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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親王府(一)

  夜涼如水,勾月如闌。翠馨院的中庭前,一聲鳥叫的驚破了四周的沉靜,一道飛快的影子從窗邊掠過,再沒入墨黑的夜色之中。一棵大樹下,一個人匍匐地歪倒在地上,那人艱難地抬起頭,兩眼澄亮如星,但四肢麻木,麵色臘黃,身形瘦小的一個青衣小廝,跌倒在樹影之下。


  真倒黴!上一趟茅廁回來,也要被人打暈在地!那個穿黑衣的夜行人在院內的一扇繡窗外窺伺了半天,又悄然的離去,走之前遇上燕純夕剛好路過,隻聽得啪達一下,倒地的悶響聲。飛縱而去的夜行人,行蹤詭秘得很,不知想偷看正房裏的什麽東西。


  正房中住的是一位芳齡十五的千金小姐,是親王府大院裏最受寵的李盈盈大小姐,李家王朝的瑤樂郡主。可這些跟燕純夕又有什麽關係呢?!一個趁黑偷窺的夜行人,一個來路不明的大壞蛋,就該把一個無辜的過路人打倒在地嗎!


  此時,燕純夕渾身累極了。白天幹完活兒後酸澀無比的小腰,似閃著了,痛得冷汗直冒!她還不能驚動大院中的人,隻好連滾帶爬地回了自己的小屋。反正來襲的人已經離開,燕純夕隻擔心著被人發現了她的秘密。前世的她,靈魂穿越過來之後,依附在一個陌生女人的身上,如今,又不得不扮成男人,在王府裏苟活。平日裏,能在人後絕不在人前。獨自住在工房邊堆滿雜物的一間小屋裏,就已經很滿足了。


  模糊地記得來親王府之前,她是躺在一個四處透風的破廟裏,從一陣昏死中醒過來,除了左臂上多出一個奇怪的胎記,形狀像一朵花團,懷中還有一個空空的荷包別無他物,想來這個陌生的女人是餓死在破廟中,正好被她的魂穿附身了。過不多久,被幾個人牙子抓了出去,賣到了城裏最大的花樓‘度春風’。


  這度春風的花樓,隻收豔色美女,端茶送水都輪不上她,最後作了一個雜役,打掃庭前庭後的清潔。前世的她,也算得上是一個率真又俏麗的女子,而這一世的她,定要看盡天下的美男,吃盡天下的美食,才對得起自己的重生。不知道死去的這個女人叫什麽,她用了自己前世的名字燕純夕。


  度春風的老鴇看她的長相實在粗糙得很,臉色臘黃似有舊疾,便思忖著,留這個小衰樣在花樓裏早晚是個禍害,不如改成小廝賣去王府,蒙混點銀子來。正好親王府裏缺一個花奴,大管家招人的時候便收了她,進了王府後在兩個大花匠的手底下當了差。前院的兩個大花匠是從別處請來的名匠,自然是眼高於頂,根本沒把這個剛入府的小花奴放在眼裏。


  燕純夕認了命,如今因長得醜,扮成了一個小廝,躲在王府裏幹活,隻有作男人的活兒,思女兒的命,加上這具瘦弱苗條的身體離嫵媚動人還遠得很,麵相卻實在是醜得很,就像是撿到閻王爺施舍的一條殘命,由不得挑剔半分,唉!有命活著就不錯了,還能嫌命不好嗎?自此,燕純夕沒了過多的奢望。幹活的時候跑得快,吃飯的時候吃得香,睡覺的時候睡得沉,倒也活出了幾分自在。


  這裏是公元374前的承天大陸,承天大陸共有四大王國。西域的紅池國,南麵的越琪國,東邊是恒國,北邊有朝升國。四大國的經濟和軍事力量相差無幾,一百多年來相安無事。朝升國的汩爾城是她的重生之處。汩爾城,位居於朝升國國都大盂城的西邊,是靠近國都最近的城市,相當繁華。


  前世的燕純夕,本是一名專修園藝的女大學生,對花草的特性掌握得還算優秀,正在攻讀碩士學位。偶然的一天,她收到一個郵包,從裏邊取出來一盆海外運來的奇花,這盆奇花密封著,長得還異常的新鮮,它的毒性是無色無味的。匿名人寄來的這隻神秘的包裹,沒有留下隻言片語。燕純夕拿著它,香味直鑽入鼻子,聞之不舍。或許是包裹寄錯地址了吧?這株奇花長得實在太過誘人,她很想好好地研究一番,隻是沉浸在這無色無味中不到兩天,就在毒花的芳香中悲劇地穿越了。


