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尚品閣拍賣會
兩人說定後,李盈盈遂立下字據,蓋上官印,燕純夕一顆動蕩的心也落下來。拍賣會場中開始有人叫價,聲音很響亮,燕純夕從二樓上往下看,隻見拍賣會場的台子上那盆用兩塊田黃石點綴的花盆,晶瑩閃亮的烘托著玉白的風姿,花朵呈漏鬥型,像一個獨立於世的仙子打著傘,行走於煙雨之中,縹緲的美麗。它的左邊放著一盆花,花盆上鑲著一塊方正綠翡翠,那是得到第三名的羅蘭素,另有一盆花,是以一塊圓潤的原石精雕成花盆的青鸞花;往右邊看,是浮著一層紫色霧氣的紫湘花,花盆的邊角上也是用一串細碎紅色瑪瑙石相崁而成。
台下一排排香氣迷人的花君子,花形千姿百態,或高或矮的枝杆,似跳舞的美姬,每一盆都標好了底價,隻待意中人。真正值錢的東西,還是每一盆花卉附帶的培育手冊,手冊裏詳細解說了某一種花卉的整個培育過程,以及需要注意的事項,相當於是花卉的培育秘訣。
大廳裏坐滿了人,為了三天後的百花宴,同時,也為了得到可供觀賞的花卉,眾多富商們爭搶著報價,很快地把那一排排的花君子一搶而空,接著,才開始大賽上得了前三名的花卉報價。
這時候,隔壁包房裏被窗簾遮住的一角有人撩了起來,她聽到一個聲音說到“主人,那盆玉白真有那麽好嗎?”
“是的。那盆玉白養得幾年,大概可以作一個抱枕,清心益神,香氣純淨。”那個聲音很溫和,平平淡淡地說著,可燕純夕的心裏卻驚得翻了天。這個聲音不就是那天在小溪邊聽到過的嗎?當時,她迷迷糊糊地暈在馬背上,旁邊有個黑衣人問他的主子,是否殺了她,那人坐在馬車裏回答了什麽聽不清楚,似乎有些猶豫不決,就是這個溫和,如沐春風般的聲音。他們真是越琪國的人嗎?顯然,這些人不是什麽商賈之類的人。一般的富商,怕的都是遇上強盜掠貨,哪有無緣無故殺人的呢?而且,她隻是站在冰窖門口的旁觀者。
“這類花種非常的稀少,能培育成如今這樣實在可嘉。那一塊鑲在花盆一麵的田黃玉也是價值不菲的寶玉,想來養花的主人定是考慮好了才換的盆,隻有此花才配得上這樣的裝飾,可見那人是有遠見的。”
“可它要價太高了!”窗邊的人驚呼道,與此同時,窗簾放了下去,裏間的聲音變得模糊了。
那個花盆是燕純夕給李盈盈提出來換的。當時,大小姐並不十分看好這盆玉白花,覺得以前也養過此類花,成活率太小,養活不到幾日就死掉了。燕純夕明白那是培育的方法出了問題,勸說可以試著把它養活。上了花賽玉台上的幾盆花,也是經過燕純夕精心思慮過後換的盆,確定了參賽的花種,一年的時間全都赴在了培育上。那幾個構造精美的花盆,是李盈盈從別國的行商手中高價收來的,再通過秀衣坊旁邊的燒窯鋪子細細打磨,鑲上寶石和明珠,又放於王府的花房中泡於泉水中冷卻多日,直到去掉材質中的火氣才拿來使用的。這一次,她們隻拍賣了玉白和羅蘭素,其它的花君子都留在了王府。
大廳的報價聲一直未中斷,玉白從一萬兩白銀的底價衝到了十萬兩白銀。燕純夕聽得張口結舌,她偷偷瞅了一眼這個包間的另一邊,那裏是丞相府的包間,李玉蓮就坐在那邊,一次都沒有走過來。李盈盈也不在乎李玉蓮的花能拍賣多少錢,她知道李玉蓮心裏是恨上了她,居然把小花魁的頭銜給她抵掉了,如今汩爾城誰不知道親王府中的大小姐得了大賽的第一名,那盆玉白花高高在上地放在台前,看得她兩眼發怵,她似乎沒有這樣失去過信心,剛才進包間之前,她花了一大筆錢,支使著人去辦事,隻等拍賣會的事結束就見成效。
