甄珞,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這樣理解我,但你不能!”
我緩緩合上雙眼,“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利用我,但是你也不能!流雲,你告訴我,你讓我做你的宸妃,是因為真的想讓我呆在你身旁,還是因為.……可以用我來除掉韓笑陽。”
眉頭緊蹙,他臉上終是閃過茫然之色,我以為他會很氣憤,但他並沒有,隻是很沉的歎了一口氣,隨後輕道:“甄珞,我曉得曾經對你的利用讓你傷了心。但我,的確是真心真意的愛著你。我隻想,讓你在我身旁,讓我能隨時看見你,感受你。你如今,真的要如此理解我嗎?之所以送你黑鳳呈祥鐲,是因為,我從來沒有認為,韓笑陽是我的皇後。從我十三歲那年開始,我心中的皇後,隻有楚將軍之女!”
“你答應我的事,至今還未做到,我不提,是因為我相信你。你說楚將軍之女,可我父親到了如今還是逆謀罪臣。”那顆沒能忍住的淚水,順著臉頰滑下。那個心裏的結,亦是還未打開。
這句話,換來了流雲一臉的不忍,“我答應過你,自然會做到!甄珞,你的事,我從未忘記!”
我苦笑出來,“等了這麽多年,你說的也總是這句話。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可以等到父親恢複身份的那天!”
他猶豫了,很明顯的猶豫。原來就是他,也是靠不住的。
頓了頓,我轉過身去,艱難的挪動蓮足,隻想一個人好好靜靜。
可他,卻很突然的從身後擁住我,我能感覺他的身子在微微顫抖,鼻息間的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附在我耳畔很久很久,才顫著聲音道:“我本想永遠瞞著你,甄珞,當年楚將軍,的確是逆謀了!”
這句話,猶如一陣雷雨,驚得我連思緒也瞬間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