  來到親王府後不久,燕純夕靠著腦子裏儲存的園藝知識,不僅混了一口飯吃,大小姐李盈盈還對她的插花手藝相當讚許。於是,她從前院的大花圃直接調進了內院中,專門替大小姐打理翠馨院後麵的那片小花圃。小花圃的側麵,有一排工房,每一間可睡兩人,都是幹淨的通鋪。可兩個大花匠一直對她心懷不滿,便在周大管家麵前多次讒言誹謗,惹得周大管家暗中著惱,為了不願得罪兩個大花匠,便分配了一間堆滿雜物的小屋子給她。殊不知,這間小屋子裏少了一個人住,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除去翠馨院後麵的那片小花圃需要打理,燕純夕還得伺候好小郡主,就是大小姐李盈盈。因為,小郡主是一個花癡,而她是花癡中的花癡,隻不過兩者約有不同。李盈盈喜歡她養出來的花,尤其喜歡她的插花手藝。燕純夕也想通過手藝改善一下自己的處境,至少,在被趕出王府之前,手上得有一些積累。


  在這個時代,四大國都非常崇拜花神。廟會之際,老百姓會祈禱花神的降臨,口口相傳,花神能祛病消災,給人們帶來健康長壽的福澤。


  *

  親王府是朝升國唯一的世襲王家,王爺李鬆柏是皇上李雲天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他的王妃商霓兒是李盈盈的親身母親。親王府裏另有兩名側妃,雨小圓和葉蕘,各生了兒女,年紀尚在十三、四歲左右。商家和葉家本是世家大族,各有各的權勢。李盈盈是親王府中的嫡長女,滿了十五後,封為瑤樂郡主。她在王爺和母妃麵前當然是受籠得很。


  雨小圓的女兒是二小姐李玉蓮,乃是雨丞相的外孫女兒。三公子李飛揚,四公子李文青是葉蕘的兩個兒子。兩兄弟感情深厚,跟李盈盈和李玉蓮之間的關係自然有所不同。


  李飛揚和李文青因同為庶子,本在府中應受人歧視,可惜王妃商霓兒沒有誕下一個兒子來,於是,讓三公子李飛揚過繼給了她,成了嫡長子,未來王府世襲爵位的繼承人,即稱為世子。商霓兒也是這麽打算的,育不下兒子,不得不認命了。兩兄弟平時也不好貪玩,特別是世子李飛揚,總在書房內埋頭刻苦地學習,而王爺對他更是寄予了深切的厚望。


  李飛揚其為人風流倜儻,琴棋詩書無一不通,與紅池國的二皇子阿啟,還有東恒國十六歲的小皇帝季祟離,號稱‘世間不俗三公子’。


  年初,李飛揚即受王爺的令,要去往大盂城的翰林院中拜師,進一步地深造學業,而小他一歲的李文青,素來好武喜鬥,王爺就想著把李文青培養成一個出色的軍事將才。等到送了李飛揚去翰林院,李文青也將被送往邊疆去,在大軍中受訓。


  四月間,兩兄弟越發地忙起來,連燕純夕到了親王府快一年了,僅遠遠地看見他們的背影兩次。這兩人都是難得一見的人才,不久又要離開親王府各奔前程,燕純夕想著未曾有見麵的機會,心下不免有些惆悵。


  人遁鳥飛,王府裏又恢複了昔日的寧靜。月牙高懸,守夜的人也沉沉地睡了過去。燕純夕希望自己悄悄地爬回小屋後,再無人發現這件令人不安的事情。


  次日早上,一打開房門,春末的寒氣猛地灌了進來。露濕台階,霜蓋瓦梁。一絲清淡的白霧從屋頂飄起,慢慢地消失在眼前。一縷陽光從窗紗上照拂進來,外麵的花香沁人心脾。燕純夕即刻間清醒了,這會兒的早點時間已過,點牌子的時間也過了,她整整遲到了半個時辰出門。腰痛仍在,走起路來左右不適。昨晚真的閃著了腰!燕純夕在心裏又暗罵了一聲,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大小姐李盈盈雖然不會來查崗,可她正房中的兩個大丫鬟可不是吃素的。


  丫鬟們常常送點心和食盒要經過小花圃,如是沒見到她的身影,該如何是好。燕純夕心頭涼了一半,小花圃裏還放著十幾盆鮮花等著侍弄,那些花兒是要送出王府去的。她的腰痛還得瞞著,最好不被人看出端倪來。


  燕純夕強忍著身體上的不適,一扭一拐地小步跑向小花圃。剛穿過小花圃前的青石長廊,一聲嗬斥,吼了過來。


  “燕純夕!今天你必須擺好這十幾盆花的造型,運花車都在外麵等著了!大小姐交待的事可不要忘了!”這是李盈盈的大丫鬟冰兒衝她叫道。還好,喜兒不在這裏,對付一個大丫鬟總比對付兩個強。冰兒的脾氣雖是暴躁了一些,但吼完也就過去了,要是落在喜兒的手裏,她還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燕純夕呆呆地站在那裏,腳步似挪不動一般,頭低得矮矮的,忍得一時氣,免得百日憂。


  “別以為大花匠們都在前大院,這裏沒人監督你,你就想著偷懶了!要是讓大小姐得知你今天的表現,當心你的小命!”冰兒又狠狠地道。


  “冰兒姐姐饒命!小的不敢了。”燕純夕低聲說道。肚子有點餓,看來錯過了早飯時間真是不對的,兩個白饅頭,一碗小米粥,唉!


