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天劫(二)
祭祀的事改在了恒國,太乙真人要求烏哲隨同他一道前往恒國,同行還有也桑部落的新族長烏決士。阿山仍留在部落裏幫著烏培遼打理事務,烏培遼自從交出了族長之位後,就靜坐於帳篷裏不見客,一門心思研究天劫何時來臨的事情。烏決士的心願被滿足後,他開始準備祭祀過後就去度春風接林珠兒,但是,度春風花樓裏的林珠兒卻完全不知道烏決士真的實現了諾言,當上了也桑部落的新族長。林珠兒見過她的主子司馬容之後,得到的指示是要繼續分化也桑部落與朝升國之間的關係,林珠兒請示道,是否可以嫁給烏決士來達成此事,司馬容的回答否絕了她的作法。
“那個烏決士在本宮看來,是一個既作事魯莽又頭腦聰明的人,你要真的嫁給他之後,他就不會再魯莽行事,而是聰明地算計你了。這種人,能利用的時候就要充分的利用,不能利用的時候就要避而遠之。萬不可真的嫁給了他!到時候,隻怕你身陷困境,我也救不了你!”司馬容的聲音似一直在她耳邊響著,林珠兒抬頭看天,這天劫到底是什麽?早知道天劫何時到來,那就正好混水摸魚,可惜天機深奧,唉!
烏決士到了朝升國的第一件事是覲見皇帝,在行宮裏住了下來。第二件事就是去了度春風花樓找林珠兒,跟林珠兒談了多日,林珠兒都推辭道,“你常年在外行商,部落裏的大權早被旁門的兄弟占去了,聽說你的三弟阿山是個非常能幹的人,老族長對他相當的信任,他不僅守護著部落的安全,還把邊防這邊的事情都管著,你現在不過是空有一個族長的名義罷了!珠兒要是現在就嫁給你,豈不是要被人欺負了去!”
烏決士的腦子這會兒是不夠用的,正像司馬容說的,他現在除了魯莽行事,是不可能真正動心思的。烏決士想不到在部落那邊受到父親和兄弟們的反對,又在林珠兒這裏吃癟,他帶來的珠寶玉器和珍貴的皮毛,不但沒有哄得林珠兒開心,還被她反說了一頓,回頭想著林珠兒說的那些事是有幾分在理,他手上的權利到眼下並不是真正的權利。於是,苦惱地問道:“為了應付天劫,父親才同意了把族長大權交給我,隻是我管的事隻有部落的行商貨物,其他事情的確是兄弟在管著,上麵又有大哥的照拂,所以,珠兒你就別怪我了!你想要我去作什麽才能奪得大權在手,我一定盡力而為!”烏決士說到這兒,完全一改以往的豪放姿態,有些扭捏起來。
林珠兒一見事情果然不出所料,忙道:“你得作一些讓人臣服的事來才行。這些大事情不外乎是應對天劫的事,你又不懂相術和咒文,那麽,最好把在邊境上那塊經常發生爭議的土地弄到手,再把你兄弟的那些人換成自己人,這麽一來,你手中的權勢大了,部落裏的人聽命於你,我要嫁過去,才不會被人輕看了!”
“那片土地是經常發生爭議,甚至悍匪也看在眼裏,我手上沒有得力的人去爭奪土地,部落原有的土地能保住都不錯了。聽說,恒國有五座城池要劃給朝升國,那塊有爭議的土地正好不包括在內,或許可趁亂求得它……”
“嗨,你真笨!你不會招兵買馬嗎?”