拍賣場上其餘三盆花,底價到了二萬兩白銀之上,場中有一個富商要走了紫湘花,那人穿著紅池國的服飾,頭上又奇怪地插著幾支羽毛翊,顔色鮮豔,襯托著一雙銳利的眼眸和一身緊實強健的肌肉,跟二皇子阿啟相比,多了幾許風塵的味道。燕純夕不認得這個人是誰,但坐在他身邊的許多商人,都知道他的大名,他就是紅池國有名的大富商史禾。
史禾本來是衝著阿啟的那株千葉紅來的,可惜他不但沒見到千葉紅,還聽聞了阿啟中毒的內幕。
燕純夕真想知道哪些人買下了名花,從她聽見隔壁的耳語之後,心裏就失去了寧靜。當玉白的報價衝到了十萬兩白銀時,廳內隻剩下隔壁包間裏的人和對麵一個包間裏的報價聲了。李盈盈微微地感到有些詫異,與燕純夕一起望向對麵的窗戶。那個窗戶也關得嚴實,隻是從裏邊不斷地有人遞出單子來報價。
玉白最後被對麵的人以十萬二千兩白銀購得,其買主一直神秘莫測,並不現身出來。眾人意猶未盡,一片嘩然。不過,廳內的氣氛還好,喝茶的喝茶,談天的談天,並不依拍賣的結束而冷場。燕純夕又聽得隔壁包間裏的幾個人站起來,須臾,人都走得幹幹淨淨,不知那人為何堅持到後來卻突然放棄了。再看拍賣場上的其它三盆花,分別以五萬兩,三萬兩,二萬五千兩拍了出去。紫湘花是史禾買下來的,羅蘭素則是被一個恒國的商人買下,青鸞花被朝升國的商人收於手中。在拍賣場上,大家表麵都彼此相讓,實際上是明爭暗鬥,花價就這麽一步步地抬高,直到爭無可爭為止。燕純夕努力地平複著自己激蕩的心情,盤算著,要是有一盆羅蘭素和十幾盆花君子都賣掉,那就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她能在其中分到三分之一的錢,便能輕輕鬆鬆的開一個花店,再買下一處小農莊,置幾畝薄田來種花。
不動聲色地捏了一把懷中的字據,燕純夕喜上心頭,剛才被那聲音打亂的心境漸漸地恢複了平靜。那些黑衣人隻是把她當成了螻蟻,以為可以隨意地喊打喊殺,而她的小命,此時卻緊緊地拽在自己手中,那是一種什麽樣的開心啊!不過,季崇離說起的四盆花一定有過人之處,一定是特殊的存在,跟奪得名次的花有所區別。
越琪國的國君司馬靖手中還存留著一盆花,想必他比誰都想得到另外三盆花。司馬靖要是派人尋找奇花的下落,也一定不會放過四大國的境內。大廳裏坐滿的各國富商,他們的背景都不是表麵上看到的那麽簡單,誰知哪個人的背後不是皇室中人,或者直接受命於他們的國君,隻要在拍賣會場上發現可能是四花之一的花卉,再多的錢財也會砸下來。
依照燕純夕看來,玉白就是一盆了不起的花種,隻是美美從未說過這花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再美的花,少了幾百年的精氣,就不會是真正的仙花。那四盆花到底是如何辨別的,卻是她心裏最迷惑不解的地方。
“小姐,我們走吧!”喜兒說道,一邊和冰兒收拾東西,又打開房門,迎著李盈盈出了包間。
燕純夕移步在李盈盈的身後,見李玉蓮的那間包房裏也打開來,有幾個人走了出來,雨丞相並不在其中,陪著李玉蓮看拍賣的人是王府內院的貼身奴婢,就連陳方和彭力都沒有到場。李玉蓮看了李盈盈一眼,俏臉上露出一絲柔弱的笑,上前兩步說道:“姐姐,今年是姐姐得了大獎,還不曾向皇上提出心願吧?”
李盈盈心裏冷笑了一下,禮貌地應道:“妹妹,怕是讓你傷心了!大姐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成績,得一個好處就夠了。明年的花賽,還看妹妹的努力!”