  “哼,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你答應了大小姐的事,要是作得不好,可別怪人罰你!”


  燕純夕苦著臉,不敢再說話,低身拎起籬笆門前的小桶,向門裏走了小半步。冰兒氣勢洶洶地轉過身,衝她的小腦袋遙遙地指點了一下,仿佛肚裏難消氣。燕純夕驚得頭皮跳了幾下,三步並作兩步,連忙跨進了圍欄裏,從泥巴裏拾起一隻小鏟子,仍舊拎著那隻木桶,向花盆急步走去。頭發有些散亂,額上有幾滴冷汗下來,再用肘子狼狽地擦了又擦,手臂上的泥也跟著上了臉。


  “冰兒姐,走好!”燕純夕苦笑一聲,說道。冰兒看她一頭一臉的汙泥,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才饒了她。


  聽大丫鬟喜兒說,五月初便是汩爾城怡芳院的花卉大賽,所有名門貴族的世家公子和小姐們都要去那裏,要是其中有一盆花能拿下花魁第一名,能得到皇上的特殊嘉獎。各地奔著這個大賽去的大花匠和無數花仆,遍布了四大國。花卉大賽的知名度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大小姐事先所交待的,正是有關大賽的事情。另外,燕純夕還得知二小姐李玉蓮培育的花,會直接送往她的外公雨丞相的府中,作為丞相府的代表去參賽,這是讓李玉蓮非常自豪的事情。大小姐為此又是一番囑咐,要她竭盡全力。


  “這一次,我一定要讓二妹排到我身後,不能讓她再這麽得意下去了!”大小姐李盈盈毫不掩飾地說。她是親王府中的小郡主,以後二小姐李玉蓮也會封為郡主,另有無數的名門閨秀,誰能跟世間不俗三公子聯姻,誰能搶得一個最佳的夫婿,才是至關重要的事情。她倆才不在乎在家中爭個輸贏,但會在親王府外爭得一個輸贏,以獲得天下才子俊男的青睞。


  *

  怡芳院,本是丞相家的一處大別院,位於城西郊外,依山傍水,前有農家良田萬頃,後有皇家圍獵的大山林。自從怡芳院裏開出了這麽一個花藝大賽,就成了朝升國專門用來比賽花卉園藝的地方了。


  丞相雨東來是親王側妃雨小圓的父親,又是一個特別愛好園卉的人。可惜雨小圓對此一點都不通透,比起李盈盈的熱情來說還uk要差上許多。雨東來曾想盡辦法讓雨小圓從小學習花卉園藝,巴不得她生出一點百花的氣質來,可雨小圓的心思全不在上麵。好在女兒當了親王的側妃,也算終身有了依靠。


  一年一次的大賽如期舉行。丞相對女兒的殷切希望早落了空,但花賽營造出的人脈和聯誼氣氛,使他堅持不懈地辦了下來。聞名四方的怡芳院花卉大賽,也讓雨東來從皇上手中拿到了特許證,前三名有皇帝的封賞,特別是花魁第一名,更是可以向皇帝提出自己的一個要求。雨東來想,這幾年的苦心經營沒有白費,功勞是目共睹的。對雨小圓的諸般行徑,雨東來原有的苦惱漸漸地放下了。


  王府中的二小姐李玉蓮是雨丞相的外孫女,和大小姐李盈盈一樣待字閨中,比起她的母親雨小圓,又多了幾分的心計。


  按說,雨小圓的娘家比起商霓兒出身的世家大族身份要貴重得多,可商霓兒與親王是青梅竹馬的情人,又陪著王爺在戰場上拚過命的,自然是搶了一個先,當上了王妃。雨小圓不得不聽從雨東來的話,作為側妃嫁給了親王。李鬆柏覺得自己更是撿到了一個寶,如果不是正房沒生出個兒子有些遺憾,他的人生就是大圓滿。


  就此,李玉蓮明白了一個道理,凡事要搶先才好。她可不想自己落得跟娘親一樣的下場,連自己的親娘也隻能叫姨娘。此番花卉大賽的特殊嘉獎,是能求得皇上李雲天的一個應諾,所提要求因人而宜。李玉蓮下了一番苦功夫,親力親為地學習園藝技術,又耐著性子求教於請來的大花匠,更為了討好雨東來,年年都去參賽。


  雨東來對李玉蓮的用功當然是暗自欣慰,他知道許多花卉技巧,乃是出自於名家花匠之手,就算真有哪家的小姐自成的手藝,能得到佳獎的人是少之又少。李玉蓮自認再過一年及笄,也能封得郡主稱號,又得佳偶相隨。因為,連續的三年間,她培育出的花卉就拿了兩個第三名和一個第四名,這已經是不錯的成績了,人稱二小姐是小花魁。


  今年是有所不同,李玉蓮迫切地想要打破‘小花魁’的稱號,真正的拿到第一名。她聽說,‘世間不俗三公子’都會來親自參賽。此消息一時轟動了整個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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