烏決士的眼睛一亮,這個主意不錯。他手上有的是經商的錢,部落裏的貨物都是從他手上進出的,那些錢挪動出一部分來,可以買到人手幫他爭奪土地權,若是把原有的土地份額擴大了,誰還敢小瞧了他的本事,到時候,再讓阿山的勢力都退回草原上,以後再不用看誰的臉色,聽誰的意見才行事了。
他的神色在林珠兒看來,一目了然。
林珠兒想挑起烏決士與阿山之間的相爭,同時就挑起了邊境上的紛爭,這個辦法看來得逞了。此事有了眉目,隻要烏決士繼續聽她的話,以後就好辦了。林珠兒臉上一變,喜笑顏開地看著烏決士。主子要是看她如此賣力,說不定又會賞她什麽好東西了。不過,她最想要的,不是那些好東西,而是成為司馬容的太子妃。朝升國的李雙兒也喜歡司馬容,這是她密報中得來的消息,對此,林珠兒嗤之以鼻。前幾天,聽說遙樂郡主李盈盈的認親宴失敗了,而且王府大失臉麵,事情還未有一個明確的結論。她心裏有一種說不出高興,仿佛看到的是李雙兒在婚事中的失敗,在一邊欣賞這樣的笑話,比什麽都強。她們都是呆在閨中的纖纖大小姐,哪裏懂得世態炎涼,司馬容一心朝政,豈是這些庸脂俗粉可以相配的。哎!一直呆在朝升國裏,她都快變懶惰了,這世道,越亂越好!李雙兒,有機會讓你瞧瞧我的厲害吧!
從度春風花樓出來,烏決士呆在行宮不到一會兒,就有些坐不住了,從林珠兒聽來的話,讓他心裏像貓爪子在抓一樣。他不能讓人看不起林珠兒,要堂而皇之地把她娶回去,還不能讓她受到一丁點的非議。他向父親提出婚嫁一事的時候,全家都反對他,不就是看他手中沒有大權,言語輕微,才這麽對他的嗎?!林珠兒在他們眼裏,成了禍水。父親到現在都不肯同意他的婚事,如果他真的能掌握部落的大權,老頭子再反對有什麽用呢!林珠兒的身影又浮現在眼前,嫋嫋娜娜,秋水般的眼眸,玉蔥似的手腕,玲瓏的線條勾勒出天生的媚態。
烏決士心下一樂,叫來一人,讓他把最近邊境地帶發生的事情,以及也桑部落有爭議的那塊土地裏的消息全都詳盡地收集過來,並且暗自找去人市上招兵買馬,行動要求作得隱秘一些,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了。當烏決士急急忙忙地辦著他的那些事情時,烏哲和師傅太乙真人坐在皇陵後園裏,為了祭祀大典的事憂心著。
“師傅,天劫到底是怎麽回事?”烏哲問道。
太乙真人一身道袍,佛塵扣於座下,雙腿盤坐於一張棋盤的旁邊,棋盤上是上一次未了的棋局,烏哲接回烏決士之後,他們就要去往恒國。這盤棋也該下完了。
“天劫,是世間大禍。不依常人理解的禍亂,比如,瘟疫,地陷或魔王出世。”太乙真人想到,難怪花神福澤的征兆會出現,因為有此大禍,而承天大陸一向是敬奉花神的,所以,花神垂憐眾生,隨即降福於人間,令眾生可以避過大禍。好在那輪血月不曾圓滿,邊際有一圈模糊,要是完全地圓滿了,旁邊又有災星照耀,這滅世之災,就誰也躲不過了。蒼天有情,救濟民生!不過,這場大禍的來襲是必然的,就是不知什麽時候開始。
烏哲見太乙真人仿佛又陷入了沉思中,他輕聲地說道:“承天大陸上,四方國土都未曾聽聞有瘟疫發生,四大峽穀裏也未曾有地陷冰裂的狀況,師傅,你說的魔王出世,是怎麽一回事呢?”
“魔王出世,是魔王的魂魄找到了寄生的人身,再世為人作亂。這種可能性比較小,為師隻有一點擔心而已。最有可能的是瘟疫橫生,突然地發生在各國,最好不要各種災禍同時降臨。祭祀大典的事,不可拖下去,那個聖女一定要盡快地找到。”
“皇上前兩天下旨,舉國上下推薦聖女的人選,這幾天,宮中都忙壞了。各地送來的聖女畫像,把文書局的樓都快壓垮了。皇上好像又下了一道旨,凡是聖女初選合格的女子,必要獻上一盆自己親手培育的花卉,作為候選的首要條件。”烏哲說到這兒,又問道,“我們去恒國的日程,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而耽誤?”太乙真人搖搖頭,無可奈何的樣子。他本來是準備去雲台山觀看武林大會的,沒料到事情發生了變化,從藥王穀趕回皇宮後,就被皇上下令,呆在了皇陵後園,讓他隻等著去恒國舉行祭祀大典。
聖女的任選期限定在了十天之內,擔當聖女的女子必須是心甘情願地參選,因此,各地方的官衙不敢私自扣押民女去參選,加上願意參選的人大於不願參與的人,畢竟當上之後,將是恒國未來的皇後,這件事情的速度也加快了,皇宮裏抽調了許多人手來挑選聖女畫像,條件一步步地抬高,而在恒國內,季崇離也下了旨,要求各地方官員推舉聖女人選出來。但是,能被推選的女子多半都是官家子弟,哪有老百姓的份兒?季崇離也是萬分的懊惱,傳信給李飛揚,要世子幫他從中挑選幾個,李飛揚大笑道:“小皇帝被這天大的喜事給弄蒙了!”隨後,回信道,“以前的花魁中可有女子,要是有的話,你便選出來吧!”李飛揚的話倒是提醒了季崇離,上一屆的花魁第一名不就是朝升國親王府的李盈盈嗎?王府裏還有一個二小姐李玉蓮,也是得了大獎的,那個雨丞相恐怕早就把名單送上去了。
雨丞相還真如他所料的,把自己的外孫女兒的畫像送到了皇宮內,不過,他送的地方不是文書局,而是直接送到了皇帝的禦書房。與李玉蓮一同送去的還有李盈盈的畫像。李盈盈的同心玉杯突然失效後,李雲天沒有給她下旨賜婚,兩個紈絝子弟張駿和相單明除了求親之外,也不敢強逼著王爺同意這門親事,於是,李盈盈作為聖女的候選人自然也送進了畫像,當然,玉心杯失蹤的事,卻是不敢讓皇上知道了。為此,李玉蓮心裏把燕純夕恨得要死,恨不得把她剝皮抽筋,對這次當選的機會,李玉蓮花了一大筆錢,狠下心來托人去冰峽穀尋找奇花,並且要人在十日內送到王府裏。李盈盈則再一次求助於燕純夕,代話給燕純夕求名花一盆。燕純夕得到消息後,是她昏睡了三天醒過來之後了。
“小姐,如意花坊的小古來了,他有事要跟小姐商量。”小茵進來說道。
燕純夕醒來後,看胤龍的傷勢有所好轉,便放下心來。但是,她的額頭中間突然多了一朵金花,為了避免閑言碎語,不得不整天蒙著麵紗不敢見人。天劫的預言和聖女的事,如意花坊裏的生意到了火爆的狀態,從園圃裏搬去花坊中的名花一天之內就賣掉了一大半,真是供不應求。朝升國內的大商家從如意花坊中買下的花,是和候選聖女一起特意送去皇宮裏的,那裏的花比別處花店的花自是不同,不僅有名花,還有罕見的奇花。一株花的售價達到了五十個金幣,小古跑回水月山莊來,就是向她要幾個人手過去幫忙。
小古從外麵進屋,輯了一下禮,說道:“老板,花坊那邊急需要人手十名。請老板定奪!”
燕純夕瞧著小古風塵仆仆的臉,秋天的冷風也沒把他頭上的汗水吹幹,笑道:“園圃裏的人手都是肖總管那裏派出來的,一會兒你就到肖總管那裏去要人就行了。你幹嘛是這付煞有介事的樣子,嗬嗬!”
小古嗤地笑了,說道:“真是瞞不過你的火眼金睛,小古有一句話不知該講不該講!”
“你說吧。”燕純夕好笑地望著他。
“小姐,聖女的事,小古認為你才是最佳的人選!”
“我還以為你說的是什麽好事呢!原來是耍嘴皮!”