“姐姐太客氣了。明年一定還是姐姐奪得頭冠,既然有了養花的好手藝,妹妹再怎麽學,也是趕不上姐姐的。”
“那就未必了。府裏的兩個大花匠,不都是妹妹在使喚著嗎?”李盈盈說完,冷哼了一下,轉身拎起一身嬌黃的衣裙,款款地下了樓。身後的李玉蓮似被噎住了,那條淡藍色的裙邊不經意地掃過樓角,整個人頓了一下,才跟著走下樓來。這時,有拍賣中心的丫鬟前來引路,並熱情洋溢地拉著她們直往櫃台前結帳。兩人把換得的銀票各揣於懷中,一前一後地出了大門。喜兒跟冰兒麵麵相覷,急忙跟上去。
兩個大丫鬟對李盈盈跟燕純夕之間的交易,感到有些不適應。她們呆在王府裏,自認從小就是丫鬟的命,連陳方和彭力兩個大花匠的月薪加起來都比大管家的還要多,他們也是有酒有肉吃飽就滿足了,隻要名聲不受到威脅,出了王府靠著手藝吃飯,自會有人來請,可他倆也不敢說那句奪魁的大話。燕純夕的事情要是成了,就能從大小姐那裏賺得一生都花不完的銀子,再瞧瞧身邊的小花奴,那份暗自得意的神情,喜兒直覺平時真是看走了眼,冰兒有些不服地氣惱著。原來,這人可以選擇自己的人生!喜兒的眉目間多了幾分思索,而冰兒氣惱了半天,低下了頭去暗自思量。
“喜兒姐姐,小人先行一步。”燕純夕說完,見喜兒點了點頭,便轉身出了尚品閣,找她乘坐的馬車去了。
回到車上,燕純夕記得先前從喜兒那裏討來的香糕還未吃完,便又打開點心盒子嚼上了。接著,其他的小廝三三兩兩地上車來,車上放花盆的地方搬空後,顯得寬敞起來,眾人興高采烈地談著拍賣會上發生的事。當然,其中最為高興的人是燕純夕,她終於看到了自己命運的轉折點。李盈盈和李玉蓮分別走了出來,各自坐上了前麵的兩輛馬車,隻等車夫揚鞭起駕了。這時,她身前的馬匹驟然受驚,拉起這輛無人駕駛的車子,發狂地衝向前方,一瞬間越過了前麵停靠著的兩輛馬車,直接往護城河的方向衝去。車旁有許多的驚呼聲,跌倒聲,人群擁擠而發出的撞擊聲,場麵一片混亂,那輛車子離大河邊越來越近了。
燕純夕暈頭暈腦地看見河水泛起的金光,水晃得人眼花撩亂,眼看馬車就要衝進大河裏,車上的幾個人都嚇白了臉,抱頭的跌倒,說不出話來。她想,這一下小命真的玩完了。就在這時,半空中飛來一條白色綢帶撈著她,一股熟悉的清香夾在空氣裏飄來,她不可逆轉地落到一個人的懷裏,那個懷抱還有著淺淺的溫度。
“沒事了。”耳邊一個聲音說道,仍舊是初遇時的情形,隻不過這次是從馬車上被救,而上次是在飛奔的馬匹上。燕純夕瞪大眼,望著那人的模樣。炎莫行緊蹙了一下眉頭,淡淡的又說道,“怎麽每次都遇上你,你就這麽倒黴?”燕純夕又急又氣,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總是處於危險之中,急喘了幾口氣,答不上話來。
那輛馬車已急墜到大河裏,馬兒與車子之間的繩索早已崩解開來,其餘人在大河中撲嚕了幾下,就被奔湧的河水衝走了。她回過頭,看見遠處的大小姐臉色蒼白無力,大街上的人流像受驚的兔子,到處亂跑,唯恐避之不及。在第二輛精致的馬車上,李玉蓮撐開轎簾,探出頭來向這邊遠望。燕純夕見她眼底閃過一絲狠戾的光芒,有點傲氣和失落的樣子,心裏似乎明白了什麽。李玉蓮看見燕純夕就站在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後,並未落入河中。這一次,她請來的是玉刹閣的人,沒想到失了手,留給她的是一道飄渺的白影,如風飛走。
“莊主,小夕多謝了。”燕純夕的聲音有點嘶啞,剛才的緊張和看到事實背後的陰謀,她不知該說什麽好。
“那盆花,我買下了。”炎莫行輕鬆地說完,隨意地理了一下沒有褶皺的白衣,轉身上了一匹飛奔而來的快馬,如一陣雲煙般地走了。玉白!原來對麵包間裏的人是他!燕純夕心中又是一陣感動。在尚品閣的大門前,一輛紫檀色的車子隨後也離開了。路邊隻剩下站在車旁的李盈盈,呆望著燕純夕一步一拐地走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