“不是!嗬嗬,小古真的這麽認為。這些花,哪一件不是出自你的心血,要說朝升國最有名的花匠,當屬小姐你了!那些所謂的名門閨秀,還不是拿著你的花去求婚,不如小姐直接選一盆奇花送到恒國去當皇後。”小古不好意思地說完,抬頭瞥了一眼燕純夕。他不明白小姐怎麽突然把麵紗給戴上了,原先就覺得小姐長得跟一個仙女似的,在這麽大婚挑選的時候,小姐卻反其道而為之,把自己的美好藏起來。
“她哪裏都不會去,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門外進來一人,一絲熟悉的清香飄入屋裏。
炎莫行呆在水月山莊幾日,幫著胤龍逼出毒素,一直住在燕純夕的隔壁,因為,胤龍從燕純夕的屋子搬走後,沒有直接回到水塘邊的巢穴中,為療傷的方便,炎莫行把它安置在西廂房旁邊的偏房裏,這邊剛好有兩處偏房,因小紅去了如意花坊便空了一間出來,炎莫行就跟胤龍同吃同住在一起,水麒麟一身重傷,但它的身體卻散發著一股好聞的清香,一點都沒有動物的腥味。炎莫行每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為它逼毒,如果不是這樣及時的治療,胤龍恐怕現在都還昏迷不醒。聽到燕純夕的屋子裏來了人,他不由的走了過來,正好聽小古說到燕純夕去參選聖女的事。真想把小古踢出莊外去!這些天,他都在想著關於燕純夕頭上有金花的事,正為她不能以麵示人而煩惱呢!
炎莫行的話聽在燕純夕的耳朵裏卻變了味。此時的炎莫行仍舊是莫矜的身份,因此裝束上一點未變,他一直想找一個機會告訴燕純夕莫矜這個人是不存在的,可是話到嘴邊,卻總是說不出口。也許,以莫矜的身份跟燕純夕一起呆的時間太長了,他自己也習慣了。
“為什麽不行?莫莊主的意思是?”小古裝著不解的樣子。其實,他就是想逼出炎莫行的真心話。然而,燕純夕的變化是他所不知道的事,現在,炎莫行最擔心的是這一點。
“沒有為什麽!”炎莫行說完,狠狠地盯了一眼小古,掉頭又走了出去。
燕純夕的心裏像灌了蜜,有幾分甜,又有幾分酸澀。在她看來,剛才莫矜的態度有些曖昧,似乎一半是因為她的頭臉,一半是對她另有深意。
小古在一邊看著不明白,這莊主何時這麽磨磨嘰嘰的,難道小姐心中那人不是他?又看燕純夕一付陷入情怯中的樣子,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兩人的心意似乎未曾說開,今天,他來這裏一方麵是要人手,另一方麵也是聽小紅的話,要從中樶合二人的好事。
“小姐,我先去找肖姐了!”小古說完,借口離開了屋子。他要去問莊主,到底心裏有沒有小姐這個人。
這時,炎莫行已走到了園圃邊,看著擴大了一圈的園圃,一層層的花朵,姹紫嫣紅,芬芳美麗,特別是靠著後山坡上的那一片金茶花,嬌嫩無比,山坡下種著奇花的那一片,更是色澤深淺,如星光一般燦爛。“呯!”水塘裏的野鴨子,跳躍著翻起浪花,遠處從風中飄來的花瓣,散在水珠裏,跟著也浮動出光影來,香氣四溢,整個莊子最美麗的地方,就是這一片花的海洋。燕純夕說了,到十五的時候,她會把樹下的花酒拿出來一邊賞月,一邊品嚐。他苦笑了一下,離十五還有三天了,他要去雲台山的武林大會,哪有時間陪她賞滿月呢?對了,前些日子還聽說她想去雲台山看比武,後來又改了口。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是炎莫行本人站在她麵前,不如莫矜站在她身邊更引起她的注意,她心裏喜歡的人應該是莫矜而不是他。他這麽揣測著,讓燕純夕知道真相的話,便越來越沒有膽量說出來了。
“莊主,你.……”小古苦悶地看著炎莫行,炎莫行一擺手,讓他不再說下去。莊主是有什麽顧忌,可是,小姐的事不能老是這麽拖下去了。他鼓起勇氣說道:“不如,讓我去私下裏問問小姐是怎麽想的吧?”
炎莫行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水塘邊的園圃,是啊!總是要麵對的,哪怕是麵對自己的心,也是要拿出勇氣來的。小古見他沒有再阻止,就趕緊掉頭向西